绿杨馄饨 8期

时间:2022-08-24 04:50:20

馄饨这个名字,像是外来语,如“沙发”“雷达”之类。有的地区说云吞(像是高山流水自然景观),有的地区叫抄手(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苏州与北京在馄饨的问题上没有分歧(比如苏州人把豆泡说成油豆腐,北京人把油豆腐叫为豆泡;苏州人把莲菜说成藕,北京人把藕叫为莲菜;这就是分歧),既不说云吞, 也不叫抄手,就叫馄饨,这多少让我这个飘在北京的人感到亲切(一般的写法是“漂在北京”,但我觉得北京水少风大,特别改成“飘”)。

所以我对“馄饨侯”一往情深。

“馄饨侯”是北京的“中华老字号”,苏州也有家“中华老字号”的馄饨店,名“绿杨馄饨”。

“馄饨侯”的“红油馄饨”“酸汤馄饨”在苏州吃不到,“绿杨馄饨”只有一种馄饨,就是“鸡汤馄饨”。通常的说法是“鸡丝馄饨”。“鸡丝馄饨”听起来不好听,我不知道苏州人为什么不在这里避讳,如果在面店里,你买面四碗,这“四”的声音就被避讳掉,服务员端面上桌的时候,他决不会说“你好,四碗来哉!”他一定会这样吆喝:“两两碗来哉!”

二二得四,苏州人的算术一向很好,所以小学里上算术课,逢到“乘法口诀”这一单元,老师都是跳过去的。当然也有麻烦,老师提问,在乘法里“四”是怎么得来的,我们说完了“一四得四”,就会说“两两碗得四”,一时间整个教室成了“朱鸿兴面店”。“朱鸿兴面店”是苏州的另一家“中华老字号”。

所谓“鸡丝”,就是鸡肉丝;所谓“鸡丝馄饨”,就是馄饨汤里漂着些鸡肉丝。这鸡肉丝是店家对馄饨汤的证明:我鸡肉丝都给你了,这鸡汤还会是假的吗?

“绿杨馄饨”的“鸡丝馄饨”除了馄饨汤里有鸡肉丝之外,还有蛋皮。想要有青头的,就再加一把葱花。葱是小葱。好像不是葱花,是大蒜叶子,忘了。

20世纪80年代中期,吴趋坊里有一家个体馄饨店,卖的馄饨叫“泡泡馄饨”。“泡泡馄饨”的皮子极薄,肉馅极少――透过极薄的皮子,肉馅只是微红一点,说得腐朽一点,就仿佛林风眠先生仕女图身上的绸衫和被绸衫云遮雾罩的胸脯。这家个体馄饨店破破烂烂,桌子椅子也都摇摇晃晃,生意却分外红火,等着泡泡的人一波又一波地翻滚在两棵泡桐树下。

这家个体馄饨店门口有两棵泡桐树,四五张桌子就东倒西歪地丢在树下。有一年春天我正吃着馄饨,一朵紫盈盈的泡桐花大概闻到了香气,也来凑热闹,“噗”地掉进我手中的馄饨碗,泡汤了。

(选自《吃酒!吃酒!》辽宁教育出版社2011年5月出版)

品读

“走遍天下名川,尝透人间小吃”向来是许多人心中的梦想,地方小吃的代表是一种地方文化,因为美食,每一个地域都散发着它别样的风情。这篇文章,一看题目“绿杨馄饨”就给人以无限食欲与遐想,“绿杨阴里白沙堤”,馄饨中的几片绿葱,让一碗清汤馄饨瞬间幻化为画家笔下的水墨风景画,清风拂过,青青河岸边,红了桃花,醉了柳树,更妙的是,这一切美景又似水中倒影,多了一份摇曳的美。正如作者所言,“有的地区说云吞(像是高山流水自然景观),有的地区叫抄手(像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馄饨”这一小吃全国各地都有,大同小异,可是各地有各地的名称,各地的名称中又不乏各地不同的文化。作为江南人的作者,北漂到北京,一听说北京的馄饨也叫馄饨,不免“一往情深”起来。而“透过极薄的皮子,肉馅只是微红一点,说得腐朽一点,就仿佛林风眠先生仕女图身上的绸衫和被绸衫云遮雾罩的胸脯”一句,更是将裹着薄皮的肉馅馄饨描摹得尽态极妍,令人叫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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