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素分析法在民国新生词中的应用举隅

时间:2022-08-23 07:20:44

字素分析法在民国新生词中的应用举隅

摘要:一般认为声音与意义之间的关系是任意的,是一种约定俗成的关系。在对民国时期新生单音节词的字素义的分析中,发现字素义与词义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运用字素分析法,对单音节词构成部件的意义进行分解,可以挖掘新造字、新生词意义的产生机制和规律;由此现象入手,进而扩展到形声兼会意字中音义关系的系统性和能产性,从而提出音义关系的系统性,不仅是词汇系统性的表现,也是生成新词的基本依据。根据音义关系的系统性原则,可以对当代汉语中新生词的字形和意义进行规范化整理;也有利于生成新的规范汉字、新的规范词。此外,字素分析法的运用也为分析单音节词的内部结构、发现词义生成的规律拓展了思路。

关键词:字素;音义关系;系统性;单音节词;形旁;声旁

中图分类号:H10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104(2014)02?0254?07

世界历史上曾拥有重要地位的古老文字中,唯有汉字仍继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曾在古埃及历史上活跃了3 000多年的圣书字早已作古;苏美尔楔形文字最终也没有作为意音文字存在下去,而是变成拼音文字;中美玛雅人的图像文字随其国家的灭亡也消失殆尽;古拉丁文、古希腊文,全世界也都只有少数专家才懂得;古代印度的梵文书面语也已经成为历史语言,而其口语形式则分化为千余种地方方言。惟有汉字是当今世界仅有的仍在通行使用的古老文字。汉字以其生动而形象的造字心理机制传载着中华民族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从不同侧面再现了上古初民们的心态观念和悠远的记忆,汉字以其强大的生命力证实了华夏民族超凡的智慧。

一、字素的概念

杨端志先生在《汉语的词义探析》一书中说:

一般认为,单音词由单音词素构成,不存在词素义组合问题。但是,如果要作一个比较,我们就会发现,合成词的词素义在合成词词义中的地位,跟单音词的记录符号――文字中有意义的部件所表达的字素义在单音词词义中的地位相当。尽管字在词之后产生,但在现在的研究中,由于表意汉字与词义有关,因此也不妨将词义和字的部件义作一比较。合成词的词素义、文字中的有意义的部件表达的字素义,都是词的本义义素成分。文字有意义的部件反映的文字的意义又叫造意,就是造字之意。关于汉字的造意和实义,王宁先生有过一段很中肯的论述:“造意是指字的造形意图,实义则是由造意中反映出的词义。造意以实义为依据的,但有时它仅是实义的具体化、形象化,而并非实义本身,造意只能说字,实义才真正在语言中被使用过,才能成为词的本义。”[1]

也就是说,单音词的词义要素是汉字中有意义的组成部件――字素的意义。字素从字的构成而言,是能够切分到的最小的有独立意义的组成部件。在汉语系统中,一个字基本上就是一个词,字素义就是词的词义要素。因此字素的意义对单音词的意义影响很大,是单音词词义的基础,是单音词词义的有形成分。一部分字素的意义或字素意义之和就是单音词的词义。汉字也正是具有形体表意的功能,才得以传承几千载而未湮灭。

二、民国新生词字素分析

民国时期,尽管历史比较短,也出现了一定数量的新生单音节词。这些单音词,有的是新生的汉字,如“绱”“”“甭”等;有的是在原有汉字的基础上,增加了新的意义,即所谓“旧瓶装新酒”的方式新生的词,如表示“停留”义的“歹”,表示“眼皮微合”义的“眯”,表示“踢”义的“”①。在《汉语大词典》中,我们搜索出始用于民国时期的单音节新生词77个②。通过对这些新生词意义与其字素义的比较分析,我们发现基本字素义与词义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

(一) 新生汉字词

在这77个新生词中,有11个词的词形是新生的,如、甭、猹等。它们的字素义是新词意义的核心。如:

【1】1.滑行。碧野《没有花的春天》第十三章:“猴子们目标小,身子轻便,一爬两就下去了!”

【】 又作“遛”,是一个形声字。从足留声,表示与行走有关,本义是慢慢走、散步。“足”是象形字,其甲骨文字形 、 、 ,象脚趾头和脚面、脚掌的样子;金文字形 ,小篆字形 ,都是甲骨文字形的递变,本义是脚,足字加 以象踝骨。秦汉以前,“足”和“趾”都表示“脚”,“脚”表示小腿。魏晋以后,三者都表示脚,但在书面语中,多用“足”;《说文解字》:“足,人之足也,在下,从止口。”“留”是会意字,从田,从卯,“卯”甲骨文字形 、 ,金文字形 ,作偏旁也写作 ,本义是漏水的明沟,后加“田”作“留”,“留”古文字形为 或 ,从“田”(此田非指田地之田,而指阴沟、暗沟),引申为停留,留下。《说文解字》:“留,止也。”从以上对“”的组成部件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的意义与“足”有关,“滑行”的动作是由“足”来进行的,而“留”也不仅是“”的声旁,也与它的意义有关,“足”慢慢地行动,不停止,即为“”。所以“”是一个形声兼会意字。

【甭】1[bén]方言。“不用”两字的合音。不要;用不着;不必。刘半农《扬鞭集・面包与盐》诗:“咱们做的是活,谁不做,谁甭活。”

【甭】是由“不”和“用”组合而成的一个会意字。这个“合字”是“不用”两字的合音,即将两个字组合到一起组成一个词,新字意义就是其组合字素意义之和。

猹1[cháㄔㄚ]獾类野兽。鲁迅《呐喊・故乡》:“月亮地下,你听,啦啦的响了,猹在咬瓜了。”

【猹】是一个形声字,从“犭”“查”声。由字素“犭”(表示动物的类属的字)与字素“查”组合而成,两者之间的语义关系不是很明确。个人的观点是,“犭”表明此物为一种动物,“查”是被用来表明此词读音的,正如鲁迅《书信集・致舒新城》总共所说:“‘猹’字是我据乡下人所说的声音,生造出来的,读如‘查’。但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动物,因为这乃是闰土所说,别人不知其详。现在想起来,也许是獾罢。”[2]可见“查”是说明此字的声音与其有关,而在意义上没有什么联系的。因为“查”本义是“木筏”。所以这是一个根据形旁表意、声旁表音方法创造出来的典型的形声字。

(二) 新生词义词

民国新生单音节词中,绝大多数都是发新芽的原有词,在《汉语大词典》的民国新生单音词中有将近85%是用这种方式创造出来的。它们的字素义与新生义之间也有着密切的联系。如:

1[qiào《篇海类编》苦吊切]翘起。胡祖德《沪谚外编・山歌・待客》:“喜鹊叫,客人到,有啥耽来微微笑,无啥耽来嘴唇。”

【】是由字素“高”与字素“亢”组合而成的一个动词。“高”是个象形字,甲骨文、金文字形都是 的样子,象楼台重叠之形,后隶变做“高”;《说文解字》:“高,崇也,像台观高之形。”“亢”也是一个象形字,其小篆字形 ,从大(人)省,象人的颈脉形,本义是“人颈的前部,喉咙”。“高”“亢”两个字素组合在一起是“高高的喉咙”或者是“喉咙高高的”意思,这个形象就是“翘起”意思的形象化说明。因此,从字素的意义与词义上来看,二者之间可以说是以特征说明动作。

乜1[miē《广韵》弥也切,上马,明。《字汇》弥耶切]1. 眼睛略微张开。巴人《有张好嘴子的女人》:“房东太太乜着眼,仿佛胡大嫂子的脸孔是个大太阳,叫它张不开。”

【乜】是由两个变形的“乙”组合而成的一个会意字。“乙”是一个象形字,甲骨文字形是“ ”,本义是“象植物屈曲生长的样子”;篆文作“ ”,象燕高飞时只见其略形,亦极言其小。“乜”是一个同体会意字,两个“乙”组合而成,在意义上形成一定的联系:眼睛略微张开,好像两棵屈曲盘旋着生长的植物似的,绵连在一起,彼此之间缝隙很小;好像高飞的燕子,身影越来越小……

哗2 [huāㄏㄨㄚ]“哗2”的繁体字。1.象声词。张天翼《脊背与》三:“任三对手心吐几口唾沫,拿起筋条。哗!――― 一下抽在她脊背上。”

【哗】是由“口”“华”组合而成的形声字。“口”是个象形字,甲骨文字形 ,象人的口形,本义是口腔器官,嘴。《说文解字》:“口,人所以言食也。”。“华”是个会意字,从,从(xū)。“华”古陶器作 ,命簋作 ,上面是“垂”字,象花叶下垂的样子,像全枝之花,因此本义是花,隶变作“华”;《说文解字》:“华,荣也。”由“荣”引申出“多、盛、大”的意思。“哗”所拟的声音一般较大、较响,这一意义也是源于其声旁“华”的意义。因此“华”在“哗”中,不仅仅是声符,也表示一定的意义:即声音很响或很大的意思。“哗”字也是一个形声兼会意字。

眯4[mīㄇㄧ]亦作“2”。1.眼皮微合。曹禺《日出》第一幕:“他的眼睛眯得小小的,鼻子像个狮子狗。”

【眯】是一个由“目”“米”组合而成的形声字。“目”是象形字,甲骨文字形和金文字形均为 、 ,小篆字形 ,中间两划是 的变体,均象眼睛形,外边轮廓象眼眶,里面象瞳孔,《说文解字》:“目,人眼,象形。”“米”是象形字,甲骨文和金文字形为 ,纵画不连,象米粒琐碎纵横之状,本义是谷物和其他植物子实去壳后的子实;《说文解字》:“米,粟实也。象禾实之形。”由此分析可以看出,在“眯”的意义中,“目”表明“眯”的意义与眼睛有关,是眼睛的动作;而“米”不仅表音,而且还表示眼睛“眯”动作的幅度与“米”的大小相关,即眼睛微合,留下了大约米粒大小的空间,很小。所以这是一个形声兼会意字。

2[juǎnㄐㄩㄢˇ]1. 方言。踢。《中国地方戏曲集成・安徽卷〈三寒桥・许亲〉》:“小奴才不认为娘,三脚将我下寒桥。”

【】是由“足”与“卷”组合而成的形声字,从足,卷声。“卷”“”同“蜷”,像虫子一样卷缩着身体成一团,这里强调“足”的动作性,动作由脚发出来。“卷”本为名词,古指书的卷轴,同时也带有一种形象性,就是将东西像卷轴一样卷起。在这里字素“卷”是表音的,同时也表示脚的动作有“卷”的弧度,带有一定的形象性,因而,我们认为“卷”在“”中也有一定的意义表现。“”也是一个形声兼会意字。

(三) 民国新生单音词的特点

1. 形声兼会意字居多

由以上解析,我们可以看到民国时期的新造字中会意字很少,基本上都是形声字,不过尤以形声兼会意的居多。在我们搜索出来的77个民国新造字中,只有19个形声字的声旁不表意,有54个字是形声兼会意字。可见,民国时期的单音节新生词中,运用字素组合表义不仅是创造新意的主要方式,声符也是凸显词义特征的主要承载者。

2. 形旁取诸身的居多

从构字的形旁看,也表现出极强的集中性:口字旁的字最多,有35个,占全部形声字总数的一半还多;其余39个形声字分别由“土2、糸1、犬1、金1、页1、禾1、人5、巾1、目4、火1、舌1、足3、羽2、木2、疒3、竹1、革1、耒1、食1、艹1、氵1、穴1、匚1、高1、艹1”25个偏旁分别承担着;在这39个字中,又以“亻”字旁的字最多,有5个;其次是“目”字旁的形声字有4个;再次是“足”字旁、“疒”字旁的形声字,各有3个。“口”“亻”“目”“足”“疒”都是与人的身体有关的偏旁。与身体有关的形旁在民国时期仍然有着较大的创造力,这说明“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认识理念始终是人们对新事物赋名的首要原则。无论社会发展到什么时候,无论人类进化到什么程度,无论思想走多远,人们对自身的认识都是最基础、最基本的认识,而对自身的了解,也就自然成为赋名于新事物的首选了。

3. 形旁标属类,声旁标词义

“口”“足”“目”是动物体的动作器官,而“木”“竹”“革”“耒”“食”“巾”“金”“犬”等均是说明事物类属的类属名词。这些形旁在新生词的词性上,从某种程度也可以说起了一定的决定性的作用。“口”是身体的器官,因此与“口”这一器官有关联的也取形于口,如“喉”“咙”“咽”等;与这一器官有关的动作也多取形于“口”,如“叹”“吐”“吞”“叫”“叼”等;“口”是发声的共鸣腔,是发声器官,所以拟声词或与声音有关的词、与言语气息有关的词大多取形于口,如“嘭”“叭”“嗒”“吧”“啊”“哪”等。因此在“口”部字中动词、叹词、象声词很多。同理“足”是运动器官、“目”是视觉器官,因此除了与“足”“目”有关的身体器官等名词取形于“足”“目”(如“踝”“趾”“蹄”“眼”“睛”“瞳”“眶”等)以外,与“足”“目”有关的动作动词也大多取形于“足”“目”(如“跺”“趴”“跑”“跳”“踱”“盯”“瞥”“眯”“瞎”“盲”等)。而其余从事物名称的词则多数仍是以新的事物名称所属的名词为主。如从“木”为形旁的字“树”“林”“枫”“枝”“根”“桦”“杨”“板”“棒”“案”等等均是名词。再如从“竹”的“竿”“笔”“筋”“策”“笋”“笋”等均是名词;从“革”的“鞍”“鞯”“靴”“鞭”“鞠”等都是名词。所以我们认为,在形声字中,形旁所起的作用是标注词语所属的类别;而对于词的核心意义,声旁则作用更大,它有标明词义的区别性作用。

因此,我们对先人造词的过程梳理出这样一条思维顺序:当我们要对一个事物或行为、现象等命名时,首先从外部形象特点上或者是可感知的最突出的特点上来寻找命名的依据或依托,然后从头脑中已有的概念中进行搜索,而这一搜索是首先由声音开始的,然后再付诸于形象(即字形)。所以,我们看到的是许多声符相同的字意义上有许多的共通之处,而它们所属的形旁却是各不相同的。这就是因为,先在声旁上取得了彼此意义上的联系,然后依部分类,将其归属到其所属的各个大的类别上来。即我们一般情况下是一听到声音,就知道所说何意。因此,声符信息对词义的判定有着决定性作用。

王力先生曾说:“一种语言的语音的系统性和语法的系统性都是容易体会到的,唯有词汇的系统性往往被人们忽略了,因为词汇里面一个个的词好像是盘散沙。其实词与词之间是密切联系着的。”[11]对单音节词进行字素分析,探寻其中字素义与词义的关系,既有利于阐释词义的源流,也便于我们发现汉语造字的一些规律。

注释:

① 这些增加新意的汉字,有的语音没有发生变化,如“”,有的语音发生了变化,如“歹”表新意的时候,读作“dāi”,“眯”表新意的时候读作“mī”。语音的变化由于不涉及到字素的意义,因此在这里不展开讨论。

② 这77个新生单音词分别是乜1、歹3、1、甭1、2、猹1、1、咚、哪1、哪2、嘞2、、2、嚓1、嘭、唷、哼2、和3、吭3、唉2、份2、噘、2、幛、呱2、嚯2、3、唼3、呲1、3、咧3、吧2、啊1、啊2、啊3、啊5、眯4、、、舔、1、翌1、盯2、2、仔3、榫1、2、癌1、仃1、、2、3、3、2、(木换做耒)、唣、4、忡(心换做土)、糈(米换做食)、2、嗒3、1、啵1、蒙2、2、2、1、窨2、2、咯2、疤、咩、唔3、唔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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