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兰成:女子关系天下计!

本期嘉宾：

朱天文：作家朱西宁与刘慕沙之女，生于台北。著名文化人，作品包含了小说、散文、杂文、电影剧本等。

马家辉：香港传媒人、专栏作家、文化评论学者，亦为研究员。

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

――张爱玲

如果不是《色戒》，我们不会知道易先生。如果不是易先生，很多人或许会对胡兰成这个名字会很陌生。作为张爱玲的情人，他长期被张爱玲的光环笼罩。而事实上，他是个什么人呢？有人说他是汉奸，有人说他是荡子，而更多的时候，人们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才子。

光绪三十二年二月初六，即公元1906年2月28日，胡兰成出生在浙江嵊县下北乡的胡村。在这个山水环绕的江南村子，胡兰成也不出意外的走上才子佳人的道路。胡兰成的父亲之所以给他取名“兰成”，是希望他长大以后能够功成名就，名扬四海，像兰花一般的将香气传回家中，光宗耀祖。如今看来，胡兰成还是没有辜负他父亲的一番期许。

经历了一段精彩的人生之后，胡兰成在抗战胜利后经香港逃亡日本。在日本期间开始学习日语，结识大数学家冈洁和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汤村秀树，遂成就其学问体系。1974年受聘为台湾中国文化学院（当时叫做阳明山文化学院）终身教授。开课教书，朱西宁、朱天文、朱天心父女，受其影响颇深。本集《锵锵三人行》，就请到了著名作家朱天文来给我们谈谈现实中的胡兰成。

朱天文：他（胡兰成）差不多就是1976年吧，曾经在台北的我们家隔壁住了半年，在这半年里头他教我们四书五经，然后我们就补修中国的学分，因为我们以前都是看西洋的东西。半年以后，他就回日本了，然后到日本用航空信纸，为了省钱，薄薄的、写的密密麻麻的一叠一叠的寄来，我们就把它誊稿，誊出来然后出版，三三集刊、三三书坊文化都是因为他而成立的。

窦文涛：我在他的书里有一本书叫《禅是一枝花》，里面就讲禅宗的一些公案，讲过一个叫前三三、后三三。

朱天文：对，他就是在我们家隔壁那时候写的这本书，所以里头这句话前三三、后三三是《三三集刊》的来源之一，你很厉害，还把它找出来了。

马家辉：胡兰成在你们文学生命里面出现是不是也是因为张爱玲？我记得看一些文章里讲到说，当初是因为发现了张爱玲，然后再去追寻到胡兰成，然后后来有机会跟他，你们叫胡爷爷，跟胡爷爷来读书、学习，是这样过来的。

朱天文：因为那时候我父亲其实是想要写《张爱玲传》，在他的课堂上或者是他到大学里头是教张爱玲的小说，曾经就在课堂上讲到《民国女子》这一篇，因为当时《今生今世》我父亲手上只有上集，上集已经是残破不堪，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海外孤本，他看了以后这一篇就特别谈到张爱玲，所以在他教学过程中常常讲。

结果有一天就有一个学生举手，就说现在胡兰成就有人请他回来到阳明山的文化大学在那边教书，说有这么一件事。我父亲大吃一惊，当场就留了这个学生的电话，回去之后帮我们联系，完全是因为要写《张爱玲传》，听说胡老师在山上，所以我们就去拜访他。

遇见你我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我的心是欢喜的。并且在那里开出一朵花来。

――张爱玲

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

才子风流，这四个字用在胡兰成身上，竟是一点不错。胡兰成之于女人，就如同贾宝玉之于女人一样。一样的懂得，一样的爱惜，一样的成为女人命中的魔星。他与张爱玲，是于千万人当中相遇并且性命相知的，所以才令张爱玲在梦中喊出“兰成”二字……张爱玲对胡兰成，是完全倾心，没有任何条件的，哪怕胡兰成在赞美她的时候，也一样的赞美着她的好朋友炎樱；甚至胡兰成与她在一起时，还偷与苏青密会，被她撞个正着。虽然心头酸楚，但也罢了，因为眼前这男子，是说过要给她现世安稳的。

流亡路上，先是护士小周，后是斯家小娘，张爱玲不是不能容忍这两个女子的存在，要不，她也不会一直寄钱给身边总有女人的胡兰成。她是不能容忍胡兰成竟用同一颗心去爱。她是一个多么骄傲而不合流俗的人，她不能容忍这样的没有区别。千里寻夫，只为要胡兰成做出选择，但胡兰成竟不肯，只是说，“我待你，天上地下，无有得比较，若选择，不但于你是委屈，亦对不起小周。”这才有了胡张的倾城之恋变成情天恨海。张爱玲走后终于来信，胡兰成展开信时，如同青天白日起了一声响亮，信上说，“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你是早已不喜欢我的了。这次的决心，我是经过一年半的长时间考虑的……你不要来寻我，即或写信来，我亦是不看的了。”

因此，有人戏称胡兰成的《今生今世》那是什么回忆录，就是他的“群芳谱”。对于胡兰成这么一个男人，总是能极惹女人喜爱的，话说回来，以如此婉媚之文笔写成的群芳谱，却实令多少女子心折不已。

窦文涛：但是胡兰成这个人，大家都非常感兴趣，你看对他的评价，什么样的说法都有。比如说你身上有巫气，那就有人说胡兰成是妖。但是作为你的恩师，你跟我们讲讲这个人，在你眼中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朱天文：一言难尽，我写过一本书叫《花忆前身》，就是花回忆它的前身，基本上我想胡老师，我们碰到他的时候差不多才20岁出头，其实是白纸一张，他那时候已经差不多70岁，六、七十岁，所以像是个智慧老人。他等于把他一生的所学的一个果子，碰到了我们就把这个果子给了我们。然后我们也从智慧老人手上拿到这个果子，可是那棵树也没有。所以我说的《花忆前身》的意思就是说拿了这个果子，可是我们却花了后半生，可能后半生所有的时间在在长这棵树，长树干、长树枝、长树叶，所以这基本上是我们受胡老师的影响。

马家辉：这是文学上面的影响，假如说个人，因为我经常觉得有一点事情我很懊恼，数码照像机出现的太晚，假如出现早一点，我们可以录下张爱玲演讲的样子、神态，可以看到。像胡兰成，我也一直没有机会听到他讲话，听说他亲和力蛮强的。

朱天文：他就是会让你觉得你总是要有你最好的部分，你讲的没错，就是召唤出来。

窦文涛：这是近妖了。

朱天文：我觉得这个召唤好像是不是就是他的亲和力，你讲的是他特别讨人喜欢，或者是总可以从每个人身上看到好处，或者他的眼光让你觉得说你总是要有个志气。好比像我们那时候，总是有个志气，你很愿意说我在这个人前面我希望我这部分是最好的。

所以我们当时好像碰到他也是，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好在哪儿，可是让我们觉得说你但凡你还喜欢胡老师，你就要有点志气，你的用功，你的各方面不足的部分，你要赶上去。他会让每个人觉得这样，因此也就会让每个女人都觉得他对每个女人最好的部分都会呈现出来，然后他也觉得每个女人都是绝对的，都有她的一个特质，我看不出这个人有什么好，可是他总会说她是什么什么，她怎么样怎么样。

窦文涛：对，胡兰成他跟女人，要不说光收女学生呢，是吧？没听说有男学生。至少像我们隔的比较远的人看来，我听到很多评论，你看形容他，就是用什么字，媚、妖。

朱天文：妩媚。

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如赐予女人的一杯毒酒，心甘情愿的以一种最美的姿势一饮而尽，一切的心都交了出去，生死度外！

――张爱玲

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胡兰成

女人的心像一张纸，扔进水里，慢慢的被泡开了，痴缠着跟水糊在一起，以为谁也再离不开谁。可最后被爱火烧啊烧的，水终究还是走了，只留下一滩硬邦邦的烂渣子。或许这就是所谓痴心女子负心汉，在一段感情中，女人似乎总是容易受伤害的一方，爱胡兰成，是爱他的才华横溢，真诚专一；恨胡兰成，恨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专一多久。

1944年11月，胡兰成来到了武汉。此时他已预感到汪伪政权支持不了多久了。在日本靠山池田的安排下，他主持武汉的《大楚报》，这是日寇企图扶植傀儡创立“大楚国”的一个组成部分。

胡兰成任社长，他带了沈启无等人任助手，由汉阳县衙门安排，住在县立医院楼下的两间大房子里，他们每天渡江去汉口上班。那是一个时常有警报和空袭的时期，有一天胡兰成在半道上遇到轰炸，人群一片慌乱，他跪倒在铁轨上，以为自己要炸死了。绝望中他喊出的两个字是“爱玲……”。来武汉不到一个月，他便与汉阳医院的一个十七岁的小护士周训德如胶似漆。

胡兰成有着所有男人都有的通病，也有着所以男人都不如的真挚。在女人眼里看来，着实可爱又可恨，末了却只能用一句“爱就是不问值得不值得”来结尾，仿佛连那一点点恨意也飘摇如风中的烛火，随时能灭了。他是一个率真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往往是最可爱的，他有着所有男人心中的那种爱，缺从不羞于展示出来，与其说胡兰成是男人的一种极致典范，还不如说，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胡兰成，只不过每个男人都不如他般率真。

窦文涛：我觉得他对你这个女学生也是寄予了很高的一种期望，比如说你看他典型的句子，他说天文的每一个句子都是天文的人。你看他句子、人，他这种文字，而且还说过一句叫什么呢？女子关系天下计。我的理解比较浅薄，但我觉得确实女人是我师，男人很多空谈，但是女人确实很具体。

马家辉：男人只记住一件事，就是跟女人美好的一个方面，我刚听文涛说他马上学习到胡兰成精神，我就想到我看过一句话说，“每一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胡兰成。”

窦文涛：对呀，有些评价听起来可能不敬，甚至有人讲他流氓文人，到现在也有人这么说，还有什么汉奸文人之类的，这类的政治且不论，马博士好像对胡兰成跟女人的关系也有研究。

马家辉：研究没有，我是听人家有人研究的，我那时候听一个日本的学者（金文京），他说他研究胡兰成，另外他说去访问了一些在日本跟胡兰成有接触的人，有男有女。金老师说的很有意思，他访问了男的，也访问了女的，他访问的一些女性在日本被胡兰成老师追求过的，或者说有试图追求过的，他说都有一个共同经验，就是说胡兰成老师有很强的意志力，去那个女的家门口或者是窗前一直在等，有时候拿着花，有时候痴痴的等，一直等一直等。不约而同那些女士都说刚开始就觉得蛮讨厌的，这个人整天来缠嘛，登徒子，可是当胡兰成等到第一个礼拜、第二个礼拜、第三个礼拜，到第四个礼拜，那些女士们心意都改变了，这个人也蛮可爱的，蛮好的。

窦文涛：女学生感觉不一样，你来说说，你觉得他对女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朱天文：我觉得还是像我刚才讲的，他就是特别让你觉得你作为一个人最好的部分被唤出来，我觉得这种感觉是非常好的。甚至你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或者自己有那么好的一部分，但总是胡老师会让你觉得，我是这么好，发现自己。

窦文涛：我有个八卦问题，作为女学生，你听到很多关于他的桃色新闻，会影响你对他这个人的看法吗？

朱天文：不会啊，因为之前我是看了《今生今世》，看《今生今世》的话，我就没有这种感觉，我就觉得只是太过瘾了，不是吗？

窦文涛：有这样的女学生也很过瘾。

朱天文：就是这样子的人物，每个人看的感觉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