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危城初醒时

时间:2022-08-21 04:49:49

我以为,我早已用怨恨把真心掏空,把落寞的容颜守成了决绝的危城。遇见你才知晓,爱从来都在泪雨婆娑的夜里,苦候一个轻吻的苏醒。

1

我记得,和苏丰见面那天很昏暗,天阴得就像一个破旧的毡帽,还不停地滴哒着雨。像所有善伪小资的网络男女,我们约在南京路上,一家“真锅”咖啡。隔着“真锅”落地的玻璃,早到的我开始没精打采地向外张望。苏丰出现了。他很高,挺瘦,尖削的下巴,漆黑的上衣,灰长裤,漆黑的皮鞋,有一点沉郁,但是精悍内敛。

我本来以为,来的会是一个平淡的不会带来一滴水珠的男人,但是这个人,显然和我的想像大相径庭。

他显然也犹豫了一下,然后就走过来坐到我对面。在这样一个鬼天气,穿着我这样一身紫烟灰薄裙的女子,简直就像贴了一个透明的标签,而标签上的牌子,只能叫。

“真锅”里,我对苏丰说:“我是Here。”

苏丰说:“我是苏丰。还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摇摇头:“不了,我很冷,我要尽快洗一个热水澡。”

苏丰说:“那么好,我去买一杯炭烧就走。稍等我一下。”

“真锅”里的人不多,几分钟后,苏丰拿着装了炭烧的袋子走回来,对我点点头:走吧。

雨又大了些,出租车弹丸一样地冲进雨幕里。苏丰伸长一只手臂,搭在我身后的座位上。

出租车一个急转弯,车身猛跳了一下,我的心忽悠一下,好像被飙到了车顶。苏丰的手上加了一点力度,在这一刹那搂住了我。我的心猛然一紧,正要淡漠地说些什么,下一秒,车已经驶上坦途,他的手,也不经意地收了回去,收到自己的膝上,好像从不曾伸过来过。

“快到了。”苏丰突然偏过脸来说,语气平淡,眼里却有一抹轻描淡写的安抚。我的心,划火柴似的擦痛了一下。

苏丰的那套两居室比我预想的要温暖一点,因为窗帘上和床单上都跳跃着金色的向日葵,连桌布上都是。从屋里一尘不染的程度看,这是一个有轻微洁癖的男人,有一点深藏不露的小资气息。很好,就是这里,这是一个温暖的壳,我可以寄居在这里。

我尤其喜欢卫生间里那个雪白的浴盆,几乎有两米长。苏丰耐心地给我放满了热水,我就急不可待地泡了进去,我洗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苏丰轻轻地敲了两下卫生间的门。

我停下声息,听见苏丰在门外说:“我要出去一下,那个小房间是你的,你先睡吧。Bye-Bye。”门咔嗒一声被带上了。

2

我的父母很早就结束了冷淡的婚姻,然后又各自嫁娶。因此,父爱这种东西对于我,就像是痴人说梦一样不靠谱。同理,我对异性的爱也从来都不抱什么指望。

我是学室内设计的,对于家居这个领域,我有一种近乎危险的直觉。我的导师曾经这么鼓励我:“Here,你是一个天生的设计师,千万不要浪费时间改变你自己――坚持下去,有一天,你的风格会被所有人追随。

为了这句话,整个大学时代,我都忙着画各种素描,积累各种素材,尝试各种活计……毕业的时候,刚好安替的家居设计公司需要一个一流的设计师,给的待遇又出奇的好,我就去了。在他的公司里,开始了我的职场新生活。

安替是一个气概威武的男人,眉发浓重,眼神凌厉,衣着考究。公司里的员工都很敬畏他,我也是,不过他对我很温暖。

安替的公司以设计品质著称,客户遍及东南亚,每天的应酬都排到满,不过奇怪的是,安替每次都是单枪匹马,从不肯带上他的太太去应酬。私下里,公司里的女孩们都在猜:他究竟有没有太太?或者,他是不是已经离婚?

一天,赶一个韩国的急单,我加班加到很晚,等到锁门下楼,发现安替的宝马居然停在楼下。我怔了一下,安替看到我下来,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拍了拍车门,示意让我上车。

那一路,我们无话。自然,也无意外。后来很多天,都是如此。最多,在送我到了租屋楼下,我回头冲他挥别的时候,他会对我笑一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然后有一天,晚上我又加班,加到很晚,等我下班要走,发现安替居然也在办公室,眉头紧皱,看样子是在为什么事烦心。

我走过去,敲敲他微敞的门说:“Bye-Bye,老板。”他却很突兀地望住我,说:“Here,陪陪我。”天,在那一刻,我几乎要晕掉了。不过,还没等我晕过去,我就发现,他拥住了我。他的手,温柔地纠缠着我的长发,在我的耳边厮磨着说:“Here,和我在一起吧。你怕不怕?怕不怕我伤害你?”

“你会吗?”我反问,眼神,却躲闪地落在了他无名指的戒指上,身体,也挣扎着想从他的怀抱里逃出。

“那是一个错误,”他苦笑,“我要尽快修正它。Here,相信我,我对你是认真的。”那一晚,是我们的第一次缠绵。一切,就像梦一样的不真实。

安替很宠我,总是给我买丝滑柔软的睡裙,但是我只喜欢穿那几条紫烟灰的。安替也溺爱我的肌肤在紫烟灰的睡裙下闪动着细磁一样的光洁。在我凝望他的时候,他总是说:“Here,给我时间。”我其实并不相信他的安慰,但我贪恋他的温暖。

“安替,抱紧我。”在他起身穿上衣服离开的时候,我很想这样说,可是一次也没有说出来过。

于是在深夜里,在网上和“泥岸”的交谈成为一种必要。这种时候,安替总是不在。这种时候,他应该在另外一张床上,以另外一种姿态,沉稳地酣睡。

我眯起悠长的眼睛,想要勾勒一下泥岸的样子,但是无论如何,他不会有安替那样剽悍的身体,凌厉的眼神,浓重的眉发,急切的热情。

没有人会像安替一样。我心酸地吸了一下鼻子,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无论如何,我决定离开了,因为我有了安替的孩子,他一定会让我打掉的,但我打算把他生下来。

我收拾了一下,黯然离开。在床上给安替留了一封信,是封辞职信。

3

苏丰是个奇怪的男人,几乎所有的上衣都是漆黑的,偶尔打上一条正式的领带,也是浮凹着暗纹的灰色系,散发着冷冷的阴郁。他在一家意资公司做市场,一周有一半以上的时间不在上海。剩下一半在的时间也是匆匆忙忙地进出。他沉默得像个封闭的瓶子,几乎没有朋友,没有私生活。

我找了附近的一家专业做家居会展的公司做会展设计,不必坐班,工作量也很轻,虽然薪水不高,但也够付所有的开销。

苏丰不在的时候,我偶尔会用他的电脑上网,九十点钟上去,难得会遇到“泥岸”。

苏丰停留在住处的时间越来越长,这和我把越来越多的时间停留在厨房里有关。每次我做几个菜,煲一锅汤,苏丰必定出去买瓶酒,然后坐下来,这个时候他的额角是明亮的,呼吸轻快,望着我的眼睛像鹿一样温柔。

在网上,再遇到“泥岸”的时候,我明显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困顿。也许他爱的人走掉了,也许,他本来并没有预料到这场走失。就如同安替,我始终无法明了安替从无多口的心迹。

星期五的晚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苏丰叫她梨梨,幼细的身板裹在紫色的毛裙里,长而尖的鞋子,看起来是个有几分凶狠的上海小美女。

她一来就在客厅里和苏丰大声地争论。我觉得胸口一阵烦恶,胃液越压越涌,我按捺再三,终于按捺不住冲进卫生间里,吐出了一大口酸水。

还没等站直身子,就听到那个小姑娘在外面暴跳地踢着门:“侬勿想代替我姐姐的位置,勿想!”

我大惊失色地拉开门,想要解释几句,暴跳的小姑娘对着我就冲了过来,苏丰在后边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很快把她拽了出去。我跌坐在沙发里,眼泪扑簌簌地滑落。

过了一会儿,苏丰从外面回来了。声音有点哑:“对不起。她是我前妻的妹妹,我前妻一年前死于车祸,她以为……”

“小姑娘爱上你了。”我淡淡地说,胸口又一阵烦恶。

苏丰苦笑了一下:“你怎么了?要不要去看看?”我摇了摇头。

4

遇到梨梨似乎是霉运的开始。我先是在买菜的时候丢了手机,又在补办SIM卡的时候丢了一个纸袋,那个纸袋里装了一大叠设计图样,是我要拿回去交工的,为此我又险些丢了我的工作。苏丰这个月一直没离开上海,他脸色阴郁地开始陪我每一次外出,包括上班、下班、买菜、买日常用品,去医院检查身体,像个寸步不离的丈夫。

去医院检查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那个四十岁出头的女大夫温柔地对我微笑:“侬先生老好,亲自同你来。”我的心头一阵酸楚,如果是安替,他会不会同我来?

深夜的时候我偶尔沉沦在网上,素白的手指在键盘上飞掠而过,而苏丰坐在我身边。定定地望着我,坐一晚上。

我说:“最近的事未必是梨梨做的,你不用觉得抱歉。”

“不管是谁做的,我只要你平安。”我的脸突然在黑夜里温暖起来,在不管什么样的事端面前,有个男人肯挡在你身前,这本身就是一件温暖的事。

苏丰离开上海的第二天,我去公司交设计图样,顺便拿新的工作回来,下午又开了一个短会,在公司逗留到很晚。

经过弄口的拐弯处,我突然觉得后腰上一阵剧痛,不知道是棍子还是什么别的沉重打击,我眼前一黑,血汩汩地从两腿之间流了出来。

安替,我要失去我们的孩子了,我在心头大喊,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居然躺在医院里,我看见苏丰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里布满通红的血丝,这个一向考究的男人,竟然一脸憔悴,一脸关切,一脸抱歉。

我伸手触了触平坦的腹部,还没回答,就看见梨梨抱着一大捧趾高气扬地推开病房的门。这个凶狠的小美女嬉笑着要走进来,苏丰一摔手给了她一个大耳光。

5

我辞了职,决定嫁给苏丰,做个心满意足的全职主妇。

冬天到来的时候,我日日在家洗衣、煮饭,看书,沉浸在将为人妇的幸福里。这天,我又用苏丰的电脑上网,很意外的,竟然收到了安替的邮件。他说:“Here,回来吧。我离婚了,不能没有你在身边。”署名是泥岸。

原来他一直都在陪伴着我,在那一个个漆黑寒冷的夜里,他一直都在关注着我的苦闷悲愁。

在这个冬天的夜里,我不能抵制地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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