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石窟“过去佛”研究

时间:2022-08-20 02:09:06

龟兹石窟“过去佛”研究

“过去佛”,也称“古佛”,是佛教菩萨观、佛陀观的重要内容。尤其是小乘佛教更为重视“过去佛”的理念。经过考察研究,“过去佛”在龟兹石窟中地位重要,分布很广,形象鲜明,是龟兹壁画中非常重要的题材内容。是龟兹石窟和龟兹佛教研究向纵深发展有重要价值的课题之一。由于龟兹石窟塌毁严重,壁画残缺不全。全面探讨龟兹石窟“过去佛”有相当的难度,我们只能利用现有的资料展开研究。本人近年对“过去佛”的若干问题做了一些初步探讨,现公示于众,为引玉之举,希望“善知识”们用更多的智慧参与讨论。

一 说一切有部的“过去佛”概念

“过去佛”是指佛教三世即过去世、现在世、未来世观念中过去世出现的诸佛。对三世出现的佛,大小乘的观念有很大的差别,经文论述也纷纭庞杂。总体说,大乘佛教认为:就空间而言,有十方佛的存在;就时间而言,有三世佛之普现。而小乘不主张十方有佛之说,但承认有三世佛,而且认为现在世仅有一佛。隋代高僧吉藏在《观无量寿经义疏》中有一段关于大小乘三世佛观点的论述:

大乘具明十方佛化及三世佛化,此二种皆是大乘中所明故是通也,别而为论大乘具明二化。小乘不辨十方,但明三世佛,故唯有一佛也。以小乘不明十方佛但明三世佛故为半字,故名不了义。以大乘具明十方佛及三世佛故名满字,故名了义经也。[1]

以上议论,不难看出吉藏是站在大乘立场上进行评说的。称小乘不承认十方佛,只承认三世佛,是“半字”,只承认一半,是“不了义”。而大乘既承认十方佛,又承认三世佛,是“满字”,是全部,是“了义经”。吉藏如此评说,虽然贬低了小乘,但将大小乘三世佛陀观的区别,做了概括而清楚的表述。

小乘佛教的三世佛观念,是根据原始佛教的“三世论”而来的。其中部派佛教时期的说一切有部(以下简称有部)的“三世实有”思想,是有部三世佛思想的基础。《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卷曰:

……复有三法,谓过去未来现在法。……若执无过去,应无过去佛。若无过去佛,无出家受具。[2]

就是说,过去、未来和现在都有法的存在。如果不承认过去法,也就不承认过去佛的存在,不承认过去佛的存在,就等于否定佛教的存在,就没有出家受戒的僧人组成佛教僧团。有部的三世佛观念非常清楚:过去世的无数劫中有数万佛出现。现世佛就是释迦牟尼,未来佛是弥勒。但有部在承认上述三世佛总的概念下,还有比较繁复的内容和繁琐的论述,特别是“过去佛”的数量和事迹方面令人眼花缭乱。

有部认可的“过去佛”,主要是释迦牟尼前世修“因位”①菩萨时,在三祇百大劫中供养侍奉过的大量佛,即佛经所称的“逢事诸佛”。释迦菩萨究竟侍奉过多少佛,各种佛经记载很不一致,尤其是南传巴利文经典与北传汉译经典差别较大。按汉译有部根本论典《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称:

问修此四波罗蜜多②时,于一一劫阿僧企耶逢事几佛。答初劫阿僧企耶逢事七万五千佛,最初名释迦牟尼最后名宝髻。第二劫阿僧企耶逢事七万六千佛,最初即宝髻最后名然灯。第三劫阿僧企耶逢事七万七千佛,最初即然灯最后名胜观。于修相异熟业九十一劫中逢事六佛。最初即胜观最后名迦叶波。[2]892

这段叙述有两个大的修行阶段:

一、阿僧企耶修行阶段。阿僧企耶,也称阿僧祇、阿僧伽,意为无量数、不可计数。为极长远时间概念的称谓。这个阶段又分初劫、二劫和三劫。

二、修相异熟业阶段,也叫百劫修行阶段。相异熟业,也称修妙相业、修等觉位。异熟就是“因果”关系,由因变成果的意思。就是修四波罗蜜圆满后,进入成佛的最后准备阶段。这个阶段的主要内容是修得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也称百福庄严相。百福庄严之相,是成佛教化众生的不可缺少的必要条件。唯有具备了此妙相,众生方可信服佛的教化。

根据以上《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所载,释迦菩萨事奉过去佛的排列顺序如下:

修阿僧祇阶段:

初劫:七万五千佛,第一位:释迦牟尼佛;最后一位:宝髻佛(罽那尸弃佛)。

二劫:七万六千佛,第一位:宝髻佛,最后一位:燃灯佛。

三劫:七万七千佛,第一位:燃灯佛,最后一位:胜观佛(毗婆尸佛)。

修相异熟业阶段:第一位:胜观佛,最后一位:迦叶波佛。

从上述过去佛排列看,有部的过去佛,最久远的是与释迦菩萨同名的释迦牟尼佛,而在佛教普遍承认的为释迦菩萨授记的燃灯佛,仅是阿僧祇阶段第二劫的最后佛。这是有部特有的一种观点①。

在释迦菩萨修相异熟业阶段,发生了一件特殊的事件,即释迦菩萨“超越九劫”事件。由于这个事件,释迦菩萨只用九十一劫即修成相异熟业,释迦菩萨提前完成了第二阶段的修行(下面专门讨论)。

从上列顺序看,过去佛虽然有不同劫的划分,但佛的系统是衔接连续的。一劫的最后佛即是下一劫的最初佛.显示了“法脉传承”的一贯性。

二 使释迦菩萨“超越九劫”的底砂佛

释迦菩萨超越九劫的事件是这样的:过去世有一佛,名叫底砂(或补砂、弗沙)。底砂佛收有两个菩萨弟子,一名释迦牟尼,另一名梅怛丽药(慈氏、弥勒)。由于释迦菩萨发大精进力,超越了九劫,先于弥勒得“无上觉”,成佛的基础条件超前完成。《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和《俱舍论》都有此事件的记载:

问此相异熟业经于几时修习圆满,答多分经百大劫,唯除释迦菩萨。以释迦菩萨极精进故超九大劫,但经九十一劫修习圆满,便得无上正等菩提。其事云何,如契经说,过去有佛号曰底砂,或曰补砂。彼佛有二菩萨弟子勤修梵行。一名释迦牟尼,二名梅怛俪药。尔时彼佛观二弟子谁先根熟,即如实知慈氏先熟,能寂(即释迦)后熟。复观二士所化有情谁根先熟,又如实知释迦所化应先根熟。知已即念,我今云何令彼机感相会遇耶。然令一人速熟则易,非令多人。作是念已,便告释迦,吾欲游山汝可随去。尔时彼佛取尼师檀,随路先往既至山上,入吠琉璃龛敷尼师檀,结跏趺坐入火界定。经七昼夜受妙喜乐,威光炽然。释迦须臾亦往山上处处寻佛,如犊求母。展转遇至彼龛室前,欻然见佛威仪端肃光明照曜,专诚恳发喜叹不堪,于行无间忘下一足,瞻仰尊颜目不暂舍。经七昼夜,以一伽他赞彼佛曰。

天地此界多闻室,逝宫天处十方无。丈夫牛王大沙门,寻地山林遍无等。

如是赞已便超九劫,于慈氏前得无上觉。问近佛地菩萨必于名句文身,得未曾得巧妙自在,应以别颂异门赞佛。何故经七昼夜唯以一颂而赞佛耶,答菩萨尔时思愿胜故不重文颂,若改文颂则思愿不淳。复次菩萨尔时怖畏散乱,如颂差别心亦异故。云何而得一心流注,复次菩萨显己心无厌倦能于一颂新新发起胜思愿故。问何故慈氏菩萨自根先熟所化后熟,释迦菩萨则与此相违耶。答慈氏菩萨多自饶益少饶益他,释迦菩萨多饶益他少自饶益,是故皆与所化不并。[2]890

释迦菩萨所以能超越九劫,是释迦菩萨发大精进力的结果。特别是翘足七天七夜,用坚忍不拔的精神供奉底砂佛,被佛教誉为精进的“满相”,即最圆满的行为。其向底砂佛奉献的偈颂,含义深刻、境界高远,也是释迦菩萨佛教世界观成熟的表现。还有就是释迦菩萨具有“饶益他人”发大慈悲心的觉悟。释迦菩萨超越九劫的功德,大小乘佛教均都认可,被列为释迦牟尼修“菩萨道”的巨大成就,广为佛教赞颂。但大乘对有部的记载中贬低弥勒的论述不以为然,认为是小乘佛教的捏造[3]。

底砂佛属于“过去佛”之一。佛教经典对底砂佛的记载很不一致,在北传佛教经典中,一般只有底砂一佛。南传佛教巴利文《佛种姓经》记载过去二十四佛的佛名中,有底沙和补沙佛,为两位佛[4]。隋代阇那崛多译《佛本行集经》和唐代地婆诃罗译《方广大庄严经》记载的“过去无量诸佛”里,有底沙、弗沙二佛。此说可能来源于《佛种姓经》。底砂佛使释迦菩萨“超越九劫”成为功德无量的大事。其意义与为释迦牟尼授记成佛的诸佛功德可以等量齐观。

释迦菩萨“超越九劫”故事,在龟兹石窟残存的壁画中还有不少画面留存。克孜尔第32、163、171、176窟,库木吐喇第46窟,森木塞姆第1、30窟的菱格“因缘故事”中,都有此故事画面。画面是:一佛结跏趺坐于金刚座或莲花座上。一侧是释迦菩萨一腿后翘、双手合十,注目佛陀。此画面最显著的形象特征,是释迦菩萨一只脚后翘的形象,一目了然显示出故事的主题(图1)。更引人注目的是克孜尔第187窟,是专门表现此题材内容的洞窟。该洞窟虽然不大,但内容突出,主题鲜明。翘足的释迦菩萨造型隽秀,神态虔诚,精进不懈的神态跃然壁上。可惜底砂佛塑像已毁,不能观赏到“超越九劫”故事的全貌(图2a、b)[5]。

克孜尔第188窟为一方形窟,前壁大部已塌毁,仅正壁保存较好。此窟左、正、右3壁绘立佛,现只正壁可见完整的4身立佛。正壁左起第1身佛的左下方,原有1身翘足者(被德国考察队剥走),翘足者与隔壁的187窟翘足菩萨完全一样。因此,这身佛为底砂佛无疑。其他诸立佛是什么佛,有待进一步考证,应该都属于“过去佛”。

与底砂佛有关的故事,还有“波塞奇画像”。故事是说:过去有一大国王名波塞奇,供养底砂佛,波塞奇想让其所属小国也能经常供养佛陀,就请画师为佛画像,岂知画师画一处,忘一处。于是底砂佛自己提笔画出一像,是为样板。《贤愚经》有此经文:

过去久远阿僧祇劫,有大国王,名波塞奇,典阎浮提八万四千国。时世有佛,名曰弗沙(底砂)。波塞奇王,与诸臣民,供养于佛及比丘僧,四事供养,敬慕无量。尔时其王,心自念言:“今此大国,人民之类,常得见佛,礼拜供养,其余小国,各处边僻,人民之类,无由修福,就当图画佛之形像,布与诸国,咸令供养。”作是念已,即召画师,勅使图画。时诸画师,来至佛边,看佛相好,欲得画之,适画一处,忘失余处;重更观看,复次下手,忘一画一,不能使成。时弗沙佛,调和众彩,手自为画,以为模法,画立一像。于是画师,乃能图画,都尽八万四千之像,极令净妙,端正如佛,布与诸国,一国与一。又作告下,勅令人民办具花香以用供养。诸国王臣民,得如来像,欢喜敬奉,如视佛身。[6]

龟兹石窟壁画中,“波塞奇画像”出现较多,在克孜尔第8、34、38、175、192、196窟就有图像保存(图3)。龟兹佛教对底砂佛的崇仰,不会只是上述几个故事,有待再深入发掘,相信更多的故事会显现出来。

三 为释迦菩萨授记的“过去佛”

授记,主要是证言未来成佛之意。释迦牟尼授记成佛的传说很多,燃灯佛授记的故事,是最为普遍流行的传说。燃灯佛,又作然灯佛、普光佛、锭光佛。按有部观点,燃灯佛属于阿僧祇劫第二劫最后一位和第三劫最初的一位佛。燃灯佛授记故事,各类佛传类经典所记情节有较大的差异。燃灯佛授记故事梗概为:印度古代提和卫国王名灯盛,国王临命终时,将国家托付给太子锭光。太子知道世上一切都是“无常”的,又将国家交与其弟。锭光自己出家修道,后成正果,为锭光佛。这时释迦牟尼前身做菩萨时,为摩纳仙人,意译为儒童(也有善慧之称)。儒童一次值遇锭光佛,买花供奉,并以发铺地请锭光佛踏过。因此锭光佛为儒童授记:未来当成佛,名号释迦牟尼佛。燃灯佛授记颇受佛教大小乘的重视,尤其是大乘佛教视其为佛陀生涯和“应化事迹”的开端。在“佛传”类经典中,如《修行本起经》、《太子瑞应本起经》、《过去现在因果经》、《异出菩萨本起经》、《佛本行集经》都是以此事迹为佛传的开始。燃灯佛授记故事情节叙述的最详细的是《佛本行集经》。但燃灯佛授记故事最简明而具体的是《修行本起经》:

(锭光)佛告童子:汝却后百劫,当得作佛,名释迦文如来、无所著、至真、等正觉。劫名波陀(贤劫),世界名沙捊。父名白净,母名摩耶,妻名裘夷,子名罗云,侍者名阿难,右面弟子,名舍利弗,左面弟子,名摩诃目揵连。教化五浊世人,度脱十方,当如我也。[7]

燃灯佛不但封释迦菩萨成佛的名号为“释迦文如来”,而且何时成佛,在哪个世界成佛,父、母、妻子、儿子、侍者、弟子的名字都做了具体的规定。甚至弟子的左右位置也规定好。还明确告诉释迦成佛后的“任务”是“教化五浊世人,度脱十方”,要和“我”一样去尽佛陀的责任①。

对燃灯佛授记,有部有自己的不同的看法,《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说:

然灯佛本事,当云何通?答:此不必须通。所以者何?非素怛缆、毗奈耶、阿毗达磨所说,但是传说,诸传所说,或然不然。[2]916

有部认为燃灯佛授记事,不是经、律、论中所说,只是一种传说,可信,也不可信。这是一部分有部论师的观点。因为有这样的观点,故在有部的经典中,燃灯佛的事迹没有其他“过去佛”那样突出,这也可能就是将燃灯佛列为释迦菩萨修阿僧祇劫第二劫的最后之佛的原因。

燃灯佛在龟兹佛教中还是有重要的地位的。其为释迦菩萨授记的故事,在龟兹石窟壁画中还是比较突出的。龟兹石窟壁画中,燃灯佛形象多出现在所谓的“因缘故事”中。画面是:燃灯佛居中央,儒童跪于侧旁,右手高举花茎,七朵花(或五朵)蕾浮于空中,左手持一净瓶。儒童头盘高髻,髻上插花。肩披帛带。左肩至右腋斜披带花边的绶带,下着裙裤。其姿态、服饰规范化,造型非常鲜明(图4、5)。

另外,还有燃灯佛站立的造型,保存比较完整的有克孜尔第69窟和库木吐喇第34窟。特别是库木吐喇第34窟,形象清晰,内容完整。在儒童献花造型下方,绘出儒童跪在地上,散发铺在燃灯佛脚下。这种将两个情节绘在一图中,授记故事就更为完整。值得注意的是,库木吐喇第34窟三壁上的壁画都存有吐火罗文的题记。“燃灯佛授记”上方的题记,有一句为:“……向燃灯佛你抛出七朵莲(花),你昔为梵志。”[8]然而壁画上的儒童向燃灯佛掷的是五朵花(图6)。克孜尔第69窟壁画中,儒童掷的也是五朵花。仔细观察,壁画就是这样,没有脱落的迹象。此问题这里略作讨论:儒童发心供养燃灯佛,是从一名叫瞿夷的女子手中用五百银钱买来的,女子手中本有七枝花,五百银只卖给五支,自留二支。当女子得知儒童买花是献给佛的,因为女子体弱不能前往,便托儒童代她献给佛,七朵花中有二朵是瞿夷的。于是有的壁画出现一次献七朵花或先献五朵花,另替瞿夷献二朵花的不同情节。关于这段故事,请看不同佛经所述:《修行本起经》曰:“……便散五华,皆止空中,变成花盖……二花住佛两肩上,如根生。”[7]462《太子瑞应本起经》曰:“(释迦)菩萨得见佛,散五茎花,皆止空中,当佛上如根生,无坠地者。后散二花,又夹住佛两肩上。”[9]《异出菩萨本起经》曰:“菩萨持华五枚,散佛头上,华皆留止,上向成行,如根生不坠地。菩萨持瞿夷华,散佛头上,华复留止,上向成行,在两肩不坠地。”[10]《过去现在因果经》曰:“于时善慧(儒童)与五百弟子,见诸人众供养毕已,谛观如来相好之容,又欲济拔诸苦众生,亦欲满足一切种智故,即散五茎,皆住空中,化成花台。后散二茎,亦止空中,夹佛两边。”[11]以上几段经文明确表明,儒童是分两次献花,首先是献自己的五茎花,后献瞿夷的二茎花。后来的佛传经典里,出现了简化为一次献七花的经文。如《佛本行集经》曰:“我时见彼燃灯如来,生信敬心,生殷重心,生敬心已,将此七茎优钵罗花,散于佛上。”[12]《四分律》曰:“时摩纳(儒童)遥见如来,心中欢喜,即以七茎花,散定光(燃灯)如来上,佛以神威,即于空中化作花盖。”[13]后来大乘经典里,就只讲献五茎花。鸠摩罗什译的《大智度论》多处提到儒童献花事:“……见燃灯佛无供养具,周旋求索,见卖花女,以五百金钱,买得五茎青莲花,以供养佛。”[3]276“从见燃灯佛,以五茎花散佛,以地,”[3]579看来大乘佛教认同献五茎花的故事。看了上述经文,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库木吐喇第34窟题记写成七茎花,而壁画绘五茎花了。汉文佛经有多种版本,西域文的经典,也会有不同的版本。故不同理念、不同时期,在绘制壁画时,就会出现不同的内容。

除了“燃灯佛授记”外,还有其他过去佛为释迦菩萨授记的传说。一般经典只是说释迦菩萨“逢事诸佛”,具体哪些佛给释迦菩萨授记,不是很清楚。实际上,凡释迦菩萨过去世供养过的诸佛,都可以认为对释迦菩萨未来成佛的授记。释迦菩萨得到哪些佛的授记,唯有《佛本行集经·受决定品》记述的最多。兹将有具体授记内容的诸佛由远至近列下:

燃灯佛:(事迹如前,略)。

胜一切佛:因释迦菩萨献金花,佛授记曰:“是人过于一亿劫后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多陀阿伽度(如来)……”

莲花上佛:因释迦菩萨献银花,佛授记曰:“是人未来过十万劫,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多陀阿伽度……”

最上行佛:因释迦菩萨献金粟,佛授记曰:“是人过一千劫后,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最上名佛:因向佛布施一室及比丘,佛授记曰:“是人于后满五百劫,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释迦牟尼佛:因释迦菩萨献一掬苏摩那花,佛授记曰:“是人于后满一百劫,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帝沙佛:因释迦菩萨献一掬碎末旃檀,佛授记曰:“是人过于九十五劫,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弗沙佛(事迹如前,略)。

见真理佛:因释迦菩萨献种种花,佛授记曰:“是人过于九十三劫,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毗婆尸佛:因释迦菩萨献一掬小豆,佛授记曰:“是人过于九十一劫,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十号具足。”

尸弃佛:因释迦菩萨献无价衣覆佛上及声闻众,佛授记曰:“是人过于三十一劫,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

毗舍浮佛:因释迦菩萨现种种百味饮食,佛授记曰:“是人过于三十劫后,当得作佛,号释迦牟尼。”①

《佛本行集经》中,没有贤劫拘留孙佛、俱那含牟尼佛和迦叶佛为释迦菩萨授记的具体内容。但此三佛时是释迦菩萨“行于梵行”即修“清净戒律,成就智慧”的时期。迦叶佛是释迦菩萨最近的佛,释迦菩萨最后成佛是得于迦叶佛的授记,《佛本行集经》在《优波离因缘品》中曰:

迦叶如来……有一菩萨,名曰护明(即释迦菩萨)已授记言:“汝于将来,寿百年世,当得作佛,号释迦多他伽多(如来)……[12]905

《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卷1曰:

尔时迦叶波如来……出兴于世。时彼释迦牟尼菩萨。于迦叶佛所,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净修梵行生覩史多天。[14]

《维摩经玄疏》卷3曰:

……是释迦菩萨生迦叶佛所作补处弟子,净持禁戒行诸功德。迦叶佛授记:次当作佛。[15]

《大唐西域记》对迦叶佛授记,也有记载:

慈氏菩萨受记西有窣堵波,是释迦菩萨受记之处。贤劫中人寿二万岁,迦叶波佛出现于世,转妙,开化含识,授护明菩萨记曰:是菩萨于当来世众生寿命百岁之时,当得成佛,号释迦牟尼。[16]

迦叶佛授记形象,在龟兹石窟壁画中尚不能确定,因为佛经上没有记载授记的具体内容,不像“燃灯佛授记”有儒童献七茎花、以地和“底砂佛授记”释迦菩萨翘足供养那样鲜明的造型。不过龟兹石窟壁画中,特别是“因缘故事”图中有不少在佛一旁有一菩萨装者,向佛致敬供养,佛在向菩萨亲切述说的形象,或许就是哪位“过去佛”为释迦菩萨授记的情景。随研究考证的深入,诸“过去佛”为释迦菩萨授记的故事,相信会更多地揭示出来。

四 过去七佛

过去七佛的记载,最早出现在《阿含经》里。《长阿含经·大本经》、《增一阿含经·十不善品》都有讲述过去七佛的内容。后来还出现了《佛说七佛经》、《七佛父母姓字经》等专门叙述过去七佛的单本经典。过去七佛的名字,汉译很不统一,按《长阿含经》的称谓如下: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婆佛、拘楼孙佛、拘那含佛、迦叶佛、释迦牟尼佛。过去七佛前三佛,即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婆佛为过去庄严劫出世的佛;拘楼孙佛、拘那含佛、迦叶佛和释迦牟尼佛为现在贤劫出现的佛。《长阿含经·大本经》曰:

佛告诸比丘:过去九十一劫时,世有佛名毗婆尸如来、至真,出现于世。复次,比丘,过去三十一劫,有佛名尸弃如来、至真,出现于世。复次,比丘,即彼三十一劫中,有佛名毗舍婆如来、至真,出现于世。复次,比丘,此贤劫中有佛名拘楼孙,又名拘那含,又名迦叶,我今亦于贤劫中成最正觉。[17]

从数不清的过去佛,归纳到集中信仰“过去七佛”,与释迦菩萨“超越九劫”事件有关。

过去七佛是从九十一劫时出现的毗婆尸佛开始的。九十一劫就是释迦菩萨在百劫中,供养底砂佛,卓绝精进而“超越九劫”之后的九十一劫,成为释迦成佛最关键的修行阶段。此间首先出现的就是毗婆尸佛。三十一劫出现尸弃佛和毗舍婆佛。到了贤劫出现拘楼孙佛、俱那含佛、迦叶佛,最后是释迦牟尼佛。总之,过去七佛是释迦菩萨于百劫阶段修“相异熟业”中的诸佛。是释迦菩萨成佛修行阶段的“导师”。有部认为九十一劫中释迦菩萨不仅“逢事六佛”,重要的是,在迦叶佛时期,取得“四波罗蜜多(度)”的圆满,即将进入兜率天作一生补处菩萨的重要时期。《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说:

于修相异熟业九十一劫中逢事六佛。最初即胜观(毗婆尸)最后名迦叶波。当知此依释迦菩萨说。若余菩萨不定。如是释迦菩萨于迦叶波佛时,四波罗蜜多先随分满,相异熟业今善圆满。从此赡部洲殁生覩史多天(兜率天),受天趣最后异熟。[2]892

有部的阿毗达磨论师,一般还把释迦最早授记至成佛分为四个时代:第一为三阿僧祇时代;第二为百劫修行时代;第三为王宫降生至逾城出家;第四为三十四心断结成道(降魔成道)。佛学界一般将过去的三阿僧祇阶段和百劫修行两个阶段称为“轮回时代的菩萨”,因为在此时期菩萨一直在生死轮回中不断轮转。将降生王宫到逾城出家阶段和三十四心断结成道两个阶段称为“最后身菩萨”,因为从兜率天下降人间,行将成佛之身前,是菩萨的“最后身菩萨”修行时期,从此菩萨不再堕入轮回中。第一、二为过去世二分,第三、四为现在世二分。日本著名佛学家木村泰贤将四个时期做了通俗的比喻,他说:

第一,三阿僧祇修行时代是所谓的预科时代,以术语说,是集菩提资粮之位;第二,百劫修行时代,是本科;而第三、第四的现世时代,可说是快要毕业实验时代。[4]60,61

百劫修行时代的诸佛,是释迦菩萨最直接的先佛,《长阿含经·大本经》叙述了七佛的种姓、父母名号、儿子与弟子名字,特别是七佛的第一位毗婆尸佛,实际上是释迦菩萨最直接的楷模。《长阿含经·大本经》用相当的篇幅讲述毗婆尸佛的修行成佛的经历:先是毗婆尸佛从兜率天降神母胎,从母体右胁降生,出生后即坠地行走七步并举手宣称:“天上天下唯我独尊,要度众生生老病死。”毗婆尸父王请相师为毗婆尸占相,称毗婆尸太子如在家,定成转轮王,若出家必当成佛。然后相师观毗婆尸的三十二相。毗婆尸长大后出游观世间景象,见生老病死而决定出家。随之有八万四千人跟随出家。毗婆尸悟人生生死之因缘,按十二因缘得菩提成道。毗婆尸成佛后,修“安稳”、“出离”二观。同时,认为佛法深奥,不愿说法。经过梵天劝请,方演苦集灭道四圣谛,说法之地在鹿野苑。后度化槃头城十六万八千人。另据《毗婆尸佛经》所述,毗婆沙成佛后作三次说法:第一次度六万二千人;第二次度十万人;第三次度八万人得阿罗汉果。以上毗婆尸佛的事迹,与释迦菩萨涅槃前从降生、出家、成道和弘传佛法思想的历程,几乎完全一样。不难看出,毗婆尸佛的事迹就是为后来菩萨成佛,制造的一个“样板”与“预演”。这个“样板”是从释迦牟尼的真实生涯“转接”过来的。大家都知道,讲述未来佛弥勒的经典,也有类似的情况。佛教所以如此,就是要宣示“诸佛常法”,即成佛必须要经历的“法则”过程。这个过程是任何修菩萨道者都必须遵循的。《长阿含经·大本经》里,世尊向众弟子讲毗婆尸佛的经历时,每一段开始都要加上“诸佛常法”语句。强调尊奉“过去七佛”,实际就是对佛教久世传承,法脉一贯的认同与遵循。

所谓“过去七佛”,是“过去六佛”加上释迦牟尼佛。释迦牟尼圆寂后,也就成为过去佛了。于是现在的信徒就信仰“过去七佛”。佛教三藏是在释迦牟尼“涅槃”后形成的,故佛经所载,多用“过去七佛”的概念。《长阿含经·大本经》、《增一阿含经·十不善品》、《佛说七佛经》、《七佛父母姓字经》、《毗婆尸佛经》等的成经,标志着“过去七佛”思想的成型。在有的佛经中,也有释迦牟尼自称是第七佛的经文。如佛在说教生身“有漏”思想,举“无比女”贪欲的故事,就自称是第七佛。《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中曰:

世尊报曰:世间愚痴人,于境生爱着。若观斯美女,遂使心迷倒。我是第七佛,获得无上果。如莲出水中,不被欲尘污。[14]886

宋代记录“法系相承”的《景德传灯录》,有为何只尊“过去七佛”的叙述:“古佛应世,绵历无穷,不可以周知而悉数也。故近谭贤劫有千如来,暨于释迦,但纪七佛。”[18]意思是:过去佛是无穷尽的,现今不可能悉数遍知,应奉贤劫的千佛,止于释迦,故只崇拜七佛。虽然此为大乘的观点,但只崇敬七佛的理由应该是佛教大小乘的共同认识。

在佛教艺术中,“过去七佛”是个非常重要的题材。世界各地佛教遗迹多有表现。犍陀罗、龟兹、高昌、敦煌、河西、关中、云冈、龙门等北传佛教的早、中期石窟和出土文物中,“过去七佛”造像十分普遍。特别是北凉流行的石塔,七佛造像非常鲜明,为当时佛教艺术的一种风尚[19]。但由于佛教思想和地域文化的因素,“过去七佛”的表现形式和造像形态有较大的变化。各地佛教艺术研究都涉及此题材,是一个成果比较丰硕的研究领域。

龟兹石窟“过去七佛”形象比较丰富,形式多样,形成龟兹佛教“过去七佛”独特造型。形式有:七佛坐式排列、立式排列,也有释迦牟尼佛像头光中出现六佛、七佛的。还有的七佛下方出现各自的弟子。兹分别介绍:

1.七佛坐式排列的有克孜尔第80、97和114窟。第80和97窟出现在主室正壁上方绘大型“佛降伏六师外道”故事中,在中央佛像头的上方,绘出一列七身坐佛(图7)。第114窟主室前壁上方的“佛降伏六师外道”的下部,有一列七身坐佛(图8)。虽然位置不同,但应该与上述两窟的内容是一样的。“佛降伏六师外道”是佛教与佛教之外其他宗教思想斗争的重大事件。佛经中多有叙述。在释迦牟尼佛像之上加上过去七佛,显示释迦牟尼继承过去诸佛的威力,用无比的神通力摧毁任何“邪门外道”。

2.方形窟穹隆顶绘出七佛。森木塞姆第46窟主室穹隆顶部梯形七个条幅内,各绘一身立佛(图9)。这是龟兹石窟最完整的“过去七佛”造像①。此外,库木吐喇第33窟的穹隆顶,从残存的壁画看,很可能是七佛及释迦菩萨侍奉的画面。

3.佛头光中的七佛。最清晰的是克孜尔第123窟左甬道的立佛头光中七身坐佛(图10)。此外,克孜尔第17窟左甬道内外侧,各有一身立佛,头光中也是七身坐佛(图11)。对克孜尔第17窟甬道上的立佛,学术界研究得比较多,各种观点纷纭,有“卢舍那佛”、“大日如来”、“法界人中像”、“宇宙佛”等说法。此佛究竟是什么佛,我们将另外讨论。这里只是研究该佛头光中的七佛问题。克孜尔第17窟两身立佛,其中左甬道内侧一身,被德国考察队剥走,现藏德国柏林亚洲艺术博物馆。两幅立佛像头光中均绘七身坐佛,但被人为破坏,形象已经模糊不清。头光中佛头一侧下部有小圆形图形。有人说也是一坐佛,故认为是八佛。经过仔细辨认,这个圆形与七身坐佛不同,其或为弥勒,亦未可知。因此,佛的头光中,应该是表现“过去七佛”的。如加上弥勒,为七佛一菩萨,与犍陀罗石雕、北凉石塔的七佛一菩萨是一致的。但仍属七佛信仰的观念范畴。

头光是佛陀“三十二相”之一,头光也称圆光,属于“圆光一寻相”,也表示修行的圆满。圆光又称神通光,是佛之智慧的表象。头光中出现七佛,显然是象征佛的智慧来源于过去诸佛。头光中显现“过去七佛”是有佛经记载的。《佛说观佛三昧海经·观四威仪品》说:

佛告父王。云何名如来从忉利天,下阎浮提时光相变应。我初下时,无数天子百千天女侍从世尊,独见一佛圆光一寻放千光明,足步虚空蹑阶而下,时佛光中七佛像现。[20]

除了克孜尔第17窟外,立佛头光中出现七佛加弥勒(?)的形式,还有克孜尔第123窟主室前壁门两侧的立佛。该壁画损坏严重,画面不全。但左侧立佛头光,仍可看到坐佛的残影,可能与第17窟相同①。另外,与释迦牟尼佛头光出现“过去佛”有关联的佛身光中的多佛,是表现“过去佛”,还是大乘思想的“化佛”,是个值得认真对待的命题,它关系到如何理解龟兹佛教的基本属性等问题。对此,本文暂不涉及,将另作探讨。

五 过去六佛

如前所述,“过去七佛”是“过去六佛”加释迦牟尼佛。这是因为后世的人怀念过去佛祖时,就要包括已经圆寂的释迦牟尼,从而形成“过去七佛”。如果是描述释迦作为“补处菩萨”准备降生时,或者降生世间尚未涅槃前的生涯时,“过去佛”的概念当然只是“过去六佛”。有部在描述释迦菩萨成道事迹中,比较注重“过去六佛”。这种例子在龟兹石窟中均有图像可征。比较典型的是库木吐喇第20窟,其主室穹隆顶上就保存着“过去六佛”的形象(图12)。

库木吐喇第20窟为方形穹隆顶窟,门道左右各开一拱形龛。洞窟除穹隆顶壁画较完整,门道左龛存有一佛坐像外,壁画和塑像大部损坏。洞室中央残存长方形坛基,主尊像毁坏,仅存少量残肢。穹隆顶中央绘大型莲花,从中心向外辐射11条梯形条幅。其间绘出6身立佛,5身菩萨,一佛一菩萨面面相对,表示一菩萨事奉一佛,组合关系清楚。唯有一身立佛无菩萨相伴。每身立佛和菩萨双脚左右都有半身弟子作供养。这6身立佛即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拘楼孙佛、拘那含佛、迦叶佛。他们脚下两侧各两身弟子,根据《长阿含经·大本经》所载:毗婆尸佛二弟子,一名骞茶,二名提舍。尸弃佛二弟子,一名阿毗浮,二名三婆婆。毗舍浮佛二弟子,一名扶游,二名郁多摩。拘楼孙佛二弟子,一名萨尼,二名毗楼。拘那含佛二弟子,一名舒盘那,二名郁多楼。迦叶佛二弟子,一名提舍,二名婆罗婆[17]2。在5身菩萨立像下方也有两位半身人物,其中有一婆罗门形状者。此为何人?目前还不清楚,将继续考证研究。

没有菩萨相伴的立佛,应该是迦叶佛。如前所述,迦叶佛是“过去六佛”最后一身佛。也是为释迦菩萨最后授记的佛。为什么迦叶佛一侧不出现释迦菩萨呢?答案是释迦菩萨已经成佛,本窟中央坛座上的佛像应该就是释迦牟尼佛。释迦牟尼佛像上方的穹隆顶象征过去世,一佛一菩萨也就是释迦菩萨“事奉六佛”的庄严情景。库木吐喇第20窟壁画损坏严重,主室除了穹隆顶外,主室左壁上方存一列佛与菩萨坐像,此可能也是菩萨供养的更久远的过去佛。其下方格图绘的是释迦牟尼成佛后的“度化”事迹①。第20窟门道两侧的龛窟,右侧龛内保存一尊释迦牟尼佛结跏趺坐塑像,左右壁绘魔军威逼和魔女诱惑。这是表现“降魔成道”的场景。左侧龛内壁画无存,内容不详。综合上述情况,我们分析,库木吐喇第20窟是按有部菩萨观、佛陀观理念设置的洞窟。穹隆顶表示释迦菩萨事奉“过去六佛”,最后得迦叶佛授记,从兜率天下降世间,经过太子生涯、觉悟出家、六年苦行、“三十四心断结成道”(降魔成道),最后圆成佛之愿。如前所述,有部主张菩萨成道,要经过四个修行阶段。根据这个理念,第20窟还应该有释迦菩萨在兜率天准备降生的图像。按对称原则,门道左龛内容应该是白象投胎和树下诞生。这样,库木吐喇第20窟就是一个完整表现“释迦菩萨最后身”思想的洞窟②。

“过去六佛”的最后佛——迦叶佛,是为释迦菩萨授记成佛的最后之佛。且他又是与现在世界最近的佛。故在佛教经典中,尤其是“本缘类”经典,载有很多迦叶佛的因缘故事。有些故事在龟兹石窟壁画中已经考证对应出来。兹举几个典型故事:

1.悉达多太子六年苦行。克孜尔第76窟“魔女诱惑”壁画,该画将受到魔王之女诱惑的释迦牟尼绘成瘦骨嶙峋相,与丰满艳丽的魔女形成鲜明对比,视觉冲击力很强(图13)。释迦牟尼瘦骨相在犍陀罗石雕中所见不少。其所示的思想与龟兹壁画是一样的。瘦骨嶙峋的释迦,表示他六年苦行,日食一麻、一米、一豆的苦相。无谓的苦行使释迦毫无所获,最后放弃苦行,恢复体力,方得正觉。释迦为何受此苦行?是有一段因果关系的。据《佛说兴起行经》载,释迦过去世,是一名为火鬘的太子。火鬘有一少年好友名获喜。获喜约火鬘去拜见迦叶佛。火鬘不愿前往并说迦叶佛是“秃头沙门有何佛道”?原来火鬘太子是释迦牟尼的前身,因发污言辱迦叶佛,故而今生受苦行之报应。《佛说兴起行经·苦行宿缘经》有此因缘的记述:

佛语舍利弗:我前向护喜作恶语道:“迦叶佛,髠头沙门,何有佛道?佛道难得。”以是恶言故,临成阿惟三佛时,六年受苦行。舍利弗,尔时日食一麻、一米、大豆、小豆,我如是虽受辛苦,于法无益。我忍饥渴、寒热、风雨、蚊虻之苦,身形枯燥,谓乎我成佛道,实无所得。舍利弗,我六年苦行者,偿先缘对毕也,然后乃得阿耨三耶三菩阿惟三佛耳[21]。

释迦牟尼六年苦行是对恶语迦叶佛的偿还抵消,即“偿先缘对毕也,”然后照样可以成佛。这就是佛教的因果法则。

2.克孜尔石窟繁盛期(6—7世纪)在部分中心柱洞窟主室券顶中脊部位出现了新的内容——须摩提女因缘故事,取代了龟兹石窟传统的“天相图”(图14)。敦煌莫高窟第257窟也有此题材壁画,由于故事曲折动人,人物众多,形象生动,是为人乐道的佛教艺术佳作。须摩提女因缘故事是说:须摩提女为虔诚的佛教徒,嫁给不信佛教的富豪家。须摩提女为了使全家皈依佛教,于高楼上焚香请佛。佛携众弟子前来赴邀。壁画绘出须摩提女高楼请佛及弟子前来宣示佛法。于是佛弟子各乘神兽在先,佛陀在后,浩浩荡荡从天而来。这个故事的旨意十分清楚,就是宣扬佛教精神,展示佛和弟子们的神通力,对“外道”的威慑与降伏[22]。但是,研究此题材时忽略了它更深的意蕴。实际上,这是一个讲过去因缘,含有崇敬迦叶佛的故事。须摩提女事迹,除了《增一阿含经·须陀品》外,还有单本经《须摩提女经》。此经详细叙述了迦叶佛与须摩提女的前后因缘:

阿难长跪叉手前白佛言:世尊,此须摩提女有何因缘,恒在大富家生,复当邪网道中,不转女身今得法眼,城中人民皆悉得道,唯愿世尊,说其往因。佛语阿难:汝等谛听谛听,当为汝说。昔过去迦叶佛时,有一王女,在高楼头遥发弘誓大愿:“我恒大富家生,生常值佛,布施众生心不退转,莫转女身今得法眼,城中人民悉发弘誓。”崇集大斋积功累德,以此因缘今得值我兼度一切。尔时,阿难,将来大愿不可不发,闻者不可不助。尔时王女者,今须摩提女是,城中人民,今八万四千人是。[23]

须摩提女因缘是一个重要的因缘故事,可能是龟兹佛教一定时期注重的题材,故放在重要位置,给以突出的展现。

3.在佛教“本缘类”经典中,如集因缘故事的《贤愚经》、《杂宝藏经》、《撰集百缘经》里有许多迦叶佛事迹的叙述。尤其是《杂宝藏经》许多故事的因缘都追溯到迦叶佛。如著名的“鬼子母失子緣”,也是与迦叶佛有因缘关系的故事。《杂宝藏经》载:

鬼子母者,是老鬼神王般阇迦妻,有子一万,皆有大力士之力。其最小子,字嫔伽罗,此鬼子母凶妖暴虐,杀人儿子,以自噉食。人民患之,仰告世尊。世尊尔时,即取其子嫔伽罗,盛着钵底。时鬼子母,周遍天下,七日之中,推求不得,愁忧懊恼,传闻他言,云佛世尊,有一切智。即至佛所,问儿所在。时佛答言:汝有万子,唯失一子,何故苦恼愁忧而推觅耶?世间人民,或有一子,或五三子,而汝杀害。鬼子母白佛言:我今若得嫔伽罗者,终更不杀世人之子。佛即使鬼子母见嫔伽罗在于钵下,尽其神力,不能得取,还求于佛。佛言:汝今若能受三归五戒,尽寿不杀,当还汝子。鬼子母即如佛勅,受于三归及以五戒。受持已讫,即还其子。佛言:汝好持戒,汝是迦叶佛时,羯腻王第七小女,大作功德,以不持戒故,受是鬼形。[24]

原来鬼子母是迦叶佛时代羯腻王的第七小女,因不持戒律,后世成为鬼形遭到报应。最后皈依佛法,受五戒得到解脱。克孜尔石窟第34、80、171、196、206窟都存有“鬼子母失子缘”壁画(图15)。《杂宝藏经》中的“五百白雁听法生天缘”、“佛以智水灭三火缘”、“天女本以莲华供养迦叶佛塔缘”等都是迦叶佛的因缘故事,这些故事在龟兹壁画中都有图像表现。从以上看,有部对“过去七佛”或“过去六佛”的崇敬,重点逐渐集中到迦叶佛。这与有部注重“最后身菩萨”有关。迦叶佛是直接为释迦菩萨最后授记之佛。迦叶佛授记之后,释迦菩萨才至兜率天作“补处菩萨”,随之进入“最后身菩萨”阶段。同时也与有部认为燃灯佛“但是传说,诸传所说,或然不然”有关,或者认为燃灯佛授记之事过于久远,强调迦叶佛的功德,更有利对现今释迦牟尼佛的崇拜。

六 过去四佛

随佛教发展,有部对“过去佛”的理念逐渐发生了变化,从“过去七佛”转到“贤劫四佛”的崇敬。佛教三世观念的过去世为庄严劫,现在世为贤劫,未来世为星宿劫。“过去七佛”里的前三佛属于过去庄严劫的佛,后四佛属于贤劫的佛,也就是现在世的佛。大乘佛教主张贤劫有千佛出世。但小乘佛教只承认贤劫有四佛。

在佛教早期“阿含”系统经典中,《长阿含经》、《中阿含经》、《杂阿含经》主要还是讲“过去七佛”,还看不到明显的“过去四佛”崇敬,至后来形成的《增一阿含经》开始出现“过去四佛”的提法:

九十一劫中,有佛毗婆尸。三十一劫中,式诘如来出。复于彼劫中,毗舍如来现。今日贤劫中,四佛复出世。拘孙那迦叶,如日照世间。欲知名字者,其号悉如是。[25]

从此,四佛的概念就逐渐普及起来。这从西行求法的中国僧人传记中也可看出。《高僧法显传》记录了印度境内四佛的出生地、静坐处、经行处及故塔处①。在舍卫城附近的都维、那毗伽有迦叶佛、拘楼孙佛和俱那含佛出生地:

城西五十里到一邑名都维。是迦叶佛本生处,父子相见处,般泥洹处,皆悉起塔。迦叶如来全身舍利亦起大塔。从舍卫城东南行十二由延到一邑名那毗伽。是拘楼秦佛所生处。父子相见处。般泥洹处。亦皆起塔。从此北行减一由延到一邑,是拘那含牟尼佛所生处,父子相见处,般泥洹处,亦皆起塔。[26]

在僧伽施国见到:

佛在世时,有剪发、爪作塔,及过去三佛并释迦文佛坐处、经行处,及作诸佛形处,尽有塔,今悉在。[26]859

在沙祇国见到:

沙祇城南门,道东。佛本在此嚼杨枝,刺土中,即生长七尺,不增不减。诸外道婆罗门嫉妒,或砍或拔,远弃之,七处续生如故。此中有四佛经行、坐处,起塔故在。[26]858

在王舍新城见到:

出城南四里,南向入谷……入谷搏山东南上十五里,到耆阇崛山,未至头,复有一石窟……窟前有四佛坐处。[26]862

法显赴印度求法二百多年后,唐代初期高僧玄奘亦赴印度求法。他在《大唐西域记》中记录的印度四佛遗迹数量超过法显十倍多,达到五十余处。这里不一一列举,仅选几个重要的遗迹。《大唐西域记》卷2:

健驮罗(犍陀罗)国……自古以来,印度之镜作论诸师,则有那罗延天、无著菩萨、世亲菩萨、法救、如意、胁尊者等本生处也……城外东南八九里有卑钵罗树,高百余尺,枝叶扶疏,荫影蒙密。过去四佛已坐其下,今犹现有四佛坐像。[16]879

卷4:

慑羯罗故城中有一伽蓝,僧徒百余人并学小乘法。世亲菩萨昔于此中制《胜义谛论》,其侧窣堵波,高二百尺,过去四佛于此说法,又有四佛经行遗迹之所。伽蓝西北五六里,有窣堵波,高二百余尺,无忧王(阿育王)之所建也,是过去四佛说法之处。

……

秣菟罗国……伽蓝二十余所,僧徒二千余人,大小二乘兼功习学。天祠五所,异道杂居。有三窣堵波,并无忧王所建也。过去四佛遗迹甚多。

……

劫比他国……城西二十余里有大伽蓝……伽蓝大垣内有三宝阶……宝阶侧不远有窣堵波,是过去四佛坐及经行遗迹之所。[16]889-893

卷5:

羯若鞠阇国……伽蓝百余所……(曲女)城西北窣堵波,无忧王之所建也。如来在昔,于此七日说诸妙法。其侧则有过去四佛及经行遗迹之所。

……

阿耶穆佉国,周二千四五百里。国大都城临殑伽河……城东南不远,临殑伽河岸,有窣堵波,无忧王之所建也,高二百余尺,是如来昔于此处三月说法。其侧则有过去四佛坐及经行遗迹之所。复有如来发、爪青石窣堵波。其侧伽蓝,僧徒二百余人,佛像庄饰,威严如在。台阁宏丽,奇制欝起,是昔佛陀驮婆(唐言觉使)论师于此制说一切有部《大毗婆沙论》。[16]895-897

卷7:

婆罗痆斯国,周四千余里。国大都城西临殑伽河……大城东北婆罗痆河西有窣堵波,无忧王之所建也,高百余尺……婆罗痆河东北行十余里,至鹿野伽蓝,区界八分,连垣周堵,层轩重阁,丽穷规矩……慈氏菩萨受记西有窣堵波,是释迦菩萨受记之处。贤劫中人寿二万岁,迦叶波佛出现于世,转妙,开化含识,授护明菩萨记曰:是菩萨于当来世众生寿命百岁之时,当得成佛,号释迦牟尼……释迦菩萨受记南不远,有过去四佛经行遗迹,长五十余步,高可七尺,以青石积成,上作如来经行之像,像形杰异,威严肃然,肉髻之上特出须发,灵相无隐,神鉴有征。[16]905

卷8:

摩揭陀国……殑伽河南有故城……城西南隅二百余里,有伽蓝余迹。其傍有窣堵波,神光时烛,灵瑞间发,近远众庶莫不祈请,是过去四佛坐及经行遗迹之所。[16]913

卷9:

摩伽陀国……菩提树东渡尼连禅那河,大林中有窣堵波……其侧窣堵波,前建石柱,是昔迦叶波佛于此宴坐。其侧有过去四佛坐及经行遗迹之所。[16]919-928

卷10:

耽摩栗底国……城侧窣堵波,无忧王所建也。其傍则有过去四佛坐及经行遗迹之所。

……

达罗毗荼国……城南不远有大伽蓝,国中聪睿同类萃止。有窣堵波,高百余尺,无忧王所建也。如来在昔于此说法,摧伏外道,广度人、天。其侧则有过去四佛坐及经行遗迹之所。[16]934

卷11:

荼建那补罗国,周五千余里。国大都城周三十余里……城北不远有多罗树林,周三十余里,其叶长广,其色光润,诸国书写,莫不采用。林中有窣堵波,是过去四佛坐及经行遗迹之所。

……

摩诃剌侘国,周六千余里。国大都城西临大河,周三十余里……大城内外,五窣堵波,并过去四佛坐及经行遗迹之所,无忧王建也。[16]935

从以上可以分析出,在印度为“过去四佛”经行遗址或窣堵波的建造,历史比较久远,阿育王时建造八万四千佛塔中,可能已经有许多“过去四佛”塔了。法显由于时间和地域所限所记不多。但可以肯定,4至7世纪,印度佛教对“过去四佛”的敬仰,是个大发展的时期。从“过去七佛”逐步过渡到“过去四佛”的信仰。我们还可以从中国唐代高僧道宣撰的《广弘明集》中,看到崇敬“过去四佛”已经成为佛教礼佛的“规矩”了。在“礼舍利宝塔门”中规定向佛的圣地、圣物敬礼的17种对象中,就有“敬礼过去四佛生地并行坐遗迹”[27]。这也说明,敬礼“过去四佛”的理念已经在中国佛教中得到普及。

龟兹石窟中“过去四佛”的出现,与上述时代背景紧密相关。反映“过去四佛”的典型洞窟是克孜尔第123窟。该窟系中心柱洞窟,但主室顶部为穹隆顶。顶部分出8条梯形条幅。8条幅内相间绘立佛和菩萨(图16),四立佛显然就是“过去四佛”。四佛脚下两侧有各自的弟子。四佛侧有三身是菩萨装束,头戴三珠冠,是菩萨特有的表征。值得注意的是,有一身为婆罗门装束,头上没有象征菩萨的珠冠①。三身菩萨当然就是“逢事诸佛”的释迦菩萨。那身婆罗门装者供养的佛,无疑就是释迦牟尼佛。此婆罗门装束者为何人?目前尚难确定。有两种分析,一种是释迦牟尼佛的大弟子舍利弗。舍利弗出身婆罗门,在释迦牟尼弟子中誉为“智慧第一”。《佛说七佛经》中,有一段释迦牟尼佛向众比丘说七佛“声闻弟子”曰:

如等谛听,我今说七佛如来声闻弟子。毗婆尸如来,应、正等觉大智弟子,名欠拏底写,声闻中第一。尸弃如来,应、正等觉大智弟子,名三婆缚,声闻中第一。毗舍浮如来,应、正等觉大智弟子,名野输多罗,声闻中第一。俱留孙如来,应、正等觉大智弟子,名散尔缚,声闻中第一。俱那含如来,应正等觉大智弟子,名酥鲁努多罗,声闻中第一。迦叶波如来,正等觉大智弟子,名婆罗特缚惹,声闻中第一。我今正等觉大智弟子,名舍利弗,声闻中第一。[28]

声闻第一是指听闻佛陀声教而证悟之弟子。上述诸佛所列“大智弟子”,都是声闻受教的第一弟子,是佛最贴近、最器重的弟子。还有两点理由,1.舍利弗曾得释迦牟尼的授记,于未来世当得作佛,号华光如来。2.舍利弗先于释迦牟尼佛圆寂,将其与释迦牟尼佛一起归于过去世,因而出现在释迦牟尼佛的一旁供养事奉。另一可能是弥勒菩萨。弥勒是释迦牟尼授记的未来佛,其也是婆罗门出身。弥勒在此供养释迦牟尼佛,准备将来成佛,为区别释迦菩萨,而采用婆罗门装束,也是可以说通的①。以上两种分析,都还有不少疑点和矛盾之处,究竟如何,须再深入探索。

龟兹石窟较晚时期的中心柱洞窟,出现了主室正壁主尊佛像龛上方凿出三小佛龛。与主龛组成四佛的组合(图17)。因龛内佛像均已毁坏,无法确认具体形象。故疑为四佛造像。比较清楚的洞窟有:克孜尔第179、184、186、192窟、库木吐喇第64窟。此外,森木塞姆第26窟和克孜尔尕哈第21窟中心柱四面开龛,应设四身坐佛,现塑像已无存,四身佛是否是“过去四佛”?上述洞窟根据取得的碳14测定数据,时代大体上在公元6—7世纪。

特别引人注目的是,在克孜尔石窟北面十余公里的台台尔石窟第16窟的后甬道正壁、左壁、右壁绘有多身立佛,佛的头光中,均绘四佛(图18)。在佛头光中绘“四佛”的图像,在龟兹其他石窟尚没有见到过。

以上这些洞窟的年代都比较靠近。时代约在公元六七世纪,这与《大唐西域记》所载印度流行“过去四佛”崇敬的盛况是基本吻合的。可以认为这是印度佛教,特别是印度北部佛教直接影响龟兹佛教必然出现的现象。

七 “过去佛”崇敬的另类形式

龟兹石窟还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过去佛”敬仰形式。库木吐喇第34窟,系方形穹隆顶窟。壁画保存比较完整。顶部四角绘四大天王。圆顶中心是莲花,向外辐射12条梯形条幅,绘出“十二大天”神像(图19)。十二大天为:梵天、帝释天、毗沙门天、焰魔天、伊舍那天(摩醯首罗天)、罗刹天、日天、月天、地天、水天、火天、风天。这些天神造型生动,姿态各异。对于这些天神有学者进行过研究,取得初步的进展。有一部分“天神”被识别。由于我们对照的汉译经本属于密宗的经本,故这些天神的特征、性别、组成与龟兹佛教理念可能有较大差别①,故尚有部分形象没有对应出来。这些天神的身份和职能按密教经典《供养十二大威德天报恩品》所载是:

梵天者,上天主之主众生之父。此天喜时器世间安稳无有动乱……此天瞋时,世间不安有种种病。

天帝释者,地居之主……此天喜时国土安稳人民不乱。此天瞋时,刀兵相战。

毗沙门喜时,药叉众喜不害人民,不行毒肿。瞋时皆乱。

焰魔天喜时,人无横死,疫气不发。此天瞋时人非时死疫气充满。

伊舍那天喜时,诸天亦喜。种魔不乱也。

罗刹天喜时,诸啖完鬼随亦喜。不唾毒气不作恶行。

日天喜时,光不损物……此天瞋时失度无光。

月天喜时,冷光增物人无热病。瞋时皆捨矣。

地天喜时,有二利益,一者人身坚固色力增长。二者器界地种味力增长。此天瞋时亦有二损。一者人身乱坏色力减少。二者器界味力皆违本。

水天喜时有二利益,一者人身不渴。二者雨泽顺时。此天瞋时亦与二损,一者人身干渴,二者器界旱魃万物干尽。

火天喜时有二利益,一者人身热气随时增减。二者时节不逆,此天瞋时亦有二损,一者人身热气非时增减。二者自然散火焚烧诸物。

风天喜时有二利益。一者人身轻安举动随心意。二者器界安稳无有倾动……此天瞋时亦有二损。一者人身及音而不随意。二者大风吹满散破世间。[29]

供养这些天神最大的利益是:

谓十二天总摄一切天龙鬼神星宿冥官。是故供养了知此十二天,即得一切天龙等护也。[29]

供养十二天神既有护法作用,又有祈福减灾、保护人民、护持世间的功能。但是,十二天神的真实含义和思想背景是什么?此经在最后一段,说出了这些天神身份的真实含义:

是十二天乃是往古诸佛,为度众生而来现也。是故行者不可依形势天。唯观彼天法身庄严。[29]

原来,本经的十二天神是“往古诸佛”,也就是“过去佛”的化身,是为度众生而“变现”。信徒们不能依其外形姿态来看,要去看这些天神本来佛法身的庄严。虽然《供养十二大威德天报恩品》是唐代密宗大师不空所译,是密宗体系的经典。但是供养十二天神乃是原始佛教时形成的。其所讲到的“往古诸佛”,也离不开佛教公认的“过去佛”的范畴。这种供养思想更不是密宗才开始的。故库木吐喇第34窟的十二天神,是当时龟兹佛教尊奉的护法天神,其象征“往古诸佛”的内涵,想必当时僧众是完全清楚的。由于佛经中没有具体资料,哪个天神代表哪个过去佛,就不清楚了,也许就是一种纯属象征性的“神像”。从上述情况看,库木吐喇第34窟的十二天神,属于对“过去佛”的敬仰,它是龟兹石窟“过去佛”崇仰的一种特殊的形式。

通过龟兹石窟“过去佛”的研究,对部派佛教说一切有部的菩萨观、佛陀观及对“过去佛”的崇仰,取得一定的了解和认识。从中也可看到有部“过去佛”崇仰的发展、演变的趋势,即佛陀的数量由数量巨大逐渐简化到“七佛”、“六佛”、“四佛”。时间的重点从注重过去“庄严劫”转到现世“贤劫”。这些是与部派佛教的发展,与有部观念不断革新有密切的关系。“过去佛”所包含思想内涵是需要深入研究的,如“业报思想”、“轮回思想”、“授记思想”、“念佛思想”、“功德思想”及“修禅思想”等。此外,有的释迦牟尼佛头光中为何频频出现“过去佛”,其含义是什么,与其关联的佛身光中的多佛,是表现“过去佛”,还是大乘思想的“化佛”,都是值得认真探求的问题。它关系到如何理解龟兹佛教的基本属性等问题。开展上述问题的探索,对全面揭示龟兹佛教的教派属性、思想体系和历史地位,是有积极意义的。同时,从“过去佛”在龟兹石窟的表现形式中,可以确认龟兹式中心柱洞窟和方形窟(礼佛堂和讲经堂)的主室顶部(包括纵券顶和穹隆顶)主要是描绘佛教天部和“过去世”的空间部位。这对认识龟兹石窟洞窟形制的建造意图和“表法”形式与作用,也是有意义的。

参考文献:

[1]吉藏.观无量寿经义疏[M].大正藏:第37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235.

[2]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M].大正藏:第27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393.

[3]大智度论[M].大正藏:第5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92.

[4]木村泰贤.小乘佛教思想论[M].(台湾)演培法师,译.天华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0:51.

[5]霍旭初.龟兹石窟壁画佛学思想研究二题——说一切有部菩萨观、佛陀观探微[J].吐鲁番研究,2012(1).

[6]贤愚经[M].大正藏:第4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368.

[7]修行本起经[M].大正藏:第3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462.

[8]乔治·让·皮诺特.库木吐喇新发现的吐火罗语题记:佛教发愿故事[G].廖旸,译.龟兹文化研究:第1辑.乌鲁木齐:天马出版有限公司,200:7.

[9]太子瑞应本起经[M].大正藏:第3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473.

[10]异出菩萨本起经[M].大正藏:第3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617.

[11]过去现在因果经[M].大正藏:第3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622.

[12]佛本行集经[M].大正藏:第3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667.

[13]四分律[M].大正藏:第22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781.

[14]根本说一切有部毗奈耶破僧事[M].大正藏:第24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99.

[15]维摩经玄疏[M].大正藏:第38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532.

[16]大唐西域记[M].大正藏:第51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905.

[17]长阿含经[M].大正藏:第1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1.

[18]景德传灯录[M].大正藏:第51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204.

[19]张宝玺北凉石塔艺术[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

[20]佛说观佛三昧海经[M].大正藏:第15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678.

[21]佛说兴起行经[M].大正藏:第4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173.

[22]赵莉.克孜尔石窟“须摩提女请佛缘”壁画考略[J].新疆文物,1997(2).

[23]须摩提女经[M].大正藏:第2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837.

[24]杂宝藏经[M].大正藏:第4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492.

[25]增一阿含经[M].大正藏:第2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790.

[26]高僧法显传[M].大正藏:第51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861.

[27]广弘明集[M].大正藏:第52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318.

[28]佛说七佛经[M].大正藏:第1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150.

[29]供养十二大威德天报恩品[M].大正藏:第21册.台北:新文丰出版有限公司,1983:383.

上一篇:农村10kV线路单相接地故障分析及处理方法的研... 下一篇:当前输电线路存在的问题及对策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