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自由

时间:2022-08-19 07:25:38

我的幼年是在爬行中度过的,因为没有轮椅。

该上学的年龄里,我扶着双拐绕室徘徊,我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自己走进学校的大门。因为没有轮椅。

接着,我家下了乡,为了能干一些活计,我扔掉双拐,重新匍匐到地面。喂猪、喂鸡、洗衣、择菜,蹲在地上把那些盆啊桶的拖来拖去。因为没有轮椅。

接着,回城,没有房子住,借住在一个大杂院里,十几户人家共用一个厕所。懂得了害羞的我绝对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到院里,只有在万籁俱寂,月黑风高之时溜进厕所去解个手,其余时间就憋着。有一次,不幸遇上了一个内急的,黑灯瞎火地往厕所跑,吓了我一跳,也吓了他一跳。我马上蹲在阴影里不动了。他的反应更甚,“妈”的一声跑回家,估计是黄金入库(裤)了。从那时起,大家传说院子里有鬼,就很少有人起夜了。我倒得了方便,夜色阑珊中独享明月清风。也是因为没有轮椅。

后来,人总要长大,总要面对周围的一切,我架着双拐走出了家门,走在了人们异样的目光里。随着父母的年老,自己担负的家务越来越多,靠双拐支撑的身体有些承受不起。做饭要用两只手,就只能让双拐撑在腋下架起身体。由于血流受阻,两条胳膊一会儿就会麻木发紫,手就不听使唤,切几下菜就得停下来,让胳膊通通血。至于端汤送水,于我更是难上加难,母亲病重,都得下床自己拿。那还是因为我没有轮椅。

那时,张海迪出了一本书叫《轮椅上的梦》,看过后挺心酸――我的梦还只停留在拥有一台轮椅!我觉得只有坐在轮椅上,自己才能够从容坦然地平视周围的一切,才能平等地与人对话,才能解放双手,做更多的事情。

2003年,我得到了一台轮椅,是美国人贝林先生赠送的。有了轮椅,生活大不一样了。再也不用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挪着步,怕滑,怕绊,怕人看了。

我可以挥洒自如地处理家务了,如果母亲还活着,我可以一日三餐,热汤热水地伺候到她床前;我可以来去如风地逛公园,参加万人徒步大会;我可以旁若无人地进商店,挑选自己喜爱的商品;我可以到医院看望病人,以至于对家住高楼见不了面的朋友说等他有病住院时再去看他;我可以去殡仪馆送别亲人了,在这之前,只能我坐在门外,听楼里传出的哭声。

但是有了轮椅,还得要有无障碍设施才行。在我以为无所不能的时候,现实让我碰了几次钉子。

一次去沃尔玛超市,见了扶梯就上,以前去别家超市也上过扶梯,有惊无险。可此扶梯非彼扶梯,上到半路轮椅就翻了,轮椅丢下了我,自己先跑上去了,我是死抓住扶手不放才被拖上去的。经此一吓,以后见了电动扶梯就害怕。

还有一次,去房产交易中心办房证。进大厅见备有轮椅,心中一喜:这里一定有无障碍设施。可办到最后,五六级台阶横在眼前,别无它路,只此一途。拿证必须本人到场,又不能请人代劳,我急得团团转,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那里的工作人员见状,就找来几个人把我抬了下去。办完事,又把我抬了上来。我谢了他们,但心里却嘀咕着:要是你们铺了坡道,又怎会让我如此难堪?我把这事反映给了残联。

随着无障碍设施越来越完善,我能去的地方也越来越多,能做的事情也越来越多,许多旧时梦想今日得圆。只是再也不能回到童年,那胆怯畏缩、特立独行的小怪物形象再也无法改变。深深感激贝林先生,他使许多和我同样情况的孩子早早地告别了噩梦,开始了一段别样的人生。

轮椅上的梦,我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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