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朝天开,你能进来吗

曾宪国的长篇小说《门朝天开》,其实是20年前市井小说《人市》的续篇。《人市》里的第一代农民工,用血汗和性命撬开了城市的大门,在城乡一体化的发展史上留下了记忆深刻的逗句;20年过去了,第二代农民工成长起来,他们集农一代的血性和大山的秉性,搭乘改革开放的快车闯进了都市的城门,书写着城乡统筹沉重的命题和坚强的步履;但几个回合,几经折腾,遍体鳞伤的农二代又气喘吁吁回到了生活的原点。这就是《门朝天开》用现实观照和人文情怀带给我们醍醐灌顶的时代诘问:门朝天开,你能进来吗?

《门朝天开》中,那个叫毛狗狗的主人公是千千万万农二代的一员,他从大山的深处走出来,登上高出头顶的朝天门,在一个叫花街子的地方扎了营,发誓要闯出一方天地,实现做城市人的梦想。从此,他就走进了拼搏、亢奋、挣扎和苦难之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在他进城的第一个晚上便偷走了他身上所有的钱;父亲留给他的一万块钱,被父亲的好友送给了别人;他对父亲恨得咬牙切齿,却身不由己地掉进了父亲创建的“江湖”;父亲生前的“烂货”,竟成了他爱得要死要活的情人;混进豆腐西施火锅店当了采购经理,却成了女老板泄欲的;他在“人市”里昂起了头,却被习惯势力按倒和打翻在地;真挚的爱情燃起了他生命的亮光,却因恋人意外的死亡,浇灭了他幸福的希望……于是,毛狗狗捧着父亲和情人的骨灰走出了城市的大门,回到了走入城市的出发点。这是一个多么耐人寻味的黑色幽默。

毛狗狗的故事,在花街子、劳务市场、长江岸边、火锅馆、按摩房、出租屋、滨江茶园等一系列环境中徐徐展开,走出来一个个有血有肉的鲜活人物:主人公毛狗狗既耿直又狡猾,既智慧又笨拙,既高大又卑微,既野性又温顺,既刚强又柔弱,具有一定的立体性;未出面的毛铁,具有想象中的强悍与鲁莽、精细与狡诈、侠义与豪放,在作品中若有若无地隐现出来;女老板西安给毛狗狗设置了温柔的陷井,而她那种无情无义、假仁假义、贪得无厌、恬不知耻的卑劣形象也暴露无遗;秦灿灿的柔弱、善良、不声不响和忍辱负重,给人塑造了荡气回肠的凄美形象。除此之外,还有忠诚与仗义的猴儿、蛮横与霸道的邵钢铁、傲慢与贪腐的杜渝生、善良与高尚的老船长等一系列有血有肉、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都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平添了“门朝天开”隐含的深刻寓意。

农村城市化、城市现代化、城乡一体化,是化解中国经济二元结构和消除城乡对立的根本途径,这是社会各界的广泛共识和正在进行的伟大实践。然而,城市化、现代化、一体化就那么容易“化”吗?10年、20年、30年,我们化了多少?我们走了多远?为什么农一代的毛铁们撬开了城市的大门,却丢掉了性命?为什么农二代的毛狗狗们心潮澎湃地闯进了城市,却心灰意冷地返回了农村?《门朝天开》用艺术的语言告诉我们,社会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艰辛的努力和沉重的代价。先天不足的广大农村,后天乏力的城市政策、越拉越大的城乡差距、深入骨髓的国民观念,不应该来一番脱胎换骨的涅吗?

当然,波浪式前进、螺旋式上升,是事物发展的根本规律。没有走不出的山、没有流不出的水,是城乡统筹的希望所在。事实上,当今中国,城乡统筹的伟大实践如火如荼,城乡一体化的进程日新月异,中国经济社会的二元结构正在进行着轰轰烈烈的全新突破,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没来的毛狗狗还会来,走了的毛狗狗会回来,因为城市是他们的向往,是植入他们骨髓的动力,是他们从今天走向明天的路径。开辟拓荒之路的农一代死了,把城市植入骨髓的农二代走了,前仆后继涌进城市的农三代会怎么样呢?但愿他们走进来,留下来,成为建设城市和享受城市的主人,这该是农村城市化、城市现代化、城乡一体化留给我们的热切期盼。

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千千万万的农二代、农三代,门朝天开,你能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