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家族:天赋是危险的礼物

时间:2022-08-19 08:49:03

詹姆斯家族:天赋是危险的礼物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声名显赫的伟大家族,外人艳羡不已,内部却支离破碎。

我们可以想到一个著名且不幸的例子――詹姆斯家族。祖父老詹姆斯是爱尔兰人。后移居美国,因投资开发伊利运河而成富豪。父亲老亨利・詹姆斯在童年就失去了一条腿,但相当倔强而博学多闻,醉心宗教和哲学。他更喜欢在家庭餐桌上进行非正规教育,跟妻子带着5个孩子在欧洲游学,吸收各种语言和文化。这个家庭出产了美国本土第一位哲学家和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西方现代小说的先驱亨利・詹姆斯,以及一位聪明绝顶的妹妹,爱丽丝・詹姆斯。同时这个家庭也是多病和悲哀的,家族中的成员先后染上过抑郁症,亨利孤独终老,最小的妹妹爱丽丝长年卧床,在盛年夭折,威廉年轻时也被绝望情绪围困了近10年,不过他好歹是学医的,并成功治疗了自己。

亨利・詹姆斯:明明什么也没付出,为什么总觉得失去了什么?

很小的时候,他就那么希望,在英国一幢古老的房子里,炉火烧得旺旺的晚上,他在读书,不需要任何陪衬任何声音。这样,就足够了。“我母亲也希望我们这样。”亨利说。“她一直梦想着我们每个人都能坐着津津有味地看书,她和凯特姨妈干自己的活儿,一连几小时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尽管生性孤僻,然而亨利注定不会像冬夜那样寂寂无闻。《一个女人的画像》使得亨利的名声像炉火一样旺盛。一位淑女这样回忆他在那个时代的地位:“对亨利・詹姆斯的伟大,我从未怀疑过,但在对其人其书了解之前,我无法揣测他究竟有多么伟大。有一天他们请我们跟亨利・詹姆斯一起吃饭。我简直不相信那种荣幸竟会降临到我的头上,为了不辜负这次荣幸,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穿上我最新的杜塞装,茶玫瑰般的粉红,绣着彩虹般的珠子。即使如此还是没有给我说话的勇气。”这位战战兢兢的女士就是《纯真年代》的作者,著名作家伊迪丝・华顿,同时也是亨利晚年的莫逆之交。

小说家亨利・詹姆斯被形容为沙尔金优美绘画中的大胡子彭西罗索,讲究衣着和风度,一副举世公认的80年代法式上流社会的派头,高贵的罗马式面型和引人注目的大嘴巴。他出身于上流社会,然而他认为这种社会约束了他青年时代的想像力,就像它曾经约束过巴尔扎克的想像力,而后又约束过普鲁斯特的那样。于是他住到乡下,在离群索居的新环境中,终于把握住了自己的天才。他爱“山宅”多过第五大道。

“他讲话慢条斯理,有时候被误认为装腔作势――或者更加离奇的是,被误认为是一种拙劣的英国狂!――其实是对童年时代被认为不可救药的一种口吃病的不完全矫正。他对待泛泛之交彬彬有礼,讲起话来语句繁复,于是这些人感到很难跟他随便交谈。那种礼貌,那种语句大概也是同一缺点造成的。他花过多的时间斟酌字句,然后才开口讲话,就最机灵和最敏感的人而言,这样做只能导致腼腆和自咎。”但是他绝不是一个口拙的闷人,伊迪丝就称赞说詹姆斯在她所认识的那些健谈家中有鹤立鸡群之势,只有在他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话时,方显出他的本色。

以拘谨老派闻名的亨利没有太多风月供人八卦。红颜知己康斯坦斯的笔记常常被引用来说明他的整个感情生活,“想象一个男人生来就少了一颗心,他善良、正直、彬彬有礼,但就是没有那颗心。”很多人猜测,这个空心人就是亨利。

康斯坦斯和亨利的交往深刻而克制。她是他最聪明的读者,也是最受信赖、词锋最利的秘密朋友。有人把他们形容为磁铁的同极,永远感受得到那股牵连的力,但始终无法紧密吸合。最后,康斯坦斯从威尼斯住宅的二楼窗口跳了出去,“像筹划一本书那样”筹划了自己的死亡,这让亨利落泪,令他害怕走到那条熟悉的街道,经年累月地小心避开。

为了康斯坦斯,亨利重返威尼斯。顿感时代飞奔,自己兀自老去。整理她的遗物,并将她的衣物沉入湖水,那象征大师青春和情感的衣衫、连同威尼斯古丽色残的背景淹没在一起。

另一位憋屈的女士叫做明妮・坦普尔,她是亨利的表妹,直率自然,不美貌,却善解人意。然而亨利的寡淡冷清始终无法回应明妮的深情,他们共同的朋友霍姆斯多年以后谴责过亨利没有满足明妮的心愿,放任她孤独地病逝。

明妮成了《一个女人的画像》的原型,并因此而永生。亨利・詹姆斯的故事置于今天,可能被情感专家批判天性凉薄,退却懦弱。不过曾为亨利・詹姆斯立传的作家托宾自有看法:詹姆斯也会为了写作而牺牲情感。谓之牺牲,是因为牵连的异性和同性都不曾在生活中得到他爱的回报,只能成为幽魂般的人物,永远活在大师的作品里。这是多情而无情的悖论,属于小说大师的残酷和孤独。

床上的爱丽丝

爱丽丝,和那个在镜中漫游的女主人公一个名字。她的一生也确实离俗世很远,一直在自己的想象世界中环游。

爱丽丝的名声远没有两位哥哥响亮,但是才华不输家中的男士。我们现在能看到的爱丽丝・詹姆斯的作品只有一部《爱丽丝日记》,她说“肺喜欢旅馆,……它们渴望旅馆,特别是穿堂和楼梯,还有餐厅和卧室,若是风景好,窗子关上的话。”而“心脏,喜欢漂亮、暖和的火车车厢,头脑当然呼唤着一艘远洋班轮了。”即使是这样的喃喃自语都充满了无数诗人梦寐以求的灵感。然而爱丽丝并不著名,加上长年足不出户,使她本来就不长的一生更是谈资甚少。

我们只知道“19岁时抑郁的潮水漫过了她的头顶,她试图鼓起勇气自杀,忍受着各种各样含糊不清、令人虚弱的精神疾病带来的痛苦,随着哥哥亨利在英格兰定居,她也移居到了那里,就此卧床不起,最后在43岁的时候死于乳癌。”很多人知道爱丽丝其人缘于苏珊・桑塔格的剧本《床上的爱丽丝》,这是关于一个女人因不知该如何对待自己的天才、自己的独创性、自己的进取心,终究成为废人的太司空见惯的故事。”女人以不同的形式绝望着,我们是很能忍受痛苦的。无论是在她与父亲、兄长谈话时,还是在独白时,爱丽斯都仅是一个在“意识中旅行”的女人,面对生活,她是个无能者。

小标:威廉・詹姆斯:如果上帝有用,那么上帝就是真的

英国哲学家乔纳森・雷说:“20世纪的哲学家分两种:要么是吹毛求疵、诡辩的者,要么是自以为是天才的自大狂。詹姆斯则不同,他宽厚,风趣,诚实,谦逊,灵活。”

威廉个子矮小,却有一个有贵族气的宽阔前额。他喜欢穿些不那么正规的衣服,比如诺福克夹克、浅色的衬衣和宽松的领带,并经常跟学生谈笑风生地走过哈佛校园,这景象让严肃的教授感到害怕。詹姆斯的友善也很出名。

威廉在美国、英国、法国、瑞士和德国都上过学,5种语言都说得不错,熟悉各大城市的大博物馆和画廊,很早就有机会与梭罗、爱默生、格里利、霍桑、卡莱尔、丁尼生和J・S・密这些名字响亮的人物面对面,因为他们都是詹姆斯家的常客。最初,威廉・詹姆斯希望当画家,后来遵照父亲的希望,进入了哈佛大学学习化学。在弟弟亨利已经开始通过向美国杂志出售小说赚大钱的时候,威廉还一度找不到明晰的人生道路,加之受到当时流行的决定论哲学的悲观影响,终于染上了上流知识分子的流行病――抑郁症。

威廉・詹姆斯被抑郁症折磨了近十年,直到他读到一篇沙尔・雷诺维叶有关自由意志的文章,这位忧郁的大胡子终于开始着手治疗自己。学医出身的威廉在研究肉体和心理关系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种强健的尘世观。作为一位医学家、心理学家,他同时开创了一个新的哲学流派――实用主义。这位从抑郁症中恢复的詹姆斯宣布“有用就是真理”,而且把它推广到说明“善“的道德领域中,用有利于道德行为的实际结果多元性给“善”下定义。

他甚至用这种实用主义观点来为辩护,说“根据实用主义原则,只要关于上帝的假设在最广泛的意义上能令人满意地起作用,那么这个假设便是真的。”

这种狡猾圆滑的哲学观使威廉的下半辈子过得并不痛苦,首先他成功治疗了自己,随后感染了很多人,赚尽了名声和财富。

当然他对此仍不以为然。他的《心理学原理》出版后,多次重印,被译成法文、德文、意大利文和俄文。当举世为他这本书喝彩时,他却在给他的出版商的一封信中说,他的这部书是“令人作呕的、膨胀的、臃肿的、浮泛的一堆资料,它不过是证明两件事情;第一,没有什么科学心理学这样一种东西,第二,威廉・詹姆斯是一个无能的人”。他用自己的桀骜同时也是谦卑来说明,没有什么是绝对高明的,也没有什么全然荒谬的。宗教是否虚假在他看来也不重要,如果设置一个上帝能让人生活得更舒服,那么上帝就是真的。

比起壁炉前的书呆子弟弟亨利,病榻上的妹妹爱丽丝,威廉・詹姆斯更深昧凡尘况味。亨利和爱丽丝用他们的天赋建筑了一道心墙,“他和妹妹身后都不会留下子女,他们活着的时候,欠的只是自己。他们都在婚约、深厚的伴侣关系、以及温暖的爱情面前退缩了。他俩都被贬逐,被流放,孤独自守。”三人中只有威廉组建了家庭,一口气生了5个孩子。他一直很忙碌,要么在横渡大西洋,要么在实验室研究身体或者捕捉灵魂(威廉也是美国灵魂与精神研究会会长)。

出生在一个智商和才情过剩的家庭是一场冒险,上帝在馈赠天赋的的同时总是附赠了疯狂和忧愁。也许威廉・詹姆斯最终认识到,我们生在这个世界不是为了原则,范畴,修辞,智力游戏,我们不一定明白这个世界的终极真实,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可能只是入场,行动,投石问路,留下此生不虚的体验。我们不用一直在封闭的理想国中苦思,我们可以先做,再想。

威廉的身体一直没怎么好过,但他似乎是个停不下的钟摆。去世前的几年他还在攀登阿第伦达克山,这次登山花了13个钟头,使得他心脏严重受损,但他仍坚持写作和旅行。1910年他最后一次从欧洲旅行回国,两天便逝世,与早逝的家人同葬于剑桥公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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