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过去时的情感魅力

我国对法语文学作品的翻译，基本上都奉行了“信、达、雅”的原则，为中国读者欣赏世界大师的经典作品提供了丰富优秀的参照。但不可否认，在某些译作中，依然存在着一些不够精确的缺憾。以下，笔者将就法国著名作家莫泊桑的长篇小说《一生》的几版汉译本中，对大量使用未完成过去时的几个段落的不同译法进行对比分析，力图借此阐释未完成过去时的情感魅力, 以及探询更佳译文。

《一生》的作者莫泊桑，在哲学上受叔本华的悲观主义影响甚深。他将这部作品命名为《一生》，目的是扩大题目的外延，宣扬其悲观主义。法国文学史的权威作家朗松在他的《法国文学史》中，提到莫泊桑的《一生》时说过：“一个女人可怜的一生，短促欢乐而多种失望的一生，由平凡而普通的苦难造成严重伤害的一生，她在这一生中，抱着坚决而不可动摇的希望，却先受丈夫欺骗，继而受儿子欺骗，最后以可悲的天真想法，将希望寄托在小孙女身上，这个小家伙如果不早夭，也许她还会失望的。这一生，在细节上是十分特殊的，但是非常真实；在组织上和本质上都具有平常的真实性，以致这样的一生具有普遍意义：我们透过这平凡的一生，看出还有无数的一生，他们的悲哀添加在这悲哀的一生上，使作品的忧伤得以无限加强。”

为了表达女人悲惨的一生，作家在第一阶段及最后阶段运用了大量的未完成过去时，来渲染其少女时的浪漫憧憬及年迈时的悲观失望。请看以下两例：

Et Jeanne se sentait devenir folle de bonheur. Une joie délirante, un attendrissement infini devant la splendeur des choses noya son coeur qui défaillait. C’était son soleil! son aurore! le commencement de sa vie! le lever de ses espérences! Elle tendit les bras vers l’espace rayonnant, avec une envie d’embrasser le soleil; elle voulait parler, crier quelque chose de divin comme cette éclosion du jour; mais elle demeurait paralysée dans un enthousiasme impuissant. Alors, posant son front dans ses mains, elle sentit ses yeux pleins de larmes; et elle pleura délicieusement.

译林出版社出版的郑永慧译本：

让娜觉得自己幸福得快要发疯了。一种醉人的快乐，一种在壮丽景物面前的无限柔情，淹没了她的支持不住的心灵。这就是她的太阳，她的黎明，她的生命的开始！她的希望的启动！她伸出双臂去迎接光芒四射的上空，仿佛想拥抱朝阳；她想说话，想发出象日出一样神奇的喊声；可是她动弹不得，陷在无力的狂喜中僵化了。于是她双手抱头，眼睛里充满了眼泪，心满意足地哭了起来。

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唐珍的译本：

此时雅那欣喜若狂，面对熠熠生辉的万物，那醉心的狂喜，无限的柔情，充满了她的心。这是她的太阳，她的黎明，是她生命的开端！她的希望如同启明星一样生起。她把双臂伸向光明灿烂的大自然，渴望去拥抱太阳。她想诉说，想大声呼唤如黎明般圣洁的事物。然而她被那股热情麻醉了。就在她额头埋向手心时，感到热泪盈眶，于是她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

九州出版社出版的徐秋石的译本：

这时约娜欢喜若狂。在这绚丽的大自然面前，一种醉人的愉快，一种无限的柔情，淹没了她那纤弱的心。这是她的日出！她的黎明！她生命的起点！她希望的再现！她用双臂伸向光彩夺目的空间，想要和太阳拥抱；她要说出，她要大声高呼象这黎明一般神圣的事物；但她只是木然矗立在这股无从表达的热情中。于是，她感觉热泪盈眶，她用双手抱住额头，如醉如痴地哭了。

在这三个译本中，虽然原文的基本内容得到了很全面的传达，但依然或多或少地存在着不够忠实原文的现象。笔者认为最典型的不够准确之处就是对其中使用未完成过去时的动词défaillait的翻译。作者在此处用这个动词的未完成过去时，极其生动地表达了女主人公当时的心情。刚刚从修道院回到家中，少女的浪漫情怀，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对幸福的无限渴望，在美丽的大自然面前，展露得淋漓尽致。一个défaillait，将主人公的心情刻画得细致入微。

遗憾的是，三个译本该词的翻译都不尽如人意。

郑永慧将其译成“她支持不住的心灵”，虽然译出了基本意思，但这样的表达方式似乎不太符合汉语的习惯，因为法语的某些关系从句，尽管是对先行词的解释说明，但有些时候，将关系从句与先行词剥离出来翻译，更能真实再现原文味道。

唐珍的译本在此处丝毫未提及动词及其关系从句，更为欠缺。

徐秋石将其译成“她纤弱的心”，似乎接近défaillait的含义，但终究没有动词的味道。faible与défaillait毕竟不同，因为défaillait不仅仅是faible,更确切地说是devenait de plus en plus faible.

在此，笔者提出个人见解：在这壮丽的景物面前，一种醉人的快乐，一种无限的柔情，淹没了她的心，令她难以自持。

在这一段落中，三个译本还有许多意见不一致的地方，比如对名词的译法，对动词的译法，以及对现在分词的译法等，在此就不一一赘述。

另外，在徐秋石的译本中对动词的过去分词的翻译，笔者认为较其他两个译本要好，因为动词的过去分词在转变成形容词的同时，还具有动作的完成的意义。但该译本中“她精神憔悴、面容苍白”，与原文相去甚远，且“这欢乐的滋味对她不仅冲淡了，引起她的悲伤。”不够通顺，笔者不敢苟同。

以上，笔者分别截取了作品中主人公年轻和年老时的两段文字，借以说明未完成过去时在文学作品中具有的强烈的描写作用和感彩。主人公年轻和年老两个阶段，是非常鲜明的对比，一个是少女对未来、对爱情、对生活的强烈渴望与憧憬，一个是老妇人对未来、对爱情、对生活的极度失望与无奈。不难看出，未完成过去时这一时态，有着丰富的内涵，无论是用来表达动作的持续，还是用来描写，还是表达动作的同时性，在文学作品中，尤其是在表达情感时，它都赋予作品浓厚强烈的色彩，使读身临其境，与作者、与作品中人物产生内心深处的共鸣。这即是未完成过去时的情感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