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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在幕阜山麓下，有一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兴建的通阳水库，这个水库未建时，是长江中上游上的一条湖泊水袋。传说在那个时候，湖中就有很多大鱼和神秘的水中生物。水库建成后，一些来不及逃走的大鱼和水中生物就被锁在了库中。
一九七六年，我们一批知识青年响应的号召，插队下放来到了通阳水库的一个渔业农场，我被分配在渔业农场下属的一个水库渔业捕捞队里。这支捕捞队有三十余人，并拥有拖船、网船、钩船和供人休息吃饭用的趸船，一共十条船的船队。队里除了开船的三个师傅、倪队长和钩船上的肖师傅外，其余的都是我们下放的三届知青。
这座水库是V形的，两条水道各有八十里水路，水库最深的地方深度有一百米，最宽的水面有近五万余米。水库如此之大，年头又如此之久，它藏有多少秘密，也是我们这些年轻人一时难以知晓的。上船后，我在师傅和老一届知青们的帮助下，很快就学会了摇船、放网和放钩的捕鱼技术。船上的生活是寂寞的，闲暇之余我最爱听师傅和附近的老渔民讲故事，这不仅可以满足我猎奇的心理，还可以在这碧空绿水中丰富我对自然万物的假想力。而渔民谈的最多的是水库二十年来的一些神秘趣事，讲的都有鼻子有眼儿的。说是这座水库建成不久，就有人夜里行船至水库中央，突然发生木船搁浅的事情，一刻钟后才出浅，搁浅时，木船四周有一种怪怪的声音，在漆黑的夜里十分恐怖。这种现象几乎每两年要出现一次，而且每次发现的地方都在牛头湖一带。没有人能破译这件库中怪事，人们只能是猜测这库中有一条能使木船搁浅的大东西而已；也有人说看到了这头怪物的头比脚盆还要大。但二十年来，它没有做过害人的事，和水库的渔民和平共处着，只是每到水怪出现的季节，渔民从不去牛头湖一带的水域捕鱼，就是夜里划船从那里经过，也十分小心。
一九七八年的五月，我在捕捞队下放两年了，每天不厌其烦地同船、网和钩具打交道，经过我手上捕捉的百十斤的大鱼也有几十条了，刚来时的那股新鲜劲虽然减了不少，但好猎奇的想法一直蛰伏在心里。五月是水怪出现的季节，为了完成一、二季度的捕鱼任务，队长决定将捕捞队开进牛头湖。因为这个季节个体渔民不敢去牛头湖捕鱼，听说那里鱼资源十分丰富，为了保证红五月的捕鱼大丰收，队长仗着人多、船大和捕鱼设备好，将船队浩浩荡荡开进了牛头湖。那个时代我们常爱喊“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口号，再加上我们都是一些懵懂青年，天生不怕鬼，还怕什么水怪？知青们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去牛头湖大显身手。
二
牛头湖离我们的码头有五十里水路，它四面环山，湖面开阔，水下怪石林立，溶洞很多；这里是水库的深潭之处，最深的地方有近百米，此处水深藏鱼，不是没有道理。因进湖的山口有一块巨大的岩石像牛头，故曰：牛头湖。
船队下午找了一个避风的湾子停泊，知青们欢快的歌声在牛头湖上荡漾起来。三条网船按事先指定的水域放网去了，而我留下来，随倪队长去湾子山上的一个袁姓村子办点事。因为我和队长的关系相处得比较好，队长出去办事一般都带上我。办完事后，好客的山民大袁从梁上取下两刀腊肉要我们带到船上去，队长不肯要，大袁生气地说道：“船队平时给我家的救济就不少，吃点腊肉还客气，不要我就生气了！”队长不好意思地说道：“那好！等我们明天捕到大鱼了，叫小周给你送一条来！”
回到船队，三条网船刚刚放网归来，知青们有的在船头弹琴唱歌，有的在船尾洗衣、洗头，那欢快的歌声和闹声搅醒了牛头湖的一潭碧水。因为知青们的服装带有城里人的潮流，一群山里的孩子围着船队看热闹，他们以为这是一支文艺宣传队呢！这天晚上是我值班守下半夜，队长让我趁天色不太晚，去湖上三个下网的水域找好鱼网的位置，以便在夜里巡网时不迷失方向。我划着小船在牛头湖上转了半个小时，见三条各五百米的刺网平行摆布，两条锁住牛头湖的上下进出山口，一条摆在湖中心。
下半夜我被值上半夜的喊醒，我穿上衣服和水靴，把趸船上的马灯点亮，然后带上手电筒和救生衣，划船去巡查我值班的水域。深夜中的牛头湖静得没有一丝风，天气有点儿闷热，没划几桨身上就出了汗。我先是看见上出山口网上的航灯，而下出山口不知什么原因，网上的航灯只有星点光亮，我便向上出山口划去。因为这两条网都锁在航道上，为了防止鱼网缠住轮船的螺旋桨，航道上有五十米的鱼网和浮漂被沉在了水下，并在两头固定了航灯。我来到有航灯的鱼网旁，见鱼网在湖中很正常，便向湖中心的那条鱼网找去。
湖中心刮起了一阵小风，人一下子凉爽了许多，不大会儿又生起了一片片水雾，慢慢地将整个牛头湖笼罩得密密实实。这时候，我看不见趸船和上下出山口的航灯了，小船在大雾中一会儿就迷失了方向。我本能地按照黄昏时的记忆在湖心找着，找不到鱼网又把小船划向下出山口。也不知划了多久，我就是找不到下出山口的航灯，再加上湖边山上有野兽在叫，心里一下子恐慌起来。我有点儿相信老渔民的话了，五月的季节是不能来牛头湖捕鱼的，心里不住地埋怨倪队长，为什么非要到牛头湖来捕鱼？在慌乱中我还有一丝镇定，掉过船头向想像中船队停泊的方向找去。
又不知划了多久，我划到一片漆黑的水面上，小船四周传来一阵可怕的声音，这声音有点像牛蛙的叫声。突然，小船搁浅了，像是搁在一个什么物体上，四周古怪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恐怖中我丢下了双桨，呆坐在船尾。过了一会儿，我壮起胆子打开手电筒，向四周照去，发现水面上黑黑的一片，是一群群体型硕大的鱼，每条鱼至少有三、四百斤重，有的鱼头真有脚盆大小。不到十分钟，这些鱼群又突然消失，我的小船出浅又能自由划动了。一场惊吓下来，我全身的衣服竟被冷汗湿透了，水靴中也装了半靴汗水和湖水。
天渐渐地亮了，我迷失一夜后，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停泊的船队。我松了一口气，向船队划去……
三
回到趸船上，倪队长红着眼向我叫喊道：“这一夜你划到哪里去了？派两条小船去找你也没找着，真快把人给急死了！”我忙解释说：“是大雾让我看不见船队的航灯，所以就迷失了一夜！”然后我把在湖中经历的险境奇遇讲给大伙听。
开始大伙都不相信，说我是在吹牛编故事，但倪队长却十分相信地说：“在牛头湖碰到这种情况，可能是真实的，我一直对库中有水怪这一说法持怀疑态度，很可能就是这些体型硕大的鱼群在作怪。”紧接着，队长叫人去把山上的大袁喊来，我们三人划船去找我遭遇大鱼群的那片水域。
那片水域在湖心的偏东处，大袁指着船底水下说：“这里是湖心的深潭之处，下面有很多溶洞，传说这些洞里藏了不少的大鱼，你听到的像牛蛙叫的声音，很可能是这种大鱼发出的声音。我以前在湖上也听到过这种声音，但没有往大鱼上想。”倪队长和大袁小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叫我把小船划回船队。
黄昏前，队长指挥两条网船在湖心深潭处平行相隔一百米放了两匹刺网，他要把这种神秘的大鱼捕一条出来看看，以揭开牛头湖上的水怪之迷。
午夜，湖上还是异常的闷热，从湖心传来一阵阵大鱼翻腾的声音，我们一船人十分兴奋，天不亮就一个个爬了起来，只等队长一声令下，去捉那水中怪物。天亮后，我们摇船来到湖心，把两匹网收起来一看，没捕着一条大鱼，但每条网上都有十几个被大鱼撕破的大口子和大窟窿。大袁看后笑道：“倪队长！你们这刺网的年头也太长了，怎么网得住这几百斤重的大鱼？”
网具受损，倪队长本来就不高兴，听大袁讥笑的口气，就气恼地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大袁很有信心地答道：“我看你们钩船上的滚钩可以试一试。”这滚钩锋利无比，钩绳又有弹性和张力，是捕捉大鱼的好渔具。
按照大袁的说法，在黄昏之前，由钩船组的肖师傅和我去湖心深潭处按三角形状放了三排滚钩，但愿这一次不会空手而归。天蒙蒙亮，肖师傅就早早喊醒了我，钩船组的四条小船在倪队长摇的网船的指挥下，悄悄来到了湖心的放钩处。眼前的情景是我们没有想到的，薄薄的水雾下，三排滚钩被大鱼群冲得一塌糊涂，四寸长的钩子成排地被大鱼拉掉，三股钩绳搅在了一起。肖师傅心痛地说：“钩绳都搅在了一起，怎样收啊？”
倪队长也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一次我们又失算了？”
肖师傅边排钩，边清理搅在一起的钩绳，突然他手上的钩绳一紧，他兴奋地对我喊道：“小周倒桨！这钩上好像有一个大家伙！”他慢慢拉起水下的钩绳，一个硕大的家伙浮上了水面。这条鱼有三米长，身子有一米多宽，头比脸盆还要大，有四百多斤，是一条大鳙鱼。小船刚一靠拢，大鱼拼命挣扎起来，水面上翻起了一个巨大的浪花，肖师傅怕出事，就松开了钩绳，大鱼又沉入水中。等水下平静后，肖师傅又把钩绳拉起来，鱼一挣扎又松开，这样往复七八次后，大鱼也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当再次把它拉出水面时，它像一头肥猪似的躺在水面上一动不动。倪队长的大网船慢慢靠近浮在水面上的大鳙鱼，他手持大铁钩猛地钩住大鱼的尾巴，和大鱼在船边相持了一会儿，将大鱼打昏后拖进了网船舱内。
捕捉巨型鳙鱼的消息，几天内就传遍了整个水库，二十年来水库的水怪之谜也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