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用道德绑架上市

一本以悲惨曲折的爱情故事，以及名人轶事等内容与精英文化形成对垒的“平民杂志”，多年稳居国内期刊发行量第一、世界第五位置，近日其主办机构湖北知音传媒计划上市，《知音》或将成為中国期刊第一股。

知音传媒上市的号角一吹响，立刻“一石激起千层浪”。《北京日报》5月3日报道，有业内人士认為，《知音》杂志长期传播欲望故事并侵犯名人隐私，缺乏媒体的社会担当，不应该被批准上市。也有人称，该杂志数十年如一日专注炮制情节老套恶俗、标题狗血煽情的“痴情女与负心汉”的故事。所以有人认為该刊上市，会影响中国媒体的声誉。

媒体和大众再次“用道德绑架了上市”，不禁让人感叹。也很容易联想到两个月前舆论炮轰“归真堂上市”事件。有了前车之鉴，估计今后很多企业的上市融资行為会遭遇更多的尴尬非议。用“道德裁判市场（法律）”事，最近為何集中爆发？关于“道德”与“市场”的争议，让人们不得不反思，企业能否上市，究竟应该在审批程序上评判，还是在道德阻击的口水里沉浮？

国内外“缺德”上市公司

以史為鉴，可以知兴替；以他国為鉴，可以知天下。这里暂不探讨各国的道德标准，只就中国人所不能接受的更受道德诟病的企业实现上市融资行為做一点汇总。

Ricks Cabaret International是美国最大的色情行业上市公司，在美国多个城市拥有20多个豪华成人夜总会和多家，还销售多种此类书刊出版物，目前市值9397万美元。

尽管新加坡禁止设立，新加坡股市却于2009年9月底出现了第一家经营的上市公司。这家在柬埔寨开设的NagaCorp公司，在新加坡实施首次公开售股，筹集到5200万美元。

再看国内。限制和禁止吸烟是中国的一项基本国策，而作為全球最大的烟草消费大国，中国的禁烟行為不仅处于流产状态，还产生了许多涉及烟草生产的上市公司，如香溢融通（600830）、大红鹰（600830）和陕西金叶（000812）。

虽然归真堂被媒体和公众当成靶子来狂轰滥炸，但是片仔癀、东阿阿胶、云南白药、同仁堂等公司都需要犀牛角、虎骨、羚羊角、麝香、熊胆、牛黄等取自珍稀动物活体的原材料入药。这些归真堂的“榜样”们，股价、药价一直逆势上涨。

这些企业的上市进程几乎是一帆风顺，市场以包容的态度接纳了他们，并以严格的制度对其经营加以监管、审核、披露，让公众对进行监督。

通过这些特殊的案例，不难看出，世界上比较认同的观点是，上市只是一种面向不特定投资者公开发行股票募集资金的行為，只要公司的经营业务不违法，公司的融资行為和操作过程不违规，证券监管机构没有理由以道德的名义让公司的上市折戟。

法律的归法律

资本市场只有两种企业存在，一种是守法企业，一种是违法企业，不存在道德高尚和低劣之分。一家合法企业，按程序谋求上市之路，当非“道德”之内的事。名人们的行动，期望运用权力来阻挡归真堂的上市申请，这对于资本市场来说却是不值得肯定的行為。资本市场自有其逻辑，你可以不买它的熊胆粉、甚至可以不买它的股票，却不能以道德之名阻挡其上市之路。

企业发展和资本市场相结合，是大势所趋。谋求上市，也是企业正常经营的必要路径。按现行规定，证监会并不会对上市企业涉及伦理等方面的问题进行审查，审查主要集中在是否合法合规、信息披露、持续盈利能力等方面。归真堂、知音传媒等经审查属于合法企业，因此，活熊取胆、内容低俗等争议将不会影响其上市。

中国的法律制度和上市制度都尚未完善，法律对于企业的约束，往往不及道德约束来得宽泛；证券市场也未能建立完善合理的退市制度，以至于上市资源被当做稀缺资源，而人们向来不吝于对稀缺资源分配的公平性与合理性进行评断，近期拟上市公司遭遇的一幕幕“道德尴尬”，也就可以理解了。

中国证券市场从来都没有对企业是否有道德做出具体规定。如“问题胶囊”把通化金马拖下水，三聚氰胺奶粉事件让蒙牛问题缠身等案例，并没有听到公众对于企业发生道德问题而要求其退市的呼声。

道德的归道德

很多反对归真堂、知音传媒上市的人士，其核心观点就是资本市场是一片净土，上市公司应该成為所有企业的“道德楷模”。我认為，这些人走入了误区，资本市场是中性的概念，只是帮助企业实现经济目的。按照这类观点，很少有企业能成功上市，许多已经上市的企业早就应该退市。就上市公司而言，不道德的上市公司数不胜数。有人列举了四种最缺德的上市公司：一是玩弄“公开增发”上瘾的公司，二是大股东“疯狂减持”的公司，三是从来“不见分红”的公司，四是只求“一锤子买卖”、天价发行的公司。这些“四大公害”公司厚颜、无休止地向从未分得其“一根鸟毛”的股民吸血，活该被“生生”打入地狱。可见，关于“道德”的范畴，远远超出了媒体和公众的视角，很多大是大非的上市公司的道德缺陷很少有人问津，那又何必揪着小小的伦理争议不放。

人们在讲企业的道德问题时，往往把道德当作一种社会责任，尤其是拟上市的公司，更应该具有社会责任感，更应讲道德。但这仅仅是期望，而不是必须履行的规定。企业承担社会责任，履行道德承诺的基础，第一是自身能够很好的生存发展，第二是自己有这种觉悟。社会责任不是法定义务，只能由企业主动承担，不能由公众强加。一家公司能不能扛起社会责任，外力始终只是外力而已，最终还是要靠企业的自我觉悟。放眼中国，对有担当、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上市公司，人们会更加敬佩；对缺少道德、缺乏社会责任感的公司，人们也无能為力。既然如此，又何必為难知音传媒和归真堂？

人们对于道德的衡量也没有一个统一标准，不同的人对于道德的视角也不同，今天的道德观念与明天也不一样。如果申请IPO的资格，取决于仁义道德上的“看不顺眼”，那么资本市场还有什么规则可言？简直会乱套了。比如，既然熊的权利应当受到如此大惊小怪的重视，那么鸡鸭牛羊呢？如果提取熊胆汁是不道德的，那么对于因為不能服用特殊药品而不能提前康复的患者，是否也是不人道的呢？

市场的归市场

资本市场的底线是合法赚钱。相信市场的力量并尊重市场的选择，才是避免道德暴力戕害自由市场的基本理念。真正考验企业上市是否成功的关键在于市场，在于投资人，在于产品的受益者、消费者，因而，别把归真堂上市、活熊取胆、《知音》杂志低俗和道德相扯，通过“用脚投票”来反对不道德公司的上市才是主张道德正义的解决之道。

归真堂能否上市其实也给中国证券监管部门出了难题。熊胆粉使用量最大的凯宝药业已经上市了，而归真堂却上不了市，好像有失市场公正。而如果给归真堂上市，证监会或许将要面对强大的舆论轰炸。而现在中国正处于新股发行改革的关键时期，发行市场化是大势所趋。在已经有了改革思路，而还没有真正实施的尴尬关口，归真堂的上市也考验着证监会或发审委的神经。

人们容易形成一个误解，就是高度的市场化很容易将市场拖进道德的深渊。可事实并非如此。在发达的市场经济国家中，商家的机会主义行為并不是很严重。究其原因，是这些国家有一套严格的约束商家行為的制度安排，包括成文的法律制度、行政规章和不成文的风俗习惯等。在这些国家，商家采取机会主义行為一旦被发现，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付出高昂的代价，在经济上是不划算的。

相信通过全社会的不懈探索，经济行為终将能够真正做到“市场的归市场，法律的归法律，道德的归道德”。希望那一天能很快到来。（作者来自上海大学悉尼工商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