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谁来精神扶贫

时间:2022-08-15 10:30:36

想写这个题目起因于我的朋友颖告诉我的一个真实的故事。

颖在四川大学读大二时渴望能“勤工俭学”,她的第一个工作很对口:家教。她教的是一个初一的小男孩,颖教他语文和外语。

颖对自己说,这是一桩交易,出卖时间和知识,得到金钱。这很公平。

于是,颖当起老师,尽量地严肃。男孩却是相当乖巧的,安静得如一个影子。他父母是外资公司的白领职员,工作都挺忙。硕大的房间里常常只有他和一大堆玩具。现代的高楼大厦已把邻里关系降至冰点,男孩的寂寞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他几乎立刻接纳了颖,并付出了他全心全意的依恋。

天长日久,颖慢慢感受到了男孩身上的失落、无助与伤感,她惊异地看到:

孤独是一种难言的贫穷

颖总是星期五的傍晚来,讲两个小时后华灯初上,便淡淡而不失礼貌地告辞。她离去的时候,男孩的父母总是还没有到家。男孩细细的手留不住颖,就匆匆换了衣服陪颖下楼。男孩的家在19层楼上,一个晚上电梯坏了,他依旧固执地送

她。到底楼时瘦弱的男孩已脸色苍白。颖挥挥手走了,走出很远她才想起男孩还要爬上19层楼,回到那间没有人的屋子里。

男孩是太孤独了,颖的冷淡丝毫也打击不了他的热情。每个周末他都为颖的到来而欢欣鼓舞,颖感到莫名其妙却又有些感动。

后来男孩过14岁生日时,颖给他买了一把上海产的小提琴。这在男孩堆满一屋的玩具里,其实算不了什么。但男孩直到送她下楼时,仍然紧紧地抱着提琴,另一只手则轻轻牵住颖的衣摆。开电梯的老太太问他:“这是你什么人啊?”男孩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姐姐,她来给我过生日。”出电梯的时候,男孩仰起脸,说:“以后我叫你姐姐可以吗?我好想有个姐姐!”

这声“姐姐”冲垮了颖冷漠的堤岸,她开始给男孩更多的时间。男孩向她袒露了许多秘密,原来安静的他也有那么多的奇思异想。他说父母待他很好,但他们太忙,以致忽略了他除物质之外的精神需要。“有时我觉得自己特空虚特贫穷,好想有个朋友和我谈心,分享秘密!”

不久颖辞职时,男孩动情地哭了。他母亲非常惊异自己的儿子为什么失去了一个家庭教师会哭得如此肝肠寸断。颖给男孩的父母留下一封长长的信,请他们多留一点时间给孩子,谨防他稚嫩的心理溺入贫穷的误区。

颖的故事让我走进了这群精神贫穷的孩子,在为时一月的采访中,我意外地发现:某些家庭环境优越,物质条件富有的孩子,却愈容易患上“精神贫穷症”。

阿梅是公公的女儿

1993年8月的一天,妈妈不能再容忍阿梅差得离谱的成绩了,一顿猛打,令她卧床三日。公公心疼,大斥阿梅的妈妈。妈妈怒冲冲回答:“我是她妈妈!难道还不能揍她么?”公公满头白发直抖:“你是她妈妈?!我才是她爸爸妈妈!”

阿梅闻言呆了。一向无忧无虑的她这才发觉自己的家有些特别:父母离异,妈妈在重庆,爸爸一去无踪。她觉出了凄凉,悲切地哭了。

暑假,阿梅想去看两年未见的爸爸。公公说:“别去了,你爸现在又离婚了。当初他爱钱,扔了你妈,搞得你妈一天只想没命地赚钱。钱啊害得一家人妻离子散。如今那个富婆又嫌你爸好看不中用了。梅啊,你命苦呀!公公死了你怎么办啊?”阿梅一脸惶惑。

1994年7月,公公真的去了,只留给阿梅一个30多万元的存折。“我怕呀,公公……”她哭得人事不知,她哭自己突然要把冷冷清清的家独自扛在肩上。妈妈每月汇6000元钱代表她回家过了,让阿梅和一个小保姆过没有天伦之乐的日子。阿梅每日让小保姆去买一大堆希奇古怪的衣饰和玩具,然后对保姆吼一声:“今天又贪污了多少?”再痴痴发呆。

学校一帮同学欺侮她,她不敢上学。这天早上醒来,小保姆问正沉思的阿梅:“你不去读书?”“关你屁事!”阿梅突然暴怒,伸手就是两嘴巴。保姆没作声,回房捆起铺盖就走。“别走别走……”阿梅离不开小保姆,尽管她打跑了几个保姆(最后一个走的时候,反过来饱打了她一顿)“我给你加工资,加500或1000还不行吗?”任她打骂的就这个小保姆了,难怪阿梅现在这么惶恐不安。看到保姆伸手接钱,她脸上又涌起鄙夷的神色。

保姆月薪500元,这恐怕是成都市的最高纪录了。而她也只有用钱买一个比她更弱的“弱者”,买一份作为“强者”的心理平衡。

1995年春节刚过,终日奔忙在外的妈妈强制性地把她送到一家“贵族”学校。没了小保姆,她更加抑郁寡欢。这天宿舍里的女生们正滔滔不绝地议论钱的种种妙用,阿梅突然怪叫一声:“臭钱!”声音大得吓人。女生们愕然一惊后哈哈大笑。阿梅勃然大怒,撕破衣服满室乱甩,抓起扫帚见人就劈……

后来,她被送进一家精神病院,整日“公公,我要公公……”地喃喃自语。她没了庇护神,永远地失去了公公这根精神拐杖。

一道沉重的命题

陈彬彬,四川绵阳人,他父亲是半路

出家闯天下发了大财的农民。打小,彬彬很崇拜父亲,因为父亲对乡邻们友善,对当官的却有几分傲慢(彬彬从小就有一种逻辑:蔑视权贵)。

但是1994年深秋的一天,父亲带着彬彬涎着脸求一向关系不好的姨父帮忙——看在彬彬份上吧。彬彬傻了眼,知道这是不可告人的交易。

这种事竟发生在亲人之间?妈妈告诉他,父亲生意大亏本,只有手握实权的姨父能帮忙。姨父平日挺喜欢彬彬,他便做了这幕戏的道具。

为什么把我当成赚钱的工具?为什么亲戚也要以权钱作交易?难道金钱真是万能的吗?这哪里是什么家?家里不过就是一堆臭钱!

于是,他毅然进了离家几十里的一家“贵族”学校。他成绩不好,编在四班(成绩优异的在一班)。学校管理没跟上,学习风气很差。“好像只有我想读书似的。”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富贵兵团”什么都不会,只会大把大把甩钞票,看到这一切,心里就本能地厌恶和反感。

他真的反感吗?

在采访他的那天,我却亲眼看到他把3000元钱扔给一位断了一臂的小乞丐。条件是:小乞丐给他磕头,且要磕出血来,磕一个给500。地点:绵阳市百货大楼附近。

当时,我看得目瞪口呆,惭愧自己竟未见识过世间还有这种消费方式。好久好久,我才脱口说道:“你还是个小孩子呀!”他却乐不可支地道:“这是帮我父亲散发脏钱,救济穷人。”

上一篇:黑白高手谁怕谁? 下一篇:球迷追星 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