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们不忧伤

时间:2022-08-12 11:05:21

嘿,你还好吗?

每当这样在心底里问候你,我总是想到那个夏天,你站在胡同口,对我说,范小雨,你站住。

我就顺从地站住,然后你就对我说,你知道吗?我还是你哥哥。

我看着你,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现在不叫范小雨了,我叫苏小雨,妈妈说,除了户口本上我没改过来,都改过来了。

你却愤怒了,你抓起我的肩,使劲地摇着,你这个笨蛋,你吃里爬外。

我往后缩着,你突然就松了手,很忧郁地看着我。于是,我的印象就定格在了那里,我知道,父母的离婚对你的打击很大,你从一个乖乖男变成小混混了,我看着你,有点儿陌生。

你装作很不在意,对我说,在学校有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这或者是每一个哥哥的本性吧,总是喜欢保护比他们弱小得多的弟弟妹妹。可是,我在班里本身就是个女魔头,要你保护?才不用。况且,你比我大不了几岁,而且我还听说,你在班里也不过就是一个小喽■。

你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铅笔糖,诱惑我,叫哥哥。

我就叫了。后来你取笑我立场根本不坚定,但你不知道,我确实是想叫你一声哥哥的,这个词,我叫了六年,一下子沉默掉了,我舍不得。

我是第三个管你的人

你一个人坐在街边吃包子稀饭的时候,会不经意间抬起头来望向远方,你把稀疏的眉毛拧在一起,似乎有不得了的大事,其实不过是因为你昨天晚上跟同学打赌,输掉了中午的饭钱。

我悄悄跑到新华一中门口看你,我知道,中午你在学校门口吃饭,我手里捏着五角钱,那是新爸爸给我的买零食的。五角钱可以买两碗米粉,但是没有油饼了。

你最要面子,跟着一帮同学打打闹闹从大门出来,好像一个丝毫不为午饭发愁的家伙。看到我,你大咧咧地走过来,小雨,咋了,放了学还不回家?

我想吃米粉,你请我吃米粉吧。

你眨了下眼睛,说,明天吧。今天不行了,今天中午我要吃大餐。

我扬了扬手里的五角钱,要不,我请你吃吧。

可是,你却装作不那么情愿地说,好吧,唉,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的份上,我才懒得吃米粉,又难吃,又不好消化。

我知道,可是我只有五角钱,只能请你吃米粉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吃饭时,我问你,你妈对你好吗?

这个称呼怪怪的,让你怔了一下,说,什么我妈,我妈不是在你家吗?你有些愤恨了,说,咱们家还是四口人,爸,妈,我,你。除了爸和妈,我是第三个管你的人,你要听我的。

我点点头,觉得我们这个家还没散,我很温暖。

聪明人就要有聪明人的活路

你上班了,中学都没有毕业。我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的新妈妈为什么急着要你上班,你成绩不好?还是你抽烟喝酒当个小喽■打群架?这些都不是理由,我知道你的物理成绩非常好,你得过奖,你抽烟喝酒打群架都是跟别人在一起,你不是那种非常能冲锋陷阵的小孩,往往跟在后面擦屁股,你之所以跟着那些人,是因为你没有安全感。

我都知道,可是我又有什么力量帮你呢?

妈妈知道咱们两个常联系,有时候会问我,小天的成绩好不好?我便十分肯定地点头,你放心,我在妈跟前没有说过你的坏话,所以,在她的眼里,你一直是个好孩子。

可是,你却上班了。在工厂里做技工很辛苦吧,我看到你从工厂里出来,宽大的衣服套在你的身体上那么的不合身。我假装路过,假装偶然间遇到你,你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成人样子,对我说,放学了?

我笑笑,放学了。我想说点儿安慰你的话,可是,我说不出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怕勾起你的伤心,你当初对我说,咱们上一所大学,我先考上,你再跟过去。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于你而言都没有用。

你已经开始和同事喝酒了,那天,你和我们学校的保安差点打起来。就是因为你喝醉了酒,想到我们学校找我。听说你只是想找到我,告诉我要好好学习。你说我比你聪明,聪明人一定要准确地把握自己下一步的方向。

他们都当成了笑话,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微微地被你这话拧了一下呢,有点儿疼。

咱们的爸妈

有男生开始追求我了,给我写情意绵绵的情书。我被吓坏了,我也没想恋爱。我心里很压抑,因为班里有先例,那些男生很坏,他们会对拒绝的女生采取报复的手段,比如扎坏你的自行车胎,再比如突然跑到自习堂上喊你出去。

太可怕了。

我真的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妈妈忙着照顾刚刚五岁的弟弟,新爸爸的工作忙,每天,我一个人下晚自习,都怕那些黑黑的胡同里蹿出一个那样的男生,回到家,我做习题,会莫名其妙地哭,这个家似乎对我关心太少了。

那天,你到学校找我了。你换了一身清洁的衣服,我居然发现你长得还挺帅气的,有点儿像钟镇涛。你堂而皇之地站在接待室里,举手投足装模作样,小雨,我路过,来看看你,这段时间我要学习去了,去上海,三个月,你要照顾好自己。

哈,我明白了,你是在给我炫耀吧。想想小时候咱们还在一起时的理想就是去上海玩。

可是我乐不起来,你问我,怎么了?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你到操场,把情书递给你看。你看完后揉成了一团,走,找他去。

我就跟着你跌跌撞撞地找到了那个男生,你虎着脸,说,这是我妹。

那个男生不服气地看着你。你笑了笑,问他,你认识虎三吗,是我师兄。

我看到那个男生的脸慢慢变白。虎三是社会上很有名气的一个角色,附近的小混混都听他的。可是我知道,你跟那个人一点儿都不认识,你只不过胡说了一通。

只是,那帮男生再也没找过我。虽然我一个人还是沿着黑黑的胡同回家,可是不再害怕。后来,我知道,你没有去上海学习,你悄悄跟了我几天,后来有一次,被妈发现了,你们在咱们胡同口四目相对,你淡淡地喊了声妈,于是妈就好几天都在伤心。

你喜欢对我说,咱们爸妈,这个词让我小小的心在瞬间装进了点幸福。

以后的喜事会越来越多

我要上大学了,去上海。你却要结婚了,新娘是一个本地女孩。

我给你送太空被的时候,你居然还羞涩了一下,低着头给我倒水。我看着你们两个拍的婚纱照片,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儿空。那个女孩胖,而且眼睛小,可是我知道,她的父亲是局长,她在公路局上班,她家还有大房子。

我都替你委屈。可是你认了,二十二岁的你,有点儿不太爱说话了。我们两个,在咱爸和注视下,像两个大人一样说话,我虚伪地说,好,新娘子长得不错。你却笑,哪里哪里,只不过看对眼了。

其实,我很想告诉你,哥,你急什么,我觉得你不喜欢她。

或者,你也想说,凑合着过吧,到你挑对象时,可要好好挑了。

但我们都没有说,后来,你的朋友来了,吵吵闹闹的,我就很有礼貌地道了别,你送我出家门,问我,几号走?

我说,18号。你点点头,行,我去送你。

于是,你结婚的第三天,扔下新娘来送我,你给我一个信封,说,这里面有点儿钱,是我自己攒下来的,到学校可别小气,别屈着自己,想吃什么就吃,上海那个地方,消费太贵了,没点儿钱不行。

我推却,你却生气了。我知道,你工资不高,这些钱,不知攒了多久。

我哭了,我喊你,哥。你笑了,哭什么,以后喜事会越来越多,我还要去上海看你。

我才发现,其实你一次上海都没有去过。我上了火车,给你挥手,我不知道转过脸之后你哭了没有,这又是一次分离吧,咱们那一年分离,你十二岁,我八岁,你把最喜欢的铁皮汽车送给了我,对我说,你先玩,玩腻了再还我。

我却没什么送你,现在想起来,还遗憾。

光阴后面的历史问题

我大二了,你有宝宝了,给我打电话,说,小雨,你要做姑姑了。我大三了,你要来上海学习,我给你打电话,说,哥,来了给我打电话,我接你去。

什么时候,我们两个变得这么懂事了,你不再称呼我范小雨,我也不再狡猾地让你请吃饭。难怪吃饭时我们同学都说,你们兄妹两个,简直就是相敬如宾啊。我不知道这个用词准确不准确,但是,我确实对你客气多了。

回家看你,我抱着小侄子,说,长得像你啊,哥。你笑笑,说,我看长得像你,哭声可响了,跟你小时候一样。然后我就看到嫂子在一边笑,就问她笑什么。嫂子也是直言快语,说,你哥说了,咱们家他就怕你,小时候你一哭,他就什么都给你了。

我想了想,回忆里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可是后来,你变得很酷,不爱说话。

嫂子继续说,你不知道你哥的想象力有多丰富,他告诉过我他小时候的梦想,是突然一觉醒来,你还躺在你的小床上哭,他还在耐心地摇,而妈妈在做饭,院子里是爸爸下班的自行车铃声。

他还说,他十二岁过后,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看到你,因为那意味着你们还是一家人……

你突然打断嫂子的话,说,那都是光阴后面的历史问题,不说话你能憋病啊。

其实不说我也明白,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那天的胡同拐角,我早就看到了你,我急着穿衣,急着吃饭,急着出门,就为了走到你面前,然后听你说,范小雨,你站住。

我很想告诉你,我们不应该忧伤,也从来不曾忧伤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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