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境中的正义(下)

时间:2022-08-12 10:48:10

正义的困境与拯救

《正义者》原先的题目叫做《无辜者》,后来又变成《你能杀死这人……》,加缪与友人布里茨・巴兰曾经谈到过《正义者》的主题:“这样一些人,他们的雄心还不及他们献忠心的愿望强烈。他们比普罗米修斯更为温情,他们受的苦难使人想起普罗米修斯的苦难。同样的期望,同样的冲突,同样残酷的下场。但是,追求的目标不再相同。”事实上,即使追求的目标不同,但这些人所面临的处境确实让人想到普罗米修斯的困境。当革命、谋杀从正义的神圣中剥离出来时,行动者就必须承担起生活的真实,那怕真实显得这么残酷、甚至荒谬。

主人公卡利亚耶夫就不断被带到这种真实之中。最初,他是温情的、浪漫的,参加了社会革命党的恐怖小组,他也会向多拉朗诵诗句:在静谧的地方,我的心向你祝愿……。为了他心中的正义――俄罗斯美好、自由的明天,他决定站在第一排,向大公投出炸弹。站在第一排,这就是为正义付出的勇气、豪情。但多拉随即把他拉回到活生生的现实:“你很勇敢。你欢笑,振奋,满怀激情地走向牺牲。但是,几个钟头之后,就必须从这种幻想中走出来,付诸行动……站在第一排,你就要看见他……毕竟都是人。大公也许有一双和善的眼睛。你会看见他搔耳朵,或者开心地微笑。”“我杀的不是他,而是。”正义并不是不杀人,恰好相反,是正义鼓动着正义者劫杀非正义的人。但是,这只是停留在观念中,生活的真实是,非正义的人也是人,他站在你的面前时,和你并没有什么不同。接来下,在第一次谋杀中,果然出现了异常状况,坐在马车里除了大公,还有大公夫人和两个小孩。正义的观念只针对非正义者,小孩的出现冲破了卡利亚耶夫的正义,他放弃了投弹。他的做法受到了斯切潘的质疑:“如果你们确信,我们通过牺牲和胜利,定会建起一个摆脱专制主义的俄国,而这片自由的土地终将覆盖全世界……那么,两个孩子的死又有多大分量呢?”斯切潘的正义再一次冲击了卡利亚耶夫的正义。在这种冲击中,卡利亚耶夫突破了正义为正义者筑起的牢笼:“人不仅仅靠正义活着。”斯切潘反问:“当他们被夺走面包的时候,他们不靠正义,又靠什么活着呢?”卡利亚耶夫肯定地回答:“靠正义和清白。”

要清白,就是要把明天的正义拉回到今天的生活。可是谋杀者又怎么可能有清白呢?明天的正义要求谋杀,清白则不允许杀戮,所以斯切潘的革命不要清白:“我不热爱生活,而热爱生活之上的正义。”卡利亚耶夫既然选择了正义的谋杀,又怎么可能还要选择清白?最后,卡利亚耶夫的选择是――走向谋杀,再走向绞刑架。“在谋杀和绞刑架之间,却有永生,对人来说,也许是唯一的永生。”

然而,从谋杀到绞刑架的路,对心灵来说却是一条漫长的道路。第二次谋杀,卡利亚耶夫炸死了大公,被抓进了监狱。在监狱中,有他和狱友弗卡的对话,这段对话让卡利亚耶夫回到真实的荒诞之中。弗卡是受专制奴役的人,卡利亚耶夫的谋杀正是为他们谋求正义。但弗卡并不领情:“只要老老实实呆着,就会万事如意。”卡利亚耶夫说:“如果大地自由了,你就不会呆在这里了。”弗卡:“难说呀。自由不自由……这套话不对劲。”而弗卡的正义仅仅是――被他执行绞刑的人,他不能和他交朋友。卡利亚耶夫问:“这么说,你是刽子手了?”弗卡回答:“那么,老爷,你呢?”弗卡眼中,卡利亚耶夫的谋杀也不过是刽子手的勾当。什么是荒诞?这就是荒诞――现实迫使你的观念不再神圣,让你一直不曾怀疑的价值与观念变得毫无用处。迫使你的正义变成自己的反面非正义。当正义者置身于这样的处境,他不可能再去寻求观念的拯救,也不可能从自己谋杀的事实中寻求帮助,他唯一能够寻求就是把现实和观念连接起来的东西,那就是爱。

当正义在谋杀的事实面前褪下神圣的面纱时,卡利亚耶夫正是借助爱来支持自己的信念:“我站在绞刑架下,就会掉头离开你们,离开这个丑恶的世界,我将沉醉于充满心中的爱。”这沉醉的爱,既是清白,也是拯救。

卡利亚耶夫走向绞刑架,神态安详。当时,河上有人拉手风琴唱歌。绞刑架下的音乐,该是戏剧最温暖的一笔吧。那歌声,从加缪的笔下淌出,应该是温暖、隐忍,足以安慰人心。

(特别致歉:《新作文・高中生适读》在2010年9月发表了田一坡先生的《困境中的正义(上)》,10月份本应发表《困境中的正义(下)》,但由于我们的编辑失误,10月份没有刊载该文的下半部分,特在此补发,并向广大读者和田一坡先生表示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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