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X门

一

天气非常寒冷。

眼前是一栋烂尾楼，十层高，灰色的砖墙下杂草丛生。穿着宽松深蓝色大衣的男子拉拉帽檐，仰起头，满是胡楂子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深邃的眼神越过不远处的围墙——那是待拆的旧住宅区。

男子低下头，默默地走进烂尾楼。他右手提着一个黑箱子，箱子里面是他常用的东西。男子没停步，一直到达最顶层南面的一个通风口处。从通风口看出去，住宅区一览无余，正对面是一栋大楼。

男子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三脚架立好，然后在上面放上一台数码相机，焦点对准大楼的一扇玻璃窗。确认好方向和位置后，男子从怀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着后用力吸了几口，然后缓缓吐出几个烟圈。这样的举动似乎在平息他内心的不安。

估计时间差不多时，男子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旋即把帽檐转向后脑勺，半蹲身子，神情紧张地盯着相机取景框。

片刻，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长发女孩。画面虽然有点模糊，但也能看出那丰满的身姿。女孩似乎并没想到会有人在偷窥，窗帘也没拉上，然后，她开始脱衣服……

二

从网吧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天黑沉沉的，路灯洒下惨白的光，远处的霓虹灯在寂寞地闪烁着。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冷，吹在脸上的夜风有种刺痛的感觉。樱熙裹紧身上那件黑色风衣，把脸埋在围巾下，抱着身子向前走去。

明天会发生什么？

摸着裤兜里的手机时，樱熙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明天属于未来，未来真的不可预告吗？不——现在的世界，是可以重播昨天和预告明天的。

一阵夜风吹来，樱熙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条路很清静，路两边种有芒果树，黑压压一片，有点阴森。这个时候，几乎看不到一个过路人。樱熙加快了步伐。

“嘘——有人！”

慌张的声音突然传进樱熙的耳朵里。

樱熙边走边留意，忽然发现前面的芒果树下，有两个身影相互拥抱在一起。稍微走近，看清是一对少年，年纪大约十四五岁，穿着很非主流。女孩背靠树，男孩站在她面前，用身背挡住她。

樱熙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假装没看见，低着头默默走过。

“别怕，走了。”男孩说。

“咱们走吧……我有点怕。”

“这样才刺激嘛！”

“啊——”女孩轻轻地叫了声。

樱熙用余光瞥了眼，发现两个头颅已经拼在了一起，男孩的手放在了女孩的身上。樱熙拉下围巾，呼了口气，嘴角不经意露出一丝诡笑，心想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猖狂了。不过，开放年代，这种事很正常，比起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的，要斯文多了。

是什么造成的呢？学校？家庭？或者社会？也许是早熟的趋向。樱熙苦笑下，感觉自己的思想太成熟了。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这些人这些事都是应时代而生的，哪来那么多问号呢。

身后传来微弱的声，触动了樱熙身上某条敏感神经。他摸着裤兜里的手机，心想，如果把这场面拍下来放网上，那么这对恋人准会成为网络红人。即使不炒作，至少会被人肉搜索，也应该会在他们的学校出名。

想起偷拍，樱熙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不久前，学校的某对恋人在小树林里亲热，被人偷拍后发到校内网，一时大热，这两人瞬间成为学校的明星。不过，他们并没有感到舆论的压力，反而沾沾自喜，为自己的行为感到骄傲。

而就在一个月前，一中爆出学生“教室门”的视频，顿时震惊了网络。一个穿紫色背面印有小熊维尼图案外套的女生趴在教室窗台上，稍稍弯腰，神情装作看风景。一个穿校服的男生站立在她背后，动作逐渐激烈。

这视频一如90后的“教室门”事件。只是，女生的马尾辫改为齐耳短发，脸部还被打上了马赛克。视频被人改动过，整个过程看不清他们的脸。

人肉搜索并不能揭开这“教室门”的男女主角是谁。于是，各种怀疑纷至沓来，有人制作了一个“嫌疑榜单”，把几个无辜学生牵了进来。让樱熙震惊的是，他的女朋友紫淼竟然在“嫌疑榜单”的首位。

“他们都疯啦……疯啦……我怎么会做出那种龌龊事！”听说自己成为被怀疑的对象，紫淼对着樱熙大吵大闹。

“紫色小熊维尼外套……难怪他们会猜是你。”紫淼这么清纯，樱熙估计她也不会干出这种事，但心里多多少少都有点羞辱。

“这样打扮的人多得是，凭什么说是我？就我有那件衣服吗？呜呜……我在学校已经抬不起头了，想不到你也这样看我……”

“我也很想相信你是无辜的，但这真的很像……”樱熙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己去相信女友是无辜的。

“肯定是有人想陷害我！我一定要找出这家伙！”

“谁？”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没那么贱，做出这种龌龊事……哼！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紫淼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她。

樱熙放慢了脚步，此时的脑海里全是紫淼的影子。

紫淼长得很靓丽，十六岁的身材却已经有熟女般的丰满，更有非主流的野性和可爱。樱熙对她可谓是一见钟情，但认识她却在一种非常窘迫的情况下。

放暑假那天，樱熙在街上玩刚买的数码相机时，发现几个穿着很非主流的90后女生在音像铺外面交头接耳，掩嘴娇笑。

樱熙举起相机，忍不住对着她们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又把镜头对准其中一个玩手机的女孩。也许过于投入，竟没留意已经被人发现了，直到浓郁的香水味蹿入鼻孔。

“色情狂，找死呀！”一个穿红色吊带衫，剪着冬菇头的短发女生大大咧咧地对着樱熙骂道。

樱熙吓了一跳，发现自己已经被她们围住了。

“哎哟，如此靓丽风景，怎么可能错过呢？”樱熙笑嘻嘻地把目光游走在她们的身上。

“哼！想偷拍我们呀，快把相机拿来！”剪着冬菇头的短发女生突然冲上前，伸手抢走樱熙手中的相机。

“喂，你干吗，我相机新买的！”

“哦，是哟，很新呢。对不起了小弟弟，姐姐要借来玩几天。”

“什么小弟弟，我比你大呢，快还我相机。”

“敢偷拍我们，哼！这相机算是赔偿吧，哈哈。”

“你……”

“哼，你等着，姐姐们商量一下正经事。”

冬菇头女生召集其他几个女生走到一边，围起来商量了一阵，突然玩起石头剪刀布。樱熙不知道她们在干什么，他只惦记着相机，这东西可花了他半年的积蓄，没想到还没熟悉就被人抢走了。但大街上又不能对她们怎样，樱熙只得憋着一肚子气站在原地干着急。

忽然，刚才玩手机的女生细声惊叫一声。

“哈哈，紫淼，你输了。去吧，别怕，我们支持你。”几个女生推推搡搡地把她推到樱熙面前。

樱熙的心动了动，这个叫紫淼的女生面容秀丽，娇滴滴的样子很惹人喜爱。她看了眼樱熙，随即低下头，又扭过头来看了看伙伴们。

“快快快……”一旁的几个女生催促道。

“什么事？”樱熙盯着紫淼的脸问。

“她们……她们……叫你帮个忙……”

“帮什么忙？”

“呃……买那个……那个光碟……”紫淼支支吾吾，脸上红晕泛起。一旁的三个女生急得直跺脚。

“买什么光碟？你说清楚，什么光碟？”

“那个……苍老师……你懂的。”

“啊？！”

樱熙一听，微微吃了一惊，随即尴尬起来。几句简单的对话，却用了那么久时间，原来就是为了叫自己去音像铺帮她们买小电影，也难怪她难以启齿。这是男生的爱好，怎么女生也喜欢上了呢？

“拜托啦，帅哥。呐，这是钱。”冬菇头女生笑眯眯地走过来，往樱熙手里塞了一张面值二十元的人民币，接着附在樱熙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樱熙脸上顿时现出古怪的表情。

“嗯，就这样。记得我说的哦，你认为好看的就行。”说完后女生双手合十，脸上一点害羞的表情都没有。

“快啦，你相机还在我手上哦。”短发女生摇摇手中的相机，对樱熙咧咧嘴威胁道。她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女生也催促起来。

樱熙无语。看看紫淼，发现她早就侧身低下头玩手机了，脸红得像要滴出血一般。抬头看看音像铺，里面似乎没什么人。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买这种东西。“你们等着。”樱熙说完，大踏步地走进音像铺。

很快，他拿着一个黑袋子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冬菇头女生一手夺过黑袋子，打开检查了一遍，如获至宝般收进背包里。

“给，还有两块零钱。现在可以还我的相机吧？”

“当然。”短发女生笑嘻嘻地把相机递给樱熙，“那两块是姐姐打赏给你的。”

樱熙赶紧检查一下相机，发现刚才拍的照片没了。可恶！肯定是那个冬菇头删除了。“喂，你干吗动我的照片？”

“哼！我还没向你讨版权呢。”冬菇头女生对着樱熙做了个鬼脸。

几个女生手拉着手，唧唧喳喳地嬉笑着走开。

“紫淼——”

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女孩不由转过身。樱熙拿着相机对准她，笑嘻嘻地按下快门。

每次回忆起这情景，樱熙都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得意的贱笑。他忍不住把手伸向左边裤兜，那张照片一直放在钱包里。

但是，现在的紫淼竟然会被卷入“教室”门事件里，这是樱熙怎么也想不到的。

三

为了查明真相，樱熙找到了在一中读书的同学帮忙。那天中午放学，樱熙没有回家吃饭，而是去了学校附近的快餐店。坐下后，樱熙随便点了个番茄炒蛋。不知为什么，他这两天就是没什么胃口，有时吃进去的东西还会一点不剩地全吐出来。他发觉自己病了。没错，是心病。这病的缘由就是那“教室门”事件。

在等待饭菜上来的时候，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走了进来，在樱熙对面坐下。樱熙一看见他，立即探过头去，压着声音问道：“怎样，有结果吗？”

“据可靠消息，那人的确是一个叫紫淼的女生。”

樱熙听到这话后，一脸沮丧地缩回头，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怎么了？她不会是你的……”

“别胡说！你从哪里知道的？”

“我在一中的死党告诉我的，他就和那女生一个班，还是尖子班呢。”男生故作神秘地扫了扫周围，才压低声音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天他们上体育课，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然后那两个人就在里面那个，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但他们不知道自己被偷拍了。”

“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听说，男主角是别班的，还不知道是谁。”

“有没有可能是自拍？”

“这个就不知道了。”

“那女的，”樱熙吞咽一下，咬着嘴唇，一脸严肃地盯着对方，“真的是那叫紫淼的女生吗？紫淼！”樱熙加重语气重复这个名字，“有没有看错？你也知道，她们学校的仪容仪表几乎是‘统一’方便面，随便抓一对都很像。”

“真的，我死党没必要骗我，我也没必要骗你。他们班几个男生分析了那个视频一个晚上，最终还是确定那个叫紫淼的女生有很大嫌疑。这也是的，她干吗穿那么显眼的衣服干那事呀，就算不被拍到脸，也很容易被认出来啊。”

樱熙一时无语。最可怕、最不想发生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该怎么办呢？他问自己。

这时，番茄炒蛋端上来了，但樱熙一点胃口也没有。

“你还没吃饭吧？”

“还没呀，不是你请吗？”

“给你。”樱熙站起身，走到柜台付了钱，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刚拐进一条巷子里，手机响了。当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后，樱熙的手都抖了。是紫淼打来的。颤巍巍地接通后，清脆的莺莺细语立即钻进耳洞里。

“熙熙，在干吗？”

“没干吗。”

“吃饭了吗？”

“嗯。”

“今天冷呀，要多穿件衣服，别冻着身子。”

“我在学校，哪有衣服穿呀？”樱熙突然把声音提高了几分贝，像是嫌对方烦。但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了。

果然，那边的紫淼也似乎感觉到了不对劲儿，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

“我知道，你还在为那事生气吧？”

“没有。”

“别骗我了，樱熙。”紫淼改了叫法，直呼其名，这让樱熙感到非常纠结。

“对不起……”樱熙琢磨着要不要说这三个字，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不用跟我说对不起，要是这三个字能有用的话，法庭就不会存在了。我本来想告诉你，关于那事，我是清白的。但现在，我想没这个必要了。我们分手吧。”

“什么？不不不……紫淼！紫淼——”樱熙叫着，但那边的紫淼早就挂机了。嘟嘟的挂机声让他感到非常的烦躁，等他再打过去的时候，已经提示关机。樱熙咬着嘴唇，忍不住抬起脚来对着墙壁踢了几脚。

说到底，他还是很爱紫淼的。自从那天和她偶遇后，接下来的疯狂追求就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磨破了嘴皮，冲破了话费，打“爆”了手机，QQ聊天记录也有好几百页，几经周折才抱得美人归。所以，他还是很珍惜这份感情的。但是，如今面临着一个从未想过会发生的问题，这让樱熙几乎精神崩溃。

难道金牛座的爱情就是这样？对爱情抱着绝对奉献的态度，可以为所爱的人献出一切，但是却经常受到无情的伤害……

樱熙抱着头蹲下身子，思绪混乱如麻。

不能就这样放弃，他告诉自己。

下午还没到放学的时间，他就偷偷溜出了学校，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一中。到达一中后，他就躲在离学校门口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等待着。大约过了十多分钟，终于看见学校大门打开，一中的学生如大赦般汹涌而出。

今天是星期五，寄宿生都放假回家，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朝公交站走去。在人群中搜索了很久，眼看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少了，但还是不见紫淼的身影。樱熙焦急得直跺脚，恨不得直接冲进去找她。

终于，大门处出现四个女生，她们手拉着手，嘻嘻哈哈地不知在笑些什么。在最左边，穿着校服、背着啡色书包的紫淼像会发出磁力一样，一下子吸引住樱熙的目光。

樱熙还认识紫淼身边的一个女生，那年暑假，就是这个叫冬雪的冬菇头女生给他二十块钱叫他帮忙去买小电影的。

就在樱熙刚想冲过去的时候，突然看见那个叫冬雪的女生停下来对紫淼她们说：“哎，明天放假，我们今晚去唱K怎样？”

“好啊！我同意！”妮妮举手赞成。

“那我们就去‘K-Party’怎样？那里的自助餐超美味哦。”榛子做了个嘴馋的表情。

“紫淼你呢？”冬雪问道。

紫淼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说：“我不想去了。”

“什么？”冬雪大叫一声，惹得门卫向她看了一眼。

“我不想去了……”紫淼说得很小声。

“不行，你一定要去！”冬雪拉着紫淼的手，一副焦急的表情，“你不想和我们去，不会是去找你那个熙熙吧？他不是不相信你是清白的吗？这种男人要他干吗！甩了他吧！有我陪你，你不会寂寞的。”

“对呀，紫淼，有我们陪你，就别去管这样的臭男人了。如果你不去，那我们岂不是三缺一。要是这样，有什么好玩呢……”榛子附和道。

“呃……没有啦，我是感冒了。”

“啊？你感冒了？”冬雪一脸焦急突然变成一脸关切，伸手探了探紫淼的额头，“噢，谢天谢地，幸好没有发烧。可怜的孩子，怪不得看你整个下午都无精打采的。”

“那、那今晚的K歌……”

“还K什么歌，你没听见紫淼说感冒了吗？要想K，你们两个去K吧，我今晚让你们放纵一晚。”

“那你呢？”

“废话，我当然要照顾紫淼啦。就这样啦，今晚你回去要好好休息，明天大家都来我家玩。”

“去你家玩？”紫淼抬起头看着冬雪。

“是呀，我准备了一些好东西给你们哦，哈哈！”

“什么呀？”

“秘密！”冬雪把食指竖在嘴唇边。

四人商量好，然后分道扬镳。

紫淼住在沙田小区，要到另外一条街去坐车。当她走过长长的校前小道，来到转角处的时候，突然被一个人挡住路。她抬起头，樱熙那张熟悉的俊脸立即让她感到心跳加速。真是应了那句：转角遇到爱。

“紫淼。”

“你来这里干吗？”紫淼气鼓鼓地叫道。

“也许是我误会了你，我、我来给你赔罪。”

“也许？哼！”

“没有……我很想去把事情弄清楚，我叫人去帮我查了，但他说……我很矛盾，我情愿受到伤害那个是我，也不愿看见你那么痛苦。”樱熙一脸伤感。

“你知道我的痛吗？你相信过我吗？你一直都是自以为是。不妨告诉你，这事很快就会有个了结！你和我，也很快会结束！不，已经结束了，别再纠缠我！”

“不不不，紫淼，我……我……”樱熙一时不知所措，连说话都结巴了，平时那些精妙的哄女孩手段在此时却发挥不出来。

“好狗不挡道，快滚一边去！”紫淼生气地骂道，从樱熙身旁走过。

“紫淼！”樱熙从背后抓住紫淼的左手，“别走，好不好……”

“哎哟——”紫淼被樱熙这么一抓，痛叫一声，脸上顿时露出痛苦的神情。

“怎么了？”

樱熙觉得自己这样抓着她并没有用很大力，但看紫淼的表情，不像是装出来的。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一下子卷起紫淼的袖子，忍不住大吃一惊。只见白嫩的手腕上，一字排开六个创可贴，有一块被樱熙刚才一抓，脱落了一半，露出了里面的一条伤痕，痂裂了，隐约有血迹渗出来。

“你怎么那么傻呀，学人家玩自残？”樱熙心痛地叫道。

“你怎么那么烦呀？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被人看见连我也被丑化。快放开我，别说自残，就算我自杀死了，也不关你的事。”

“不——”樱熙叫了一声，突然扑过去抱紧紫淼，“不，我不会让你这样做的。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快放手！”紫淼满脸通红，一边叫一边挣扎。

“不，我不放，我一辈子都不放！就算那是真的，我也爱你，爱你一辈子！”

紫淼被樱熙紧抱着，似乎被他的体温融化掉一样，昔日那些欢乐的时光顿时在脑海里翻滚。远处的公交车鸣响了喇叭，像是警告。渐渐，她放弃了挣扎……

虽然成功挽救了爱情，但紫淼手臂上的伤疤永远烙印在樱熙的心里。紫淼真的是为了“门事件”才自残的吗？樱熙曾对此产生过怀疑。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经过长时间的接触，他慢慢感觉到紫淼这个女孩并不简单。但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特别是这次，更让他心里的疙瘩膨大。

他拿出手机，但没有摁亮，看了看又放回裤兜里。拐了个弯，眼前出现分岔路口，樱熙稍稍停了一下，最后选择走小路回去。

四

长安街上的店铺差不多全打烊了，一旁的夜市才刚刚开始。小商贩在空地支开摊位，各种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麻辣烫是这里的名牌小吃，虽然曾闹过几次中毒事件，但喜欢冒险的还是大有人在。

东辰就是其中一个。他很喜欢吃这些东西，那种麻辣的味道让他回味无穷。东辰坐在路边的一张小桌子旁，边吃边注视着对面一间还没关门的店铺。

这间店铺是卖饰品的，只有店主和一名员工，都是女的。店主今天没来。女员工坐在柜台里，可能是清理账单。她很勤奋，每天都是数她最晚打烊。东辰留意她很久了。这女人大约二十三四岁，长相俊俏，嘴角有颗美人痣，一身黑色制服，连脚上的高跟鞋也是黑色的。

看看时间，应该是时候了，东辰赶紧把剩下的东西吃完。

十点。

女人准时把店铺的灯关了，然后锁好门，提着一个小挎包向街头走去。东辰竖起领子，紧跟在她身后。

东辰知道女人走这条路是回家。一个星期前，他就把这条路的状况摸得一清二楚，哪里比较偏僻，哪里好藏身，他都算好了。

东辰生于1993年年末，但干这行却已经有一年多历史了。家庭不富裕，父母都是农民工，而他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在五金厂混了几个月，实在熬不下去，便和几个老乡一起把老板炒了。临走的时候，一个老乡偷了厂里的几样工具，出来后便实施“帮人看家”的本领，有时还为单身行人“消消灾”。东辰就是那时候惹上这恶习的。

女人突然改变了方向，向着大路那边走去。东辰不敢跟得太紧，闪进身边的电话亭假装打电话。女人一直走到工商银行的柜员机前，左观右望一番后，这才谨慎地操作起来。

几分钟后，女人抱着小挎包往回走。东辰知道她不会改变路程了，早已抄近路跑到事先选好的地点——那是小路最黑暗最偏僻的一处，旁边还有一栋烂尾楼——女人回家要经过这里。

东辰拿出一顶黑帽子戴上，然后又系了个大口罩，把整张脸遮得严实。他右手藏在风衣里，紧攥着一把用过多次的匕首，默默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有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是高跟鞋的声音。东辰偷偷探望。没错，是那个女人。等女人走过后，东辰突然闪身出来，左手从背后捂住女人的嘴，右手用匕首抵住她的脖子。

“别动！把包扔在地上！快！”

女人吓得花容失色，全身痉挛起来。好久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嘴里呜呜大叫，拼命挣扎，但却死死抱着挎包。

“别动！再动我杀了你！”女人身上的香味让东辰有些亢奋，稍微往右手加了点力。

也许是受到了生命威胁，女人乖乖软下来，但还是紧抱着挎包不放。

东辰把女人拉到旁边的烂尾楼里，上了二楼。昏暗的空间里有一股死老鼠的腐臭味。东辰从风衣口袋里摸出胶布，用牙撕了一块下来，把女人的嘴封住，接着用黑布绑住女人双眼，以免她看见自己，最后用绳子捆住四肢。

女人倒在一块大木板上，吓得不会动弹。

东辰捡起地上的挎包。刚才捆她的手时，已经把挎包的手提带扯断了，可见包里的东西对女人是多么重要。打开包，里面有一部手机、一包纸巾和一些化妆品，还有一串钥匙。再拉开最里面一层，一个红色的钱包露了出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有一沓厚厚的百元大钞。东辰乐了，数数，整整两千块，想必是刚才从柜员机里取出来的。

再翻看钱包，发现还有几张银联卡，但没见有身份证。东辰对这些银行卡不感兴趣。万一触碰到这些东西，危险率就会大大提高。

此时，女人呜呜叫起来，脸憋得通红，企图扑过来抢回，但无能为力。她怎么也想不到，刚刚从柜员机取出的血汗钱，竟然十几分钟后就落在了歹徒的手里。挣扎了半天，女人知道没希望了，仰面倒在木板上，泪水不断地涌出来。

东辰没理她，把手机和那些钱归为己有，看看那串挂着一个小蓝精灵的钥匙，也顺手放进口袋。他不像那些抢劫犯，抢完就逃跑，这样风险很高。像现在这样，他可以优哉游哉地哼着歌曲离去。

下了楼，东辰刚想离开，忽然发现楼上没了动静。等等！他在心里叫住自己。这样做恐怕不行，这么冷的天气，万一她出不了声求救，岂不是会像那死老鼠一样？

东辰急忙跑回去。

此时女人蜷缩成一团，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流泪。东辰咬咬牙，蹲下身子解开女人脚上的绳索。谁知一解开绳索，女人双脚就乱踢乱踹，冷不防一脚，正中东辰的裤裆，痛得他蹲在地上，吸了好几口凉气。

青春期的兽性顿时燃烧起来。

东辰骂了一句“臭”，走过去扇了女人两巴掌，然后胡撕乱扯地了女人的衣服。女人吓得一个劲地摇头挣扎……

完事后，东辰没想那么多，急匆匆下了楼，一路小跑到先前吃东西的地方。叫了一瓶啤酒，一碗麻辣烫，三下五除二吃完喝干。付钱时，摸遍全身竟然都找不到自己的钱包。没办法，他只得用那女人的钱付账。

准是落在了那地方。东辰在心里骂自己太粗心了，急忙沿着原路返回。

五

小路虽然没路灯，但从这儿回家比走大路要快很多。樱熙要赶在父亲前面回到家，要不然会挨一顿臭骂。

小路尽头就是巷子，平时也没什么人走，加之现在这个时候，更加看不到半个路人。巷子的一边是一排烂尾楼，在黑夜里发出无声的悲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建到一半的楼房突然停工了。这事上过电视，好像是因为附近居民的投诉。如果这事不能尽快解决，估计有一些被硬逼拆迁的住户会没地方落脚。樱熙不关心这些，优渥的生活让他从小对民生疾苦这些事抱以冷漠的态度。时下让他关心的，是女友和那“门”。

前面似乎有个人影闪过，消失在另一条巷子。

樱熙裹紧身上的风衣，壮起胆疾步走去，心想可千万别遭到那些“敲竹杠”的家伙。要是在平时，他可不敢那么晚还走这种路回去。

突然，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细细地钻进耳洞里。樱熙打了个寒噤，忍不住驻足倾听。没错，的确有个声音在前面飘来。听不清是什么，但隐约感觉好像是女人的哭泣声。

樱熙抱了抱身子，有点后悔走这条路了。转过身，想按原路出去，但看见那昏暗的巷子，他又退缩了。语文成绩不好的他终于知道“进退两难”是什么意思了。

哭泣声时断时续，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放在裤兜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樱熙吓了一大跳。他急忙拿出手机，也不看是谁打来的，快速挂掉。心提到了嗓子处，扑通扑通直跳。等吁了几口气后，他才拿起手机，这才发现是母亲打来的。

刚调到振动，母亲又打来了。

“樱熙吗？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在路上，快了。”樱熙一边回答，一边慢慢向前走。

“路上小心点。”

“嗯。那个……他回来了？”樱熙试探着问道。

那边，母亲迟疑了一下，小声地“嗯”了一声。这时，电话里突然传来父亲火暴的声音：“他还没回来啊？太不像话了……”

母亲爱理不理地哼了声，接着就挂了电话。

樱熙知道他们又吵架了。

不知不觉间，女人的哭泣声越来越近了，好像就是从左边的那栋烂尾楼传来的。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黑影，樱熙的好奇心突然超越了胆量。

难道有人遭到了毒手？

忽然，悲戚的声音停止了，换来的是挣扎的响动。樱熙在地上捡了块砖头，向着那发出声响的烂尾楼走去。

声音是从二楼传下来的。

也许听见有人摸索上来，挣扎的声音一下子没了。

借助夜色，站在二楼的樱熙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屏住呼吸……

六

这几天晚上放学回到家，紫淼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接着打开电脑，双击桌面上的一个视频图标——那就是几乎摧毁她的“教室门”视频。每次打开这个视频，看着那些龌龊的画面，她都有一种自杀的冲动。

以前每看一次，她都愤恨一次，脑海里也慢慢烙印下那些影像。但现在，她看得很伤心，泪水浸湿了衣襟也不知道，心里面总是有个声音在叫：“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为什么会这样……”她无力地自言自语。

自从那视频出来后，她的生活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不仅生活上受到伤害，而且感情也进入了旋涡中。

那个男孩，他会相信自己是无辜的吗？

不——她不需要任何人相信。她也不会信任何人，包括母亲。

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法院把她的抚养权判给了母亲。母亲对她的事不是很关心，经常打牌打到半夜才回来，有时喝醉了，还会被不同的男人送回家。

“妈妈，你一个人生活不寂寞吗？”

那晚是端午节，母女俩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还特意开了一瓶红酒。似乎借着红酒的香醇，紫淼有意无意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嗯？”母亲有点愕然地看着女儿，“你是想说什么吗？”

“其实我都那么大了，妈妈也是时候找个伴啦。”

“你就是妈妈的伴呀。”

“这怎么能一样呢？我到时嫁人了，就会剩下妈妈一个人生活了。”

“如果到了那时候，我再考虑一下吧。”母亲呷了一口红酒。

“到那时候呀，估计身价会贬值哦。趁着现在还有资本，还是赶快找个伴吧。”

“到时候再说吧。”母亲扯开话题，“你准备中考了，要好好复习呀，最好能考上一中，而且进入尖子班，那妈妈就放心了。”

“啊……一中的尖子班？压力很大哦。”提到学习方面，紫淼一下子紧张起来。谁都知道一中是全市的重点中学，就算幸运考上了，如果家庭的经济条件一般，也是很难进入尖子班的。

“妈妈支持你！”

紫淼嘟着嘴，无力地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的成绩。

“妈妈，我有一个条件！”紫淼突然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道。

“嗯？”

“如果我考上一中，而且进入尖子班的话，你就要为自己找个伴！”

“怎么又说到我身上呢？”

“怎样？”

“呃……好吧。要是你考上了一中，而且进入尖子班的话，妈妈听你的话，帮你找个好爸爸。但是——”母亲夹了一块辣子鸡，放进嘴里，“要是你没做到的话，又怎么办？”

“那我一辈子都听你的话。”

母亲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原本以为这样，母亲就会脱离那种半夜归家的生活。但一切都是假象，母亲所说的话都是在敷衍。现在不仅考上了一中，而且还进入尖子班，那又怎样呢？母亲还是沉浸在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里，慢慢地忽略了女儿的存在。

“你知道我考进一中有多么不容易吗？”得知母亲根本没打算找个伴，紫淼不禁流出了眼泪。为了考进一中，她真的费尽心机，可以说是豁出去了一切。

经过那次后，两人的关系就开始变味了。

如今，出现了这种龌龊事件，母亲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些的。但她没有问过什么，似乎觉得自己女儿做出这种事也不出奇。

在学校里，她已经成了同学们眼中的嫌疑人，与其说是嫌疑人，还不如说大家都已经认定女主角是她了。就连多年的死党冬雪，也以安慰的口吻叫她别往心里去，说这裸的时代，就算真是紫淼做的，她也会不离不弃的。言下之意，紫淼当然能听得明白。

挽起袖子，手臂上的疤痕很刺眼，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在电影里看到过一些人，他们有时候会利用身体的痛感来麻痹自己，疯狂者甚至想到一死了之。

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才可以做出这些令人发指的举动呢？因为脑残，所以自残？如今，紫淼终于知道了答案——身上皮肉的痛，怎么比得过内心的痛！

七

下午放学后，樱熙嚼着口香糖，和平时一样来到学校附近的网吧。发现在一个角落，有几个穿着农校校服的男生正围在一台电脑前，神情专注地观看着什么。

“嘿，樱熙，怎么现在才来呀？快快快，有好东西看！”一个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男生撞见樱熙，笑嘻嘻地抛了一个眼色，然后自顾跑向角落。

樱熙跟着他来到那堆人后面，屏幕上的画面立即映入眼中。又是一个“门事件”……樱熙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搓了搓鼻端。

视频来自校内论坛，大字标题写着：又爆90后女生“换衣门”。视频只有几分钟长，发帖时间是昨晚，但点击率已经几万了，下面的评论也有几百条。

画面明显被处理过，女生的头像被打了马赛克，非常的模糊，但那火热丰满的胴体、白皙的肌肤和女生解衣的慢动作却让人心急火燎。从偷拍的角度看，偷拍者站的位置应该是对面楼。如果仅仅是换衣服倒没什么，现在让男生们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的是女生解衣的动作非常具有诱惑力。

“动作很娴熟嘛。”叼着烟的男生赞道。他叫暮生，外号“山鸡”。

“我看有点做作……”他旁边的男生扶了扶眼镜说。

“要不你去教教她，哈哈。”

“去你的！为什么做这些事都不拉上窗帘？这还不是做作？”

“拉上窗帘给自己看呀？她肯定是想出名啦。”

大家当然看出这视频有点演戏的成分，那女生估计是想借这“门”炒红自己。现在90后的“门事件”已成了媒体的一大热点，什么“喂X门”、“扒Y门”、“艳Z门”等等大门小门已经成了网络上的热门词汇，犀利的特征评价也相应附在了这类人身上：放荡、脑残、自恋、叛逆……

“喂喂喂，你们看这背景。”外号“山鸡”的暮生突然惊讶起来，立即按下暂停，“看，这不是学校附近那几栋旧楼吗？”

众人把脑袋靠近过去。

“是呀，你看那偷拍的位置，肯定是对面的烂尾楼。”

“是我们学校的人吗？”

“说不定哦。”

“嘿，也许是一中那些家伙。”

“对呀，一中也是在附近，而且那边靓女很多呢。”

“一中很盛产这些‘门’呀。”暮生嗤笑着又点了根烟。

几个“色情狂”对着视频的背景议论纷纷，最后都一致认为是一中那些家伙搞的。樱熙没参与议论，但心里也认同他们的观点。就在一个星期前，那学校才爆出“教室门”，现在这么快又来个“换衣门”，看来一中的人在学校快被憋疯了。

比起农校，一中是典型的全封闭学校，他们除了上课还是上课，有人说这些学校是在实行“养猪模式管理”，总得在中考高考中弄几个能上名牌的学生。于是，他们无聊至极，开始探索起人生和道德来，把自拍、偷拍等各种有如迫击炮般的镜头搬上场，把那些好比般的疯狂举动堆砌校内，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来个疯狂大冒险，企图轰开那扇禁锢的大门，好好看看外面的花花世界。

樱熙庆幸自己没考上一中。他当然不想，他甚至初中毕业后就不想读书了。像他这样年纪辍学的随手一抓一大把，初中毕业就结束整个人生学业的大有人在。反正是九年义务教育，不用交学费，老师得过且过，家长得过且过，学生更是得过且过。

“喂，樱熙，你和一中的人熟吗？”旁边的同学用手肘捅捅发呆的樱熙，“你问问那边的人，可能会搜索出这女孩是谁哦。”

“对呀，上次那个教室动作片，里面那个女主角非常的清纯可爱。喂，樱熙，如果你认识她们，顺便叫她们介绍几个正点的给哥们儿认识认识啊。那学校那么封闭，却想不到里面的人那么OPEN呀……哈哈……”暮生扭过头吐着烟，神情古怪地笑道。

樱熙红了脸，用手扇了扇喷过来的烟。

“喂，樱熙，你女朋友不会是一中的吧？”几个男生突然对着樱熙阴笑起来。暮生也扭过头来看着樱熙，眨眨眼，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

樱熙耸了耸肩，感觉浑身不自在，紫淼的样子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你女朋友才是一中的，你全家都是一中的。”他突然大声地叫起来，在那些人面前挥挥拳头，然后转身离开。

身后沉默片刻，接着响起一片怪笑声。

本来想上网玩玩游戏，但一想起那个视频，突然间没了心情。出了网吧，樱熙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走着。不知怎么，那画面不断地刺激着脑神经，令他反胃。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扶着墙，但胃里空空的，什么也呕不出来。

他靠在墙上，用袖子抹了抹口水渍。放眼看去，缩在高楼大厦后面的那一团黑影，就是视频画面的背景。他似乎有种预感，这“换衣门”一打开，可爱的洪水猛兽就会瞬间淹没人们的心灵。

果然，“换衣门”事件一出，在网络上又引起了一阵波动。网友们的围观、跟帖，让这个视频一夜爆红，许多网站都把它置顶，以吸引游客观看下载。有趣的事儿接下来就开始了，很多人都想知道这女孩到底是谁，于是开始疯狂地人肉搜索。

很快，这“换衣门”的女主角终于被人肉搜索出来了，果然是一中的学生。她的名字叫冬雪，今年十六岁，是一名尖子生，住在R小区。有人还在视频上留言爆料，说她是请人偷拍自己，目的就是为了在网络上蹿红。

这让很多人想起三月份的“破C门”事件。才十七岁的冯同学竟然做出令所有人为之惊讶的举动，只为证明其非主流本色。也许她还想证明张爱玲的一句话：出名要趁早。但她“早”过头了，用过于残忍的手段突破了道德底线，甚至触及了法律的红线。这扇“门”一经打开，就令社会、学校、家庭乃至90后群体一起反思自省。

现在，“换衣门”事件再次捅破道德这层薄薄的窗户纸，让人无法把一个尖子生和这次事件联系到一起。不过，这个叫冬雪的女孩狂叫冤枉，声称死也不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但炒作时代，越是挣扎，就越被怀疑。而且网络的言论是何等疯狂，即使视频被封杀，但网友的截图依旧大可搜索。

女孩终于蹿红网络了。各大媒体争相报道此事。在学校，同学们都对她“刮目相看”，让她无地自容；在家里，父母更是扬起了家教的鞭条，把女孩禁锢在房里自我反思。

然而一个星期后，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女孩竟然在房里割腕并且喝农药自杀。

女孩死的时候，化了一个浓妆，但却遮掩不了痛苦的表情。不过，没有人能真正读懂她的表情。而且，她甚至连一个字也没有留下来，就这样含恨而终。

这是90后第一起由“门事件”所引发的恶性死亡事件。

八

夕阳把不远处那些大楼照得有些绚丽，但这是假象。墙体已经泛黄了，有些地方还剥落了不少墙灰。那一片楼房都属待拆的范围。相比之下，眼前的烂尾楼在夕阳下更显得沧桑。

穿黄色大衣的男人站在烂尾楼下。他复姓慕容，一头卷发，没有刮胡子，圆润的面孔抬起，似乎在量度两边楼房的高度。片刻，他低下头，神情冷漠地走进烂尾楼里。

每一层都很仔细地察看，样子看似建筑工人，又像勘察现场的警察。他属于后者。

上到最顶层，慕容走到南面的一个通风口处，目光越过远处高高的围墙，然后锁定在对面大楼中的某个位置。那是一扇窗户，里面拉上了黄色的窗帘。视线往左边移动，在隔开十米左右，同样有一扇一模一样的窗户，但没有拉上窗帘，依稀能看见浴室里面的布置。但慕容只是停留了片刻，然后又把视线投回原先的窗户上。

不久前，一个叫冬雪的女孩在自家浴室换衣服时被偷拍，那些解衣的动作让人感到非常具有诱惑性。视频被上传到互联网，命名为“换衣门”。经过网络的一番大力轰炸和各方面带来的巨大压力，女孩最终承受不了，在自己房里喝农药割腕自杀。

警方受理了此案。但视频在哪里发出已经查不出来了，原因是发视频的人采取了屏蔽ID和各种隐藏手段，估计是一个电脑高手。对此，警方只能采取封杀手段，或者指望知情者提供线索。上级对这案子也不是太重视，毕竟从女孩的学习和生活中了解到，女孩本身就压力过大，有自杀的兆头。在这个年代，她用这样的方式杀死自己的青春，也不足为奇。

而对于视频的真伪性，警方也下了一些工夫，最后还是认为是真的，并不是一些合成视频。媒体更借此事，直指说不知90后的孩子在想些什么。

其实，90后各种“门”的发生并不是稀奇事，怪就怪在为什么这么多“门”都打开着，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隐私或肮脏的一面。也许这就是鲁迅笔下的看客心理，这互联网高度发达的时代也是全民娱乐的时代，谁都能娱乐谁，而越是庸俗隐私就越能抓人眼球致人围观，人们巴不得每天都拿着放大镜去窥探别人的隐私，满足自己媚俗的窥私欲。这样还不止，他们还要用相机拍下来放到网上供大家娱乐，然后各种“门”就现身网上并迅即登上各论坛首页。于是，网络媒体成了推开各种“门”的手。也就因为这样，现在的“换衣门”一打开，却引出死亡事件。

毫无疑问，大众都认为女孩的自杀如视频一样裸，毫无隐情可言。但直觉告诉慕容，这里面大有文章。慕容只想到一个可能——她被人陷害了。只是，人肉搜索出来的各方面证据，无一不符合这女孩。也就是说，这名叫冬雪的女孩的确在自家浴室做过这些事。

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呢？即使生理需要，但为什么不拉上窗帘？她会是在什么情况下做出这样的举动？如果真如网上传闻那样，是在炒作，那么她为何承受不了这样的后果，选在大红大紫的时候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