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陀阳光下

时间:2022-08-12 09:55:26

比陀阳光下

南非的行政首都比勒陀利亚,当地华人都简称她为“比陀”。这个不大的城市离世人皆知的黄金之城约翰内斯堡只有50多公里,周围环绕着广袤的高地草原。所有的南非国家部门和半官方机构的总部都设在这里。

我住在南非环旅部为我安排的城东使馆区与市中心接界的兰塔纳公寓。出门向左走200米是黑人休闲的好去处――阿卡迪亚公园.向右走300米便是美国大使馆。每次出门,我都会在门前犹豫,向左走?向右走?

阿卡迪亚公园不大,四处散落着高大秀美的树木,草坪上坐着躺着的绝大多数是黑人。有的是无业游民,有的是衣衫褴褛的拾荒者。有的全家带着午餐盒,提着震天响的录音机,旁若无人地跳着舞。穿过公园中心的小径,他们不声不响盯着我,灿烂的阳光下.有一种安静的震撼。穿过一条街便有一个餐馆,黑人使馆官员常在那里喝酒聊天。我的左邻埃塞俄比亚的教授约翰,我的右舍肯尼亚的作家丹尼尔是那里的常客。比陀的艺术博物馆就在阿卡迪亚公园里,轮流展出黑人和白人艺术家的作品,每周三晚都有免费的展览和酒会。有一次是琉璃工房作品展和拍卖会,小小的一枚戒指600多兰特。我心不在焉地喝着果汁.博物馆的老彼特在一旁热心介绍着眩目耀眼的各色琉璃珍品,周围全是富有的白人。玻璃墙外的夜色里,隐约见到泊车,洗车的黑人还在忙着招呼生意。路过的黑人也偶尔停下来.透过玻璃墙看着这个缤纷的酒会。门是敞着的,但有持枪保安。

公园旁边有几个黑人蔬菜店、糖果摊和花摊。种类很少但很便宜。几个兰特一大塑料袋。砍价的时候我说:“炒米(黑人俚语“朋友”的谐音),便宜点啦!”我爱吃的鳄梨总是最贵的。有一次黑人老板生气了,说:“你去斯帕尔买好了,那里最便宜!”我乖乖掏钱买了两个鳄梨。他是对的,斯帕尔超市就在旁边,那里的东西最便宜,可还是他的两倍。有时我会顺便带几颗糖给公寓的黑人女清洁工。每周二下午,我会穿上那件邋遢的有点儿脏的白外套,手指间晃着钥匙串,向左走过几个街区去看打折电影。周围全是黑人情侣和刚放学的学生,我和他们一起吃着爆米花,肆无忌惮地大笑。

我的公寓向右走不多远,就有一家藏在藤树下的葡式餐馆,对面是一所梧桐树环绕的德国教堂。若是闲了,我便带上一份报纸,坐在长满薰衣草的香草园中喝下午茶。每天下午4点以后,洒满阳光木制长桌前便坐满了刚下班的白人使馆官员,操着不同的语言,喝着各色酒水。屋内的壁炉炉火温暖,玻璃彩珠环绕的手工烛台上烛光摇曳,映出墙壁上鲜艳夺目的非洲艺术家的作品。每周五晚有爵士乐或戏剧表演,需要预定。

再拐上去一个街区就是美国使馆。斜对面有一个长满棕榈树的玫瑰园,花园中心的红辣椒餐馆周围植满白玫瑰花树,常吸引国外的白人旅游团来定午餐。衣衫褴褛的黑人倒头睡在玫瑰花树下的草坪上,温暖的阳光让他安然入睡。不远处的咖啡桌旁,悠闲的白人家庭看着报纸。过了街,有一些各国使馆官员爱去的小型高级餐馆,食品店和花店。坐在那里,周围是窃窃嘈嘈的细语和咖啡的香气。阳光下,精美的下午茶和欧式甜点慢慢在慵懒的身体里发酵。高大繁茂的兰花楹遮蔽了湛蓝的天空,庭院深深的官邸和灿烂的花树,全然是另一番生活。

每周日我去城市南边的中国人开的网吧上网。那个区叫桑尼赛德――“晴空那边”。过去是比陀最热闹的娱乐区和商业区。现今却笼罩在和犯罪的阴影下,是比陀犯罪率最高的区。自白人撤往东区后,剩下的全是黑人、年老的白人和中国人。人人都知道天黑去那边是不明智的。大白天也要十二分的小心。我将零钞塞在袜子里,再揣几个硬币在外衣口袋,快步走过明显脏乱很多的街区。漂亮的黑人女孩子穿着低胸或露脐装,站在简陋的电话摊前和男友亲密地聊天;孤独的驮着背的老年白人牵着一只小狗,怀中紧紧抱着包,等着过马路;租金便宜的公寓门前还保留着白人留下的花园。艳红的红珊瑚树下跑过的全是穿蓝色校服的黑人小孩。灿烂的阳光下,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淡蓝色屋顶的公寓,当地人叫中国城,住着很多边打工边求学的中国人。路上遇见了,我们略一停,说:“嗨,你好!”便匆匆而过。

我有一个当地的好朋友,阿非利卡人优色,她的祖先是德国人。她开着车带我向东,向东,再向东驶去。去那些美丽的公园和花园餐馆。有一次,我巧言说服她跟一个中国家庭一起去西区最大的批发市场买菜。身为比陀市民的优色竟从没去过那种物廉价美的购物场所。到了那里,我们才尴尬的发现,只有优色一个人是白人。黑人的小货车上堆满了橙子和卷心菜,我和那个中国家庭也满载而归。可怜的优色只买了一小把她没见过的中国油白菜。一大早出门,来回奔走选购,坐在被阳光烤了两个多小时的车里,我边脱外套便问她:“为什么你们白人不来这里?”她伸出十指(好像还不够的样子):“黑人的家庭这么多人!我们白人家庭,”她晃晃那一小把白菜:“只有三四个人,不用买这么多菜!”

我早已丢掉了从中国带来的时髦的太阳帽,习惯沐浴在比陀的阳光之下。出了我的公寓向右再向右的某个花园里,南非的国鸟兰鹤就在身边优雅地来回踱步。我和优色聊着遥远的中国和南非的过去。我说我越来越爱你的国家,她琥珀色的美丽眼睛闪着光:“你一定会更喜欢,到了九、十月,我们的兰花楹就开了!上帝,我都等不及了!”

那时,会有全城的狂欢与派对。闪烁在灿烂阳光下的深深浅浅的紫色兰花楹,会将所有的黑皮肤、白皮肤与黄皮肤淹没在感恩和喜悦之中。我知道我不属于左边,也不属于右边。更不是当地黑人认为的有钱的中国生意人。当我和我的黑人朋友手牵手走在街上,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当我敢坦然正视向我伸手讨钱的流浪汉,而不是落荒而逃时,心里充满了平安和对这个国家的祝福。

我已深深爱上这份礼物――拥有和享受比陀的灿烂阳光。(题图:阳光下热情奔放的非洲舞蹈。摄影/王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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