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极的女人

1

灵岚站在我的面前，笑容像山崖上早春的藤蔓，浅浅地绿着却延伸到人的心里，有着蠢蠢欲动的温暖!她熟练地给我系着保险绳，温柔的话语像春风在身后安抚着我“第一次跳，不要紧张，深呼吸，然后勇敢地往下一跃!”确认绳子已经系好，她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往跳台边缘走去。

我站在痴情桥的跳台上，风迎面吹来，钻进衬衫里舔着我的肌肤，脚下是一潭碧水，工作人员的船就停在不远的地方，等我跳好以后接我下去。我仰头深吸一口山涧的空气，往着水潭纵身跳下，四周的绿色突然像倾泻而下的颜料裹着我一起探身进水潭。绳子拉直又被弹回，我在这反反复复的上伸和下降中找到一种久违的感觉。

当我完成了这一次跳跃后，灵岚已经在山梯的尽头等我了，她递过我的背包和外套，那温柔的眼神，让人心里无限疼爱!目光从她的肩上探过去，我看见山路转弯的地方停着一辆白色的别克，一个穿灰白休闲毛衣的男人靠在车门上悠闲地仰望着山涧对面的树林。

“钟进，这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美女――胡姚!”灵岚把我介绍给别克边的男人，我礼貌地伸出手去。

“你好，胡小姐。”宽厚的手掌，恰到好处的笑容，一切像一副美丽的山水画。灵岚拉着我坐进了别克的后座，钟进把车在这蜿蜒的盘山路上开得很平稳，我和灵岚像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直开心地聊着。

后视镜里，我看见钟进听我们说到一些话题时牵动的嘴角，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偷看他的一瞬间，我们的眼神在后视镜里面碰撞。我像被人抓住的小偷迅速移开眼神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2

我是一个停不下脚步的女人，熟悉的朋友经常戏称我是狐妖。神出鬼没却牵引了不少男人的眼神，我只是不置可否的笑笑。每个人的人生都存在因果，就看你是否过早地看透。

灵岚是在一个驴友论坛找到我的，因为我洋洋洒洒的游记帖点击率很高，那些本不是很出名的小景点也因我拍摄的图片掀起了旅游高潮。灵岚给我留言，希望我去他们的痴情桥看看，她全程陪游。只是借我的文字和相机让更多的人知道这里。

看完灵岚的留言后我站上电子秤，现在我的体重只有80多斤，这几年五湖四海漂泊，脂肪已经放弃在我身上滋生的念头。尖尖的下巴，长藤般的乱发，真的快成“狐妖”了!

在灵岚的城市，她拉着我逛遍大街小巷。我怜爱得牵着她白皙柔弱的小手，看这个小女人兴奋地给我讲述明间的传说。偶尔遇上钟进休息，他会陪着我们，这时灵岚总一手牵着我，一手牵着钟进。三个人踏在青石板路上，脚步总让我感觉不协调。

“胡姚，这个帽子你试试?”路过一家手工编织店的时候，灵岚拿过一顶帽子扣在我头上，“头发把脸遮住太多了，夹在耳朵后面好看些。”我脸上的笑容突然收住，抬起手挡开了灵岚要拂开我脸旁长发的手。

“我不喜欢这个帽子!”我摘下帽子挂回原处，理了理两颊的长发，让半个脸藏在里面，心却在灵岚触摸我脸颊的那一刻停跳了半拍。

3

灵岚很早出门上班，她是当地的导游每天都要接待不同的游客，没有她陪我的日子，我一个人背着包在这个城郊的古镇上闲逛。那些青藤爬满的院墙，让我奔忙的心有了安歇的欲望，我在想是不是该听从灵岚的建议在这个地方多住一段时间，好好养养我这病泱泱的身体?

正一个人百无聊赖，一辆别克停在这小弄堂里占据了大半的道路，我不禁皱了皱眉头!在这古朴的地方突然多出个现代色彩的东西真是不协调，大好的兴致被这车给破坏了。我低了头快步走上前，想绕过车继续欣赏前面的古镇景色，不想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那人竟是钟进。我揉着被撞疼的额头笑了，钟进从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出来，手里拎着打包的小吃，有点尴尬地和我打招呼。

“专门开了车拐这里来买小吃?”我揶揄道。

“岚儿就喜欢吃这家的，这个开心酥要热的才好吃，我正准备买了去你们那呢!”钟进说着举了举手里的袋子，“上车吧，我们一起回去，岚儿该下班回来了!”

我上了钟进的车，这个男人愿意开车穿进这样的胡同只为给心爱的女人买小小的点心，只为了能趁热把点心送到女朋友面前，我的心不由地战栗了一下。

我们回到灵岚租住的小屋子，灵岚还没有回家，我倒了杯水递给钟进，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提电脑开始整理这几天拍的照片。钟进心不在焉地翻着桌上的报纸，不时抬头看着墙上的挂钟，偶尔又伸手摸摸那打包的点心。

“给她打个电话吧，点心快凉了!”我盯着电脑忙碌着，头也不抬地说。

“手机没人接，一定又是震动放包里了!”钟进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我准备回去了。回城还要一段时间呢!”

“带我一程好吗?”我扬起头盯着即将出门的钟进，钟进笑笑示意我一起出门。

4

那天我一改初见钟进时候的淑女形象，在他车的副驾驶座坐好后，掏出包里的香烟娴熟地点燃，悠悠地吐着眼圈，钟进诧异地盯了我足有一分钟才发动车子。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话，我在车里给自己化了浓艳的妆，让他把车停在最具人气的迪吧门口。迪吧里还没有到人最多的时候，我找了个角落叫了一打啤酒自斟自饮，这些年的漂泊生活像电影胶片――在眼前掠过。

劲爆的音乐响起的时候我已经晕沉沉的，摇晃着走上迪台，晃动着轻飘飘的身体，藤蔓般的卷发拂着身边舞动的人，开始有不自觉的男人有意无意地触碰我的身体，我被推来攘去无法逃脱又不想逃脱。

一只很有力的大手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拖出了人群，我被丢在先前坐的位置上，摇了摇头看见钟进的脸近在咫尺。

“呵呵，你也在这里，来喝一瓶!”我递过桌上一瓶酒，钟进仰头几口就喝完了，把瓶子很用力地放在桌上，我有了几分清醒，发现他好像也喝了不少。

“来，我们继续喝!”我又递给他一瓶酒，自己也举起一瓶开始猛喝。

钟进眼里的忧伤我都懂，那个一心扑在工作中的灵岚此刻正一刀刀剜着他寂寞的心，爱情最悲剧的恐怕就是你爱的人开着爱情的当铺，你给的很多，换来的却很少，而且还有赎不回来的危险。

谁也没问对方为什么喝那么多，只任凭冰凉的酒划过唇齿变成心里最溃败的伤口，凌晨两点，两个迷糊的人搀扶着回了钟进的家……

5

“懒猪，起来吃早饭!”欢快的声音伴着房门被推开，灵岚站在钟进的房门口，脸上的表情由甜蜜变为惊讶，她低了头退出去掩上了门。

床上，惊醒的钟进和我互相对望着，钟进迅速地抓了床边的睡衣套上，冲出了房门，嘴里慌乱地叫着：“岚岚，你听我解释!”

我揉了揉还在疼的太阳穴，把衣服一件件穿上，慢慢地出了房间。客厅里灵岚跪在地上使劲擦着地板，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钟进瘫软地坐在地板上眼神黯淡。

我跪到地上，双手抓着灵岚的肩膀，逼迫她和我对视，她的眼里看不到任何喜怒哀乐：“岚岚，听我说，都是我的错!你不要这样。”

“姚姚，没有谁对谁错!我希望你快乐起来。”灵

岚继续打扫清洁，把有关她的东西全收进了背包，开门，离开。

钟进和我就这样坐在地板上，颓然地看着一切发生，失去了阻止的意识。

“岚岚!?”我想起了什么，从地板上弹起来冲出门去，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痴情桥。

灵岚站在跳台上，闭着双眼仰头面向天空，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岚岚，你不要做傻事啊!”

“我玩蹦极啊，你没看见绳子吗?我不傻!”灵岚回过头冲我笑笑，扬了扬系在身上的绳子，“要不要来个双人跳?”

“好，好啊!”我走过去拉了拉灵岚身上的绳子，长长地松了口气，工作人员帮我系好了绳子，我也站到了跳台边。

“跳了!”灵岚一手拉着我，另一只手冲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纵身跳了下去，我闭起了眼睛……

6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灵岚握着我一只手脸上的表情焦急不堪，“天啊，你总算醒了。你怎么跳下去的时候昏迷了?还有你脸廓边的伤是怎么回事?”

还是被灵岚看到了，我故意用长发掩起来的伤口：“旧伤口，不要紧!”

灵岚一定不记得了，五年前的事情和这两天发生的何其相似。有个叫胡蝶的女人，曾是她的闺中密友，却和她那时的男朋友暧昧不清，那个男人喜新厌旧要和胡蝶远走他乡。灵岚没有哭闹，只是要背叛她的男友和好友一起玩次蹦极。三个人一起跳下的时候，灵岚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刀子割着绳子，胡蝶疯狂地荡过去试图抱着她。结果绳子出问题两个人一起摔了下来，虽然都保住了性命，但是灵岚失忆，胡蝶毁容了。

我就是当年的胡蝶，那个朝秦暮楚的男人得知我毁容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而灵岚被她父母送去国外治疗，我和她就这样失去了联系，但我从没放弃找她，与其说是她在驴友论坛找到我，不如说是我故意要遇见她。

“医生说你是太虚弱了才会昏过去，在医院养两天再出院好了。”灵岚把热乎乎的粥喂到我嘴边。

“岚岚，钟进……”

“什么也别说。其实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成了我男朋友的，我之前生过一场病，对以前的事情不怎么记得了。只知道他照顾生病的我，爸妈说他是我男朋友。呵呵，好笑吧?我觉得你们俩在一起还挺配的!”

钟进正好走进了病房，灵岚把粥碗递给他，说有点事情要去办一下，到了病房门口还不忘记叮嘱钟进好好照顾我。

7

在医院的两天，灵岚总说工作忙，钟进被她指派来照顾我，我知道灵岚的用意，钟进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又很无奈地来医院陪我。

“我们是不是不该辜负岚岚的一番好意?”我忍不住对闷头给我削苹果的钟进说道。

“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钟进很无辜的样子看着我，“我这两天一直在想那天我们俩在一起的全部经过，有些地方好象是空白的。胡姚，我们……”

我生气地别过头不理他，他赶紧把削好的苹果递上来：“你是个很特别的女人，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是这不能代表什么，我和岚岚都订婚了，她生过重病，需要人照顾。你说……”

“我病早好了，就是以前很多事不记得，那就不用去记得好了。我跟父母说了，婚约解除!”灵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病房门口，还一口气讲了这么多话，最后她跑过来把我和钟进的手拉到一起，很真诚地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要幸福!”

8

出院后，灵岚匆匆跟我告别，说跟父母办好移民手续要走了。我拖着行李一个人走在古镇的小道上，答应灵岚要好好照顾我的钟进失踪了。我抚摩着古墙上的绿色青苔一个人笑了，原来处心积虑的重逢还是以失散告终。

“胡蝶，其实我什么都记起来了!拖着钟进在身边是想找你回来，我就想知道到底他爱我还是爱你?这些年他一直陪着我，想是因为害我失忆在赎罪。虽然你整容变了外貌，但他还是爱你的，希望你们幸福!岚岚”

候机厅里，邮箱里灵岚的一封邮件让我的心碎了一地。钟进并不爱我，从来都是我制造的骗局，五年前胡蝶勾引他，五年后胡姚勾引他，其实那些暧昧的夜晚除了喝醉酒的钟进什么也不曾发生。

做了这么多，只是不想有男人横亘在我和灵岚中间，可我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告诉灵岚我爱她，爱到自己都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