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雅克·阿诺: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动物是人,还有女人!

已经66岁的让・雅克・阿诺步伐矫健、神采奕奕,看起来是个相当有精神的法国老头儿,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个相当有精神、干劲和幽默感的老电影人。

阿诺此次的中国之行是为了一部名叫《狼图腾》的电影,同名小说在2004年出版后不久就被紫禁城影业买下了版权,但它却成为了投资人手中最烫手的一块山芋,出品人说,中国没有导演敢接、敢拍。直到这部小说的法文版在去年年底出版后,只读了100多页的让・雅克・阿诺毅然推掉其它影片的邀约,决定接拍《狼图腾》。

熟悉阿诺执导风格的人也许并不会为阿诺的决定感到吃惊,因为《狼图腾》所蕴含的人与动物及自然的深层思考,及人文情怀的国际性主题,一直是阿诺执导的影片中所表现和坚持的。阿诺是当之无愧的执导动物题材影片的高手,他执导的《子熊故事》延续了之前一部影片《火之战》没用一句对白的风格,而是使用强烈的视觉画面来感染观众。影片以熊幼仔的视角讲述了一个感人的故事,这部拍于1988年的电影,取得了巨大的票房成功。影片的主题虽然极具现实意义,但对儿童依然具有强大的吸引力,而对成人来说,影片则让我们看到了人类天生的残酷性和对自然的漠视。这些都是阿诺电影里特有的深刻表现。

阿诺执导的第二部动物题材影片《虎兄虎弟》,同样让他赢得了极高的评价,他用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和罕有的深度讲述了动物的本能和人类的自负。虽然数胶混合的拍摄方法使画面的质感受到很大影响,但《虎兄虎弟》依然是一部绝佳的动物题材电影范例。与《鸟的迁徙》、《帝企鹅日记》、《南极大冒险》等具有煽情情节的电影不同的是,《虎兄虎弟》不但有煽情,还有对人性、人与动物之间、人与自然之间、动物与动物之间的细腻刻画和深刻探讨,这也是导演阿诺区别于其他导演的显著特点。

由此可见,《狼图腾》与阿诺,会是非常完美的结合。阿诺执导动物题材电影的诀窍就是,要像对待人一样去对待动物。《狼图腾》对阿诺来说也是个极大的挑战,但在非洲服兵役的经历让他能深刻体会小说主人公的种种经历,他也更了解动物生存的世界。但拍摄仍会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阿诺说驯养狼崽和黄羊需要一年半的时间,拍摄需要大半年的时间,复杂的后期制作需要一年,也就是说在三年后,我们才有可能看到这部电影。这位言谈间充满活力及幽默感的老人,将踏上一个漫长的拍摄旅程,期待三年后,已近古稀之年的他会给我们带来惊喜!

专访让・雅克・阿诺

“我特别喜欢我们用不同的方式来生活。”

记者:有见过原著作者吗?

阿诺:刚和他一起呆了10天。10天里我们去了内蒙和外蒙,而且他还亲自带我们去了小说发生地。包括书里所讲的一些很细节的地方,他都指给我们看,对我来说这是件特别幸运的事。通过这些交流,我发现我们有很多共通的地方。

记者:你刚采风回来,中国的少数民族给你留下了什么印象?

阿诺:我一生中去过很多地方,发现各种民族,不管是北美、印度、非洲、亚洲,我特别喜欢这些少数民族,他们本身都保有自己的文化,还保持着自己的生活方式。中国是一个很大的多民族国家,除了保存自己的文化,还有其他一些少数民族也都保持了他们的文化和生活习惯,我觉得这样特别好。

实际上,作为人类,大家都是相通的,我最高兴的就是碰到生活方式不同的人。我特别喜欢塞内加尔总统说过的一句话:“我特别喜欢我们用不同的方式来生活”。所以我特别理解当姜戎年轻的时候来到内蒙,发现了内蒙的文化,他的那种兴奋和好奇,他的那种热爱。

记者:姜戎在书里说,狼是永远无法被驯化的动物,这部影片里出现的狼会不会像其它影片一样选择一些狗来代替?

阿诺:我会尽最大限度用真的狼,用它们的生活习性来达到我们需要的效果。原则上,是不喜欢用马戏团里的动物,你的问题是很尖锐的。我会尽最大可能把野生动物特有的野生习性拍出来,而不是驯化出来。这是一种很特别的技术,全世界很少有导演用这种技术,大部分导演拍狼的话,会希望让狼从这走到那,然后从架子上拿个蛋糕出来,这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能做到,我有办法让狼自己走,比如我想让狼到这边来,我会放个很暖和的小窝。想让它拿蛋糕,会在蛋糕上涂上肉的味道。

记者:我觉得这个可能不是很难,因为你拍过《子熊故事》,最难的应该是和狼的互动,比如狼和黄羊、和马、和狗?

阿诺:这非常难。在拍的时候不能让动物受伤,要控制动物做出那个动作,在最关键的时候还要能停住,不能让它们真的厮打在一起。我也有方法,因为做过很多次了。比如说马逃跑,狼在后面追,这个要拍真的,只是真到狼撕扯马肚子的时候,可以找一块很像马肚子的皮,做假的画面。比如马被咬的瞬间,它不可能超过一秒钟,所以你们看到的咬住的镜头,不是真的,但马的反应是真的,几个镜头剪到一起,每个镜头一秒半。我并没有让任何一个动物受伤,但是你们已经看得出汗了。

记者:狼在中国是个特别反面的动物,所有的成语都是负面的,西方对狼的理解是怎么样的?

阿诺:在欧洲也一样。在中世纪的时候,狼也是人们很害怕的动物,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时候,还有专门打狼的人,这也就是这本书的意义所在。认为狼是这个草原的保护神,是在这个特定的地方发生的。但他们也认为狼是很凶残的动物,只不过它对草原也有益处,所以我们不能只想它的坏处。别忘了,提醒大家,其实这个世界最坏的动物是人,还有女人(笑)。

“理想的人就是有颗少女心的成吉思汗。”

记者:你有宠物吗?

阿诺:一只猫、两只鸟、一头驴、一匹小马、九只黑羊、两只鹅、两只野鸭,它们都生十九个孩子了(笑)。我经常住在乡下。

记者:你为什么一直在拍关于人和动物的电影,跟你小时候的什么经历有关系吗?

阿诺:这是跟我个人经历有关,年轻时去了非洲,发现了很多动物。那时的我是个典型的法国知青,觉得自己又年轻,又特别自负。我当时是个好学生,戴着眼镜,会说希腊语。当时碰到研究人类学和生物学的朋友,通过跟他们交流,发现动物世界和人都差不多。从此就与姜戎到草原上变了一样,我也变了。我当时特别想分享这种感觉,第一部影片就在非洲拍了,后来是《火之站》,到了《子熊故事》,就以熊的视角来讲述。

15年前,我特别害怕自己不喜欢亚洲文化,但通过拍摄《情人》我了解了亚洲,我特别喜欢这个经历,内心深处感觉到对亚洲有一种真正的需要。拍《情人》去香港的时候,江志强(香港安乐影片有限公司总裁)接待了我,我对香港特别熟,也特别喜欢。这次,通过和大家的接触,我也特别喜欢这里,中国人的这种乐天,对生活的热爱、幽默,我觉得和法国的很多方面很相像,所以觉得很近。

记者:好莱坞也有很多关于动物的电影,像《南极大冒险》等,你作为拍动物的专家,会不会觉得这些电影很假?

阿诺:《南极大冒险》当时请我去执导,我没同意,因为我觉得那部影片太人工化了。好莱坞电影的原则是不能让观众受刺激,不能表现讽刺,比如女人很胖不能表现,不能说任何人的坏话。因为想让所有人都高兴,想和所有人交流,结果是和任何人都交流不了。所有在好莱坞工作的人都认为它的危机在于它的创作理念,很多电影都在重复,已经不能冒险了。在全世界范围内它的观众在慢慢减少,尤其在中国。

记者:你知道中国有写给小孩的少年版《狼图腾》吗?

阿诺:不知道,是带插图的吗?(编者注:阿诺马上请翻译打电话给姜戎询问了少年版《狼图腾》的情况。)

记者:拍摄这部片时会考虑到年轻的观众吗?

阿诺:我会想我是孩子的话会怎么看待这本书。拍电影的时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进度会很快,有些问题会想不到,这时候就是凭直觉了。但在我心灵深处,有孩童的一面,会想是孩子的话,内心的感受。我会用童心去看,但会用成人的脑子去思考。好的电影观众的年龄层会很广,如果你把跟孩子交流的层面拿掉,就等于是拿掉了让人感动的部分。

我特别不喜欢有些电影说是拍给儿童看的,但却把孩子当傻瓜。因为孩子有时是非常聪明的,而且孩子像动物一样,感受到的都是最本质的。成年人则会用语言把很多事情混在一起。

我特别喜欢跟女人在一起工作,因为女人经常用直觉感受一些事情,不像男人是用理性来分析。理想的人就是有颗少女心的成吉思汗(笑)。

让・雅克・阿诺小传

法国导演让・雅克・阿诺的首部电影《白与黑》(1976)即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与同时代的好莱坞同行不同的是,阿诺拒绝拍摄“美化”历史题材的电影,所以我们都会相信他的《火之战》(1981)是发生在8万年前的故事,那些旧石器时代人类的生活被阿诺的镜头科学而又生动地予以再现。我们也接受肖恩・康纳利、F・莫里・亚伯拉罕这样的大明星会在阿诺的《玫瑰之名》(1986)里饰演脸色苍白的14世纪修士。阿诺更凭以上两部影片三获法国凯撒大奖,并凭《子熊故事》第二次获得凯撒奖最佳导演奖。后来执导的《情人》(1992),又以唯美、大胆的拍摄手法被喻为惊世之作。阿诺喜欢在自己的影片里身兼导演、编剧、制片人等数职。其执导的欧洲片《兵临城下》虽有好莱坞大牌影星加盟,却遭遇了票房滑铁卢,在影评人中的口碑也不甚理想。最近的一部电影是2007年的法国喜剧片《陛下未成年》,反响平平。2009年,阿诺将用3年时间执导一部足以令其载入电影史册的电影《狼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