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布“忻”字考

时间:2022-08-11 05:26:38

战国货币有一品燕尾布面文作“桡比当忻”,背文作“七(尸共)”,形状及铭文如图一所示。它们的出土范围集中在江苏、安徽、浙江、山东西南部等地。黄锡全、吴良宝先生在前人基础上进行深入论证,证明这种类型的燕尾布是战国晚期楚国所铸,他们的意见值得信服。长期以来,“桡比当忻”、“七(尸共)”这几个字考释纷纭不定。现在,面文第一字的右旁同上博《容成氏》简12、13等的“尧”字相对照,已证明汤馀惠先生释为“桡”是可信的,具体含义应该是“币”的一种修饰词;李家浩先生释面文第二字为“比”,读为“币”的意见也已经得到了大多数学者的认同;背文第二字的释读还有分歧,我们从陈剑先生说把它隶定为“(尸共)”,是一种重量单位,一“屡”之值约为3.89g,“七(尸共)”应是一枚燕尾布的实际重量(燕尾布的重量详下)。只是面文第四字“忻”字到目前还没有得到一个公认的结论。

吴良宝先生在《中国东周时期金属货币研究》一书中所引各家解释说:初尚龄《吉金所见录》引刘青园说释为“十斤”;李佐贤《古泉汇》释为“十化”;郑家相《中国古代货币发展史》释为“Y”;陈伟武《旧释“折”及从“折”之字平议》释为“慎”;李天虹《楚币文“忻”字别解》释为“所”,认为指二斩。

其中刘青园释“忻”为“十斤”,与古币合文情况不符,并且,楚国也没有“斤”这个衡制单位;李佐贤释为“十化”在字形上没有根据;陈伟武先生释为“慎”在文义上难以讲通;郑家相释为“Y”一说影响很大,李家浩、何琳仪等先生均从之。不过正如吴良宝先生所言,第一,释“Y”之说并没有解决“忻”左旁为何从“十”的问题。第二,战国三晋货币“Y”的质量并不固定,与铜器的“Y”的质量相对比,存在减重情况,楚燕尾布“忻”难以和“Y”的实际质量联系起来,并且“Y”是三晋的衡制单位,楚衡制未见使用;李天虹先生释“所”依据的是陈剑先生考证为“慎”的楚简“Y”这一种字形,陈先生认为“Y”形的来源是西周金文中的“誓”和“(斤斤心)”,@不过裘锡圭先生后来认为这种写法的“(十言斤)”应从“十”得声,这样,李先生的证据就有了可怀疑之处。具体情况请参看吴良宝先生的《燕尾布与连布》一文的驳议,这里就不多讨论了。此外,我们或可考虑把“桡币当忻”的“忻”同三晋桥形布中的“阴晋-Y”、“甫(蒲)反-钎”、“高女(奴)-Y”中的“Y”联系起来,认为“桡币当忻”“当”的是这个“Y”,不过在战国货币中,都是本国货币间相互联系(“桡币”所“当”的应为楚国蚁鼻钱,详下),没有异国货币间相联系的例子。我们或可考虑把“桡币当忻”同魏国桥形布“梁重斩五十当”、“梁重金百当”、“梁正币百当”、“梁半币二百当”的辞例相对比,把“当忻”也理解为一种对燕尾布的标准质量的规定,不过我们看此币背文已有“七(尸共)”这种质量标记,所以,“忻”不大可能再是一种质量单位,而“当忻”也不能是对燕尾布的标准质量的规定了。

到目前为止,“忻”字只出现在楚币中,没有其他的辞例可供探索,所以要解决这个字,还应由字形人手。这个字的右旁从“斤”是没有问题的,关键是它的左旁。很多学者都认为它的左旁就是“十”,下面我们再略加申证:在楚国文字中,“十”既可以在一竖中间加圆点写做“|” (“集成”12113B《鄂君启节》)、“|”(郭店《缁衣》简47);也可以在一竖中间加一横写做“|”(“集成”85《楚王(Q)章镩》)、“|”(《随县曾侯乙墓》简120)、“+”(郭店《六德》简45)。所以,此字左旁从“十”应是无可怀疑的。由此出发,我们再分析一下这个字的字形结构。“忻”字的字形结构有几种可能:一、此字为非形声字,不过战国文字形声字已经占了很大比重,从“忻”字看,这个字结构简单,左从“十”,右从“斤”,很难用会意、省体或字形演变等其他方法来分析,所以把它看作非形声字是有困难的。二、此字为形声字,其中又有三种可能:A、左形右声字,但是在战国文字中,我们尚未发现有确切例证用“十”作形旁的;B、双声字,然而“十”为禅纽缉部,“斤”为见纽文部,古音相差很大;C、左声右形字是理想的解释。汉字的形声字多是左形右声结构,然而左声右形也占有一定比重。就拿和“斤”旁有关的字来说,“新”、“斫”的声旁就在左边,所以,“忻”可能即从“十”得声。我们认为,“忻”应该就是“十”字,只不过增加了“斤”旁繁化罢了。

值得注意的是,《上海博物馆藏战国楚竹书(四)》《曹沫之阵》简30“位、厚食使为前行。三行之后,苟见短兵,攸”的编联一直未能确定,后来高佑仁先生在简帛网上发了一篇文章,把它拼接到简26“五之间必有公孙公子,是谓军纪。五人以敌(伍),一人”之前,认为“攸五”二字应连读为“什伍”。其中,简26“敌(伍)”从“攵”,暗示了“十女”也可能与军队编制有关;并且,“什伍”一词也常见于先秦文献。这样编联之后,文义颇为顺畅。其中的“收”从“十”得声,读为“什”,也是左声右形。

我们认为,燕尾布面文“桡币当忻(十)”的意思就是“桡币”这种币可以兑换成十个某种货币。在魏国桥形布中有“梁重Y五十当哥”、“梁重金百当”、“梁正币百当”、“梁半币二百当”,其中的“”字字义难以确解,但学者一般认为它们表示一种质量单位;在楚铜钱牌中的“视金一朱”、“视金二朱”、“视金四朱”则表示的是一种兑换关系,和它们不同的是,“桡币当十”表示兑换关系的货币名称被省略了。我们推测,被省略的原因应是当时人都理所应当的知道能与“桡币”兑换的是哪种货币,所以就没必要再标明了。在新莽发行的货币中,有“大泉五十”币种,指这一枚大泉可兑换五十枚五铢钱;有“契刀五百”币种,指这一枚契刀可兑换五百枚五铢钱;其他还有“幺泉一十”、“幼泉二十”、“中泉三十”、“壮泉四十”、“小布一百”、“幺布二百”、“幼布三百”、“序布四百”、“差布五百”、“中布六百”、“壮布七百”、“第布八百”、“次布九百”、“大布黄千”等币种;在孙吴赤乌年问铸造的货币有“大泉五百”、“大泉当千”;在清朝咸丰年间铸造的“咸丰重宝”的背文有“当十”、“当五十”;“咸丰元宝”的背文有“当百”、“当二百”、“当五百”、“当千”等,它们都没有标明所应兑换的是何种货币,这与楚币“桡币当十”是一个道理。

“当”字的这种用法在典籍中也能见到,比如:

《孙子・作战》:“故智将务食于敌,食敌一锺,当吾二十锺;葸秆一石,当吾二十石。”

《六韬・犬韬・均兵》:“故车骑不敌战,则一骑不能当步卒一人。三军之众成陈而相当,则易战之法:一车当步卒八十人,八十人当一车;一骑当步卒八人,八人当一骑;一车当十骑,十骑当一车。”

《史记・平准书》:“郡国多奸铸钱,钱多轻,而公卿请令京师铸锺官赤侧,一当五,赋官用非赤侧不得行。”

以上的“当”字和楚币“桡币当十”的语法地位也是相同的。

下面探讨一下与“桡币”所“当”的是何种货币。考古发现表明,楚国蚁鼻钱发行量很大,应是楚国最通行的币种。它们的面文常见“君”、“行”、“阳”、“巽”、“(攵土)朱”、“全”、“忻”等字样,这些文字到底代表什么意思,现在尚不得知,不过我们知道,这些面文并不是代表蚁鼻钱的名称就叫“君”、“行”、“阳”。所以,“忻”也不会是蚁鼻钱的名称,而是表示楚国有一种面文是“忻”的蚁鼻钱。即然有种蚁鼻钱面文和燕尾布面文文字相同,那么表明蚁鼻钱很可能与燕尾布有一定的关系。燕尾布的“桡币当十”,就应该表示“桡币”这种货币能兑换成十枚蚁鼻钱。面文为“巽”和“垒朱”的是楚国最为流行的蚁鼻钱,据统计,它们的重量大都为3.2g左右,而一枚燕尾布的质量为28-35g,重量比恰好是10:1。

除燕尾布“桡币当十”外,楚国还发行过一品连布,形状为足部合铸在一起的两枚小布,面、背“四比(币)当忻(十)”,如图二所示。吴良宝先生认为这种连布应以单枚为单位,是非常合理的。从连布实物及铸范(“货系”4194-4195)看,它们绝大多数都是足部合铸在一起的两枚小布的这一个整体,合铸印记非常明显,似不能人为的剪断分做两枚独立的小布,所以所谓的“四币”,就是指两枚足部相连,一共包含四枚小布的连布。它的面、背文的意思是“四币”可以兑换十枚蚁鼻钱;也就是说,一枚连布可以兑换五枚蚁鼻钱。

附记:本文初稿完成后,承蒙吴良宝先生、陈剑先生指出数处错误,按照他们的意见,笔者作了进一步的修改,在此谨致谢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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