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单行道

时间:2022-08-10 10:00:29

单行道,意在孤独,却也并不孤独。因为和那些最为孤独的文字在一起,因为和那些最为孤独的记忆在一起,最重要的,是找到了青春在场的明证。许小沫以含蓄的笔法表达对过去的追念,以看似平静的情绪记述并不坦荡的记忆来路。而她捡拾的曾经的碎片,如同散落的石子,呈颗粒之状,但经过岁月的冲刷,必将圆滑光润,那便是记忆的光泽。

“单行道”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解释是只供车辆向―个方向行驶的路。我一直以为会有与此相对的双行道或是多行道,后来才发现,那么多人把人生比喻成单行道,其实早就寓示了不会有双行道和多行道的,不是吗?

很多人喜欢用“佝偻”来形容自己年迈的亲人,用以体现他们历经的沧桑。可是我却很排斥它,我以为避免了它的出现,身边的人就不会一点一点离我远去,也不会一步一步接近衰老,但当我看着镜子中自己那从小被妈妈数落到大的背时,我意识到这种掩耳盗铃式的安慰出奇地苍凉――连自己都可以被形容成佝偻,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抗拒?面对年华,我只是蚍蜉撼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我不知道的是人活着究竟为了什么,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孤单,还是只是单纯地为了活着而活着。也一直思考自己长大了能干什么,虽然我的梦想是靠文字吃饭,但是我记得有人说过:所谓梦想,只能放在梦里想想罢了。所以我不敢奢望。其实我也明白,想这些问题,无异于想这个世界是先有男人还是先有女人,简言之无聊。

毕达哥拉斯说:数学支配着万物流转。

我很折中地理解为这个世界是由一串一串的数字组成的。比如我的高中生涯,它就是438。这是我的中考分数,之所以说我的高中生涯是它,是因为这所高中2006届的录取分数线是435。

我以正式生的姿势走完了高一,高二上半学期也在尾巴上。换句话说,我在这所高中游荡了一年半。在这一年半时,每天早上一杯豆浆和一个馒头成了必然,午饭和晚饭为了照顾我的胃,我也会按时出现在食堂那块巴掌大的地方。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生物钟变得这么有规律了,可是就算这样有规律,我的胃也还在时不时地让我痛不欲生,这是不是就能解释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呢?我渴望出现人生的双行道,渴望有一天能走曾经走过的路,能吃曾经吃过的糖,能看曾经看过的夕阳,能牵曾经牵过的人,但现实的我只是更趋向人生单行道的终点而已。

好了,言归正转。记得很久以前,我非常向往妈妈放在玄关处的那双高跟鞋,一直想象着有一天我能穿着那样的鞋子在都市森林里穿梭,但现在我开始害怕了――当我脚下变换着多种不同式样的高跟鞋;当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充斥我的耳膜;当我再也忆不起自己提着步鞋,在田埂上跳跃时。我还能守着我们之间的约定,还能等着有一天你们都能回到我的身边吗?

我的小学有很大一部分时间是在中国的西南角度过的,那所学校明令禁止学生在学校吃零食,校园里看不到有白色垃圾的痕迹。优美的环境使那所学校一度被评为市级花园小学,很多块黄灿灿的牌子挂在传达室的墙上,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不过我很清楚地记得,在校门外不足百米的地方,有一家烤羊肉串的店面,很多同学每天放学后都会钻进那里,骄傲地付钱,再骄傲地抓着或多或少的羊肉串走出那家店面,这是我所想象不到的,虽然一串仅需两块钱。我到现在还依稀记得卖羊肉串的那对夫妇用不地道的四川话对过路的小孩道“小妹子”、“小弟弟”。每每听到这样的声音,睛都会带着我很快离开那儿。

睛是我的小学同学。她和我―样不能钻进那里“骄傲地付钱,再骄傲地抓着羊肉串出来”,我们都过着罗大佑式的“口袋里没有半毛钱”的童年。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这么安静,而且还是个女生”。在我和她熟识之后,我曾问过她,她所以为的女生是不是都是那种特别吵的生物。她说:“是啊!就像我一样。”的确,晴很闹,也很独立。是她教会我学校的围墙是用来翻的,要上的课是用来逃的。

她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带我逃课的那天天气很好,我们牵着手在大街上走,她走得很快,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跟不上她,即使是她牵着我,那种感觉就像偶尔我在梦中做的那些很累却怎么也停不下来的事,很难受。后来我们在那家羊肉串店的对面停了下来,巴望着里面被同学称为非常好吃的东西咽着口水,然后,她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对我说:“小沫,我们带把小刀冲进去,他们不给我们羊肉串,我们就用小刀扎他们好不好?”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好,不过我会很害怕,你要牵着我的手不放开。”

我一直记得睛说好时那明亮的眼睛。对于眼睛,我能想到的形容词就只有明亮,以至于我后来看自己写的东西,“眼睛”前面如果有修饰词的话,一定都是“明亮的”。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睛在我们走出那家店面时,被我们攥着小刀的手上的汗给染红了――那把小刀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我们的口袋。我们始终无法靠一把小刀直接跳到“骄傲地抓着羊肉串出来”,所以我们还是没有吃到那美味的羊肉串。当睛把兜里的小刀放开后,她握着我的肩膀说:“小沫,总有一天,我要请你吃很多很多的羊肉串,吃到你腻了都不让你停下来……”

在以后的很多日子里,我都不敢让睛知道,其实我不吃辣的,而羊肉串就特别的辣。

我一直不愿意相信,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但那个说要请吃羊肉串吃到腻的人的的确确走出了我的生命,我惟一一次吃羊肉串就是她走出我生活很多天以后。我从那次逃课以后第一次没有当一个乖小孩:我把捡来的十块钱全用来买羊肉串了,我“骄傲地付钱,再骄傲地抓着羊肉串出来”,然后躲在睛带我翻的那座围墙外面,一口一口地吃着那些羊肉串,吃到自己泪流满面,然后才明白这个很闹很独立的孩子真的离开了我。再没有人会握着我的肩膀说请我吃羊肉串了,再没有人让我觉得自己怎么也跟不上了,再没有人……

对于文字,我觉得自己是叶公好龙,对于自己写的文字,我又觉得自己东施效颦。不过,即使是东施效颦的文字,我相信也绝不会缺人读,我说这句话,并不是我有多自负,而是翎曾经说过,他要当我的文字一辈子的看客。

翎其实不叫翎,只是我和睛这样叫他而已,如果把他和睛放在时期,就可以直接称他们为发小,我们会叫翎为翎,是因为他让我感觉很温暖,就比如我写一些连自己都不明白,都不愿意看的东西,而他却会很认真很认真地看完,再加上一些注解,让我明白原来我这里这样写是因为这个,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比我还要了解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了解我,而我却不会心慌,就像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很快就能猜出我躲在哪儿,然后陪我看着手里的羊肉串一起发呆,然后带我回教室,继续和我开一些没心没肺的玩笑,粉饰睛离开后我的孤单。

我一直很想问翎:睛离开后,你觉得孤单吗?如果有一天我和睛一样离开了,你会怎么办?但到真正离开四川,我也没有问,因为我很清楚,就算真的问了,真的明白了,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任何事情的发生和解决都不是以谁谁谁知道和明白为前提的,想不想得明白,知不知道与事情会不会发生能不能解决其实没有必然的联系。它不像拼图,拼图的每一块都必不可少,而我对于离不离开的作用用微乎其微来形容都尽显多余。

我离开四川已经有四年了,这期间也回去过几次,只是都没有找以前的同学,妈妈为此还催了我几次,而我只是说不想去。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去,他们的地址我也早就耳熟能详,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填补我们不在一起的那些空白。我不知道欢还会不会因为想吃那个手工蛋糕,而故意问我知不知道厦门在哪里,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看着欣在琴键上跳舞的手指大叫老天不公;我甚至不知道那些黄灿灿的牌子还有没有变多,还会不会让我睁不开眼;不知道那对卖羊肉串的夫妻还会不会用不地道的四川话喊“小妹子”、“小弟弟”。而当他们知道那个曾被他们喊过“小妹妹”的人已经过完了17岁的生日,他们会不会有一种时光如梭的感觉?

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时光潜藏得密不透风,都与我隔着永恒的距离,而我却再也不敢轻易敲开时间的门。因为我清楚地记得我的班主任说过:这个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过于一厢情愿。就像现在,我像一个固守码头的愚人,用笔下荒凉的文字记载自以为绚烂的回忆,却不知这样的文字有什么存在的价值。谁知道,这是不是又在上演一出悲哀的独角戏呢?

现在的天气很冷,我穿很多的衣服,把自己包得像一个煮熟的粽子。已经到冬天了吧,冬天,我最讨厌的一个季节,虽然有我想要的纯白的雪,但我还是无法喜欢上它――它太冷了。我是一个对温度特别敏感的人,手常年累月都是冷的,冬天就更不用说。以前和格是同桌的时候,她就―直帮我暖手,虽然暖手的结果往往是她手上的温暖被我驱散殆尽,不过我们都还是乐此不疲。

记得上次给她写信,说起以前在书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手凉的孩子没人疼》。我说看吧!书上都说手凉的孩子没人疼,大概真的不会有人疼我了吧!我清楚地记得她给我的回信中写道:“谁说的,一定是那个作者自已没人疼才说的,我家小沫有我疼呢?”

她不知道我看到这句话时哭了。我很庆幸有一个说会疼我的人走过我的生命,而且这个会疼我的孩子还会在我想哭的时候借给我眼镜,在我擦干眼泪的时候和我一起自欺欺人地说:“度数这么高,眼睛是不是很痛”。这一切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只是昨天与今天隔了一年之久,而真正意义上的昨天又和每一个今天无异,其实很早以前我就应该明白了,不管是昨天还是今天,我都不能和她一起上课传纸条,下课打闹,骄傲而任性地跑过人群,在每一个落日之下大喊大叫了……

现在我的这张课桌陪我快一年了。这一年里不知道换了多少次座位,就连从一(4)班到二(13)班的转变,它都很顽固地陪我走到了现在。桌面上有一排很早以前我用铅笔写的字。“当人们都忘了这个世界是由什么元素组成时,那还会不会有上帝?”而我现在却再也不敢轻易问这个问题了。有没有上帝又有什么不同呢?在我的生命中,繁琐的日子依然繁琐,会离开的人依然会离开,而我也开始学会笑看庭前花开花落,也开始学会对每个走出我生命的人说“再见”。然后匆匆踏上没有归程的列车,在我的单行道上永不停歇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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