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的哲学理念探索

岛村就是一个玩弄人生和感情的虚无主义者，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岛村拥有丰厚的财产、令人羡慕的社会地位、温馨的家庭、可爱的孩子，但他仍然感觉百无聊赖，感到一切的存在都是徒劳的、无意义的。”［4］主人公驹子善良热情，勇于追求自己的爱情。她向往繁华的都市生活，却为了筹钱给师傅的儿子行男治病而沦为。即便如此，她依然苦练琴技并坚持阅读和写日记，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然而，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徒劳。不管怎么努力，她始终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只能年复一年地在雪国陪酒卖笑。与此同时，她在感情上也遭受到了重创。她爱上了一个不知爱为何物的岛村。尽管岛村对她有过怦然心动的一刻，但那只是暂时的、稍纵即逝的，像他这样一个纨绔子弟是决计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自己原有的安逸生活的。小说中，驹子去车站为岛村送行时，叶子赶来告知说行男病危，驹子为了心上人岛村拒绝了这个请求，可岛村非但不领情反而责怪驹子。小说结尾，叶子拜托岛村善待驹子，而岛村的回答竟是:“可是，我并不能为她做什么事。”［2］69驹子为了岛村付出了所有，得到的竟是如此冰冷的话语，不能不令人觉得寒心。崇尚爱情的驹子拼尽全力，却一无所获，她的努力只是一种虚无的徒劳。从小说另一位女主角叶子身上，我们同样可以感受到虚无思想对川端康成的影响。当岛村在火车上初次见到叶子，就被她天籁般的声音和冷艳的外表所打动。因为不敢直视叶子的眼睛，岛村便从车窗的映影中窥视她。“灯光就这样从她的脸上闪过，但并没有把她的脸照亮。这一束从远方投来的寒光，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她眼睛的周围。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的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2］叶子的美，宛如天人，美的那么的彻底，那么的不真实。岛村沉浸于叶子之美的虚幻想象之中，可叶子却丝毫没有关注到岛村，只是全心全意地照顾着病重的行男。岛村对于叶子的情愫，就如柏拉图式的爱恋，到头来只是水月镜花，可望而不可及。此后，岛村曾多次向驹子了解叶子的情况，但始终一无所获。叶子就像一个谜，是如此的神秘和虚幻。小说结局，叶子与岛村有了一次短暂的交流，似乎要从梦境转化成为现实。然而，一场突发的大火又悄然将叶子带到了另一个世界。叶子从二楼跌下，“落下来没有发出声响。这地方净是水，没有扬起尘埃。”［2］89就这样，叶子悄然地出现，又无声地离开，她的存在，只是一种虚无，一种幻象。

人的一生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矛盾，而这一哲学理念也渗透在川端康成的创作中。在《雪国》中，岛村的人生就充满了矛盾。他一方面感觉生活百无聊赖，而另一方面却又不想去找工作，只能在浑浑噩噩中耗费自己的青春。他被驹子的美丽热情所吸引，三次从京都赶到雪国与她相会，却始终不愿付出真情。他有妻子和孩子，在家中扮演着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而心早就不属于家了。驹子的人生同样充满着矛盾，她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可现实却是如此的残酷。她想洁身自好，但又不得不为了报答师恩而最终沦为。她的爱情世界也同样是矛盾的，她爱上了岛村，全心全意，无怨无悔，但却不能换来对方的真心。因此，她积郁于内心的矛盾挣扎之中，不能自己，只能在深夜喝酒买醉，以此来消除胸中的苦闷。此外，她与叶子之间也存在着难以调和的矛盾。在外形上，驹子性感、热情、张扬，而叶子却冷艳、安静、内敛。驹子出场的着装通常是红色的，而叶子的却总是白色。此处，川端康成刻意安排了这两种颜色来喻指两人之间的性格反差。在对待岛村的态度上，“驹子现实、肉感、火热，全心全意爱着岛村;叶子则如虚幻的精灵一般，可望却不可及。”［5］39在与行男的关系中，驹子和叶子似乎也存在着矛盾，这一矛盾在行男即将病逝，叶子去车站找到正为岛村送行的驹子时彻底爆发了。岛村曾数次向驹子询问叶子的相关情况，而驹子总是避而不答，这也暗示着她们之间存在着某种矛盾。最后，叶子在大火中丧生，她和驹子的矛盾才逐渐消解。小说中有多处是描写自然景致中的矛盾现象的，其中最突出的是“雪”与“火”之间的对立统一。“雪”是雪国最重要的一个特征，一片片飘落的白雪象征着纯洁与宁静，正如单纯美丽的叶子一样，只可欣赏，不可亵玩。而“火”则是“雪”的对立物，它是雪国人用来取暖的工具，它既可以给人温暖的慰藉，同时也能逐渐摧毁人的意志。在小说中，“火”其实是驹子的象征，她热情似火，给了精神空虚的岛村很多温暖，但也让他沉溺于男欢女爱之中，从而失去生活目标和道德底线。自始至终，“雪”与“火”这一对矛盾交替出现，经历了从雪火不容到雪火交融的净化与蜕变。最终，叶子葬身于大火之中，宣告了雪火矛盾的终结。此外，生与死也是川端康成在《雪国》中探求的一对矛盾。对于川端康成而言，死不是生命的终点，而是新生命的起点。有的人活着，但已毫无激情和理想，只是苟延残喘地存在着，实际上已经死了。而有的人死了，但因其精神方面的价值而获得了永生。带走叶子的大火，“是生的火焰在雪地里燃烧。这团火焰熔尽并荡涤了生和死的悲哀，一种无法抑制的生命活力在毁灭中得到了升华。而这也正是作者川端康成对生死的思考，对生存的体验。”［6］62在熊熊大火中，叶子的肉体消亡了，可她也在火花中获得了重生。

凄美的失落———《雪国》中的感伤主义哲学川端康成自幼就受到了感伤主义哲学的影响，后因祖父母和姐姐相继死去，自己又居无定所，心情忧郁成疾，逐渐形成了感伤与孤独的性格，在后来的创作中就形成了一种阴郁的特色。他本人也沉溺于伤感忧郁之中，不能自拔，最终在1972年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感伤主义作家认为文学的主要任务就是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和不幸的生活遭遇，以唤起读者的同情和共鸣。“孤独”、“怜悯”以及“怀旧”是感伤主义哲学最核心的词条。”［7］104《雪国》中处处充斥着感伤主义元素，岛村的伤感、驹子的孤独、叶子的怀旧以及结局的凄美，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失落的情绪。岛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他整日无所事事，只能活在想象的世界中。他第一次去雪国，就对驹子一见倾心，此后便醉心于对她的清纯印象之中。后来，驹子沦为了艺妓，浓妆艳抹，但对岛村依然痴心一片。岛村面对着热情的驹子，强颜欢笑，心中惦记的却是曾经的她。对比之下，一种失落的情绪油然而生。在第二次去雪国的列车上，岛村无意间邂逅了叶子，也被她无与伦比的美所吸引。然而，落花有意随流水，但流水无意恋落花。岛村持续的目光并未换来叶子哪怕是一次的回眸。对于这份情感，岛村只能依靠幻觉，来挽留这个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女人，而这更加深了他的伤感。女主人公驹子为了报答师傅恩情，自愿卖身为其子行男治病。她只能压制住自己对都市生活的向往，独自留在荒芜的雪国卖艺还债。她终日与孤独为伴，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好不容易遇见了岛村，不想他早已经有了家室，只能与他有一年一次的相聚机会。更可悲的是，岛村是一个玩弄感情的富家子，他连自己的人生都不在意，更不会在意他与驹子之间的感情。心知肚明的驹子每逢深夜降临，孤独来袭，只能独自神伤。小说中另外一个重要人物叶子是一个怀旧的人，她细心照料病重的行男，任劳任怨。在行男临终之际，她也为了他去车站求驹子去见他最后一面。在埋葬了行男之后，她常常去坟前悼念，表达无限的哀思，并表示要放弃做护士的理想，以此祭奠逝去的爱情。正是这种怀旧的情绪导致了她内心的极度伤感，也使她陷入了无边的忧郁之中。此外，《雪国》的结局也充满了失落的凄美。叶子在一次大火中从二楼跌落到地面丧生，“这场雪国中的大火，将以前一切的悲哀明朗化，给人强烈的刺激。当叶子所爱的人葬在坟冢，当代表着憧憬本身的她被熊熊火苗吞没的时候，无疑，美与悲同时达到了顶峰。”［8］74美国著名诗人爱伦坡曾说过:“美女之死是一切悲伤之最。”叶子的死正是一种极度的凄美，带给了读者最大的伤感。

《雪国》一经出版，随即遭到了舆论的猛烈抨击。有些批评家甚至认为该小说通篇描写的是艺妓的情感经历，是一本书籍，川端康成也因此承受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但历史是公正的，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为川端康成洗清了冤屈，如今《雪国》已经成为文学界公认的经典之作，而小说中蕴含的深刻哲理也为文学批评提供了优秀的范本。文学作品的创作源于生活，其中蕴含的哲学理念又可以反过来指导生活。解读川端康成《雪国》中所折射出来的哲学思想，也必将对我们现实的生活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作者：赵谦 单位：安徽商贸职业技术学院外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