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进中南海

时间:2022-08-10 12:15:50

我是浙江省湖州市安吉县昆铜乡梅坞村人。1945年6月加入新四军,解放战争时期参加了华东野战军从宿北战役到濉杞战役诸次战役,直到濉杞战役负伤。1949年,随着战争局势的迅猛发展,我随部队渡过长江,又回到浙江。1950年8月,我受命到浙江省军管会交际处做保卫工作。1952年7月,我被调至省公安厅,被任命为公安厅保卫科副科长。1953年,我的人生发生了重大变化。 从杭州到北京

1953年6月底,公安厅领导王芳找我,他说:“中央办公厅来人了,在政治处,要找你谈谈。去吧,问什么,就说什么”。

我摸不着头脑,一边琢磨,一边走向后院政治处。政治处的同志领我进了一间办公室,对一位坐在办公桌前的同志说:“他就是姚克明同志。”便离开了。那位同志约四十来岁,中等个儿,胖胖的,肤色较黑,像是一位老干部。他说:“我叫柏寒,是中央办公厅派来浙江挑选干部的。现在,中南海需要一批干部保卫党中央,条件是:本人要像水晶石一般纯洁,年龄不超过30岁,有比较高的政策理论和文化水平,科一级领导,有独当一面处理问题的能力,亲属中三代没有杀、关、管的。经厅领导介绍,我们调查了解,你符合条件,组织上决定调你去北京中南海。一周之内应动身。已婚爱人可以同去,但要迟些日子,需要等中央组织部另发调令。”

听了柏寒说的话,要调我去保卫,能见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后,我就一直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近距离见到。这太出乎意料了!我感到很震惊,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呆了片刻,我说:“很感激组织对我的信任,但我的条件比要求的条件差,怕不能胜任工作。”柏寒说:“你年轻,有文化,不懂就问,不会就学,一定能胜任工作的。要保密,你抓紧准备一下,尽快去北京!”

去保卫、党中央,可以见到了,我无比激动、万分高兴,但又不知道“中南海”在什么地方,“海”是什么样的,、党中央怎么会在“海”里?心里十分疑惑。

当天下午,第一时间我就骑自行车赶到了妻子柳伦的住地,向她报告了“机密”。柳伦的父母、弟妹早年间就在北京工作、学习,现如今,好事降临到自己身上了,我们能去北京工作了,她也十分高兴!

因为一周后要报到,时间紧迫,我没有回老家,只用两天时间交代了工作,与同事告别;又用三天时间陪柳伦去上海探了亲,因为我们的婚姻大事她从未告诉过上海的亲人。她认为应该在我去北京前,把我介绍给她的姑姑姑父叔叔婶婶和住在上海的柳氏兄弟姐妹,向亲人们报告我们的新婚之喜,还要大家认识我。

7月6日早晨,我与妻子告别,只背了一个小包,直奔杭州火车站。

再次北上,已经改天换地,是人民的天下了。上午6点多上火车,下午3点多到了上海。我到华东局办了上调手续,当天晚上就离开上海坐火车来北京了。

在火车上,我想了很多。如1945年在雨夜里如何偷渡长江北上,1949年如何南下,今天是在人民的天下北上了。当时的火车只有硬座,木板条拼的座椅,没有卧铺,列车行动很费力,车轮咯噔咯噔响,慢慢吞吞,但我心中很自豪,因为这是人民自己的火车。车上乘客很多,有的人钻进座椅底下睡觉。火车呼叫了三天三夜,才到了天津。我下车到站台转了转,看见天津车站有不少小摊。天太热,买了一把折叠纸扇。离开天津不久,就到北京了。

7月9日早上,从前门北京站出来,我生平第一次叫了一辆三轮车,要求拉到公安部。后来知道,公安部就在天安门前,距北京站只一华里。三轮车工人故意绕远走街巷小道,曲曲弯弯,看不到柏油马路,看不见高楼大厦,我感觉不是进了大都市,像是走在村道上。三轮车在小道上拐了好几个弯,才到了公安部。

公安部接待的同志看了我的介绍信,似乎心中早就有数,什么情况也不问,只是说:“到招待所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办去中南海的手续。”

我离开公安部,在去东单招待所的路上观察了北京市貌。一路上看到了为数不多的人力三轮车,叮当作响的有轨电车,掉了漆皮的旧的小公共汽车,窄小的马路和小平房,没有见到大商店,像是在一个古老的县城里观光,这就是新中国成立初期在我印象中的首都北京。 中南海警卫局报到

在公安部东单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上午我去公安部办了手续,随即到中南海报到。原以为“中南海”是浪涛汹涌的大海,怀着好奇的心情走到南长街北部的中南海东门。大门洞开,门上方中部镌刻有“西苑”两个大字。后来才知道这是明清皇帝在紫禁城皇宫西面的大御花园。

这儿门卫森严,有好几个持枪士兵站岗。好在中央警卫局人事处接到公安部通知后派人在大门外等候,见了介绍信,就带我进了东大门。我睁大眼睛,想看看“海”的真容。

走进东门,一条林荫水泥通道向南拐去,路西有一片大湖,有点像杭州的里西湖,但面积比里西湖小,东西约200米,南北约800米。清风吹过,湖面微波荡漾,景致优美。我想,这是湖,不是海。再往南走,向西拐,路南有些小平房,是车库。过了一座约4米宽10米长名为“蜈蚣桥”的石板桥,在桥南面,又见有一个大湖,面积更大,东西南北相距约有四五百米。湖边有垂柳,柳条低拂湖面,湖水随风起舞,翻着小小波浪,令人赏心悦目。陪同我的同志指着海说,“桥北面的叫中海,桥南面的叫南海。在封建时代,中南海与北海一起,被称之为太液池,几百年来,一直是皇家园林。”

在南海北岸和中海西南岸间有一块陆地,建有一些灰色的平房,其中靠东侧的一排灰色旧平房,外墙墙体有几处斑驳,墙下有几条小裂痕,此房名为“政事堂”,听说曾是傅作义部队的办公处,现在是中共中央办公厅警卫局机关所在地。穿过政事堂中间过道,在右侧办公的政治处见到了主任柏寒。他让一位同志帮我办了甲区特别通行证。

离开柏寒同志的办公室,我走出大门外,看了四周环境,给了我良好的印象:党和国家的首脑机关,、党中央的所在地,环境美似杭州西湖;办公的房子却都是几十几百年前留下来的灰色砖砌的旧平房,办公桌椅等用具也都是旧政府留下的旧家具,保持了党的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真是全国学习的好榜样!

与我同时调到中南海的,还有浙江的杨振华和王先进,行政处让我们三人一起住在瀛台。

瀛台是地处南海中部靠北边的一个小岛,岛四周碧波如画。由警卫局办公室到瀛台,约80米,其间要通过一座约20米长、4米宽的水泥铺面的拱桥。跨过拱桥走进瀛台,正面即是一座外形美丽的宫廷楼阁,名“翔鸾阁”,是瀛台的正门。走进楼内,发现楼阁年久失修,楼内破旧不堪。走上楼梯,踏上两边曾涂有红漆的木栏干的走廊时,脚下有咯吱咯吱的响声,还有些摇晃,真有点摇摇欲坠之感。

穿过走廊,我们的宿舍在翔鸾阁南面涵元殿旁边一个二层楼上,这是一个较大的房间,有几张木板床,是我们三人在中南海的住所。我们彼此介绍了情况,三人都来自浙江,杨振华是某后勤处处长,王先进是里西湖公安分局局长,是我在省委党校学习时的同学,早就认识。

我们放下背包,走出房间,下楼去看看地形、环境。先去涵元殿看看,听说此殿是光绪皇帝失败后被囚禁和去世之处。然后沿着瀛台海边小道走了一圈。

瀛台是南海里的一个小岛,小岛直径约150米,中部高,四周低。中部有人造假山,亭台楼阁,廊榭殿堂,黄瓦朱墙,雕梁画柱,奇峰峭壁,参天古木,结构布局精致巧妙,风景宜人,是明清皇室居园休息理朝听政之处。岛的四边则是沿海小道。

我们走到岛的最南面,见到海边有一座宫殿式的大凉亭,名“迎薰亭”,立于水中,两边有黄绿色琉璃瓦装饰的桥梁与海岸相连。亭外四周有古色古香的紫红色回廊。在这里,可以坐着聊天,可以乘凉,可以观海,可以欣赏四周优美的景色。我们走了一圈,还见到岸边停有小船,听说节假日和早晚休息时,可以自己划小船在海里游览。

小岛幽静,空气清新,在热闹的都市里,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后来发现,晚上更美丽,特别是有星星月亮的时候,天水合一,真像是一幅绝妙的大自然图画。尤其是在1953年国庆节那天晚上,满天星星,我坐在瀛台的迎薰亭边,当天安门广场放焰火烟花的时候,既能看到广场上空喷放的焰火烟花美景,又能看到南海海水里倒映出的满天闪烁的五颜六色,海里与天空的焰火烟花上下连成一片,同时竞放,景色的美丽奇特无比!心想,要是柳伦在身边,那该多好!

从7月到9月,整个夏天,我住瀛台约三个月,每天上下班通过水泥拱桥观景,晚上回宿舍,又到迎薰亭乘凉,观海,吹风,给我留下的美好印象,终身难忘! 见到

中央警卫局归属三个部门,一是中共中央办公厅,二是公安部,三是总参谋部。当时警卫局的局长是汪东兴,副局长是王敬先、李福坤、罗道让。下设办公室、政治处、警卫处、保卫处、治安处、保健处、行政处与警卫团。室、处下设科或组。

我所在的保卫处设内勤组与一、二、三科。内勤组负责综合工作,做处长的助手。一科负责对中共中央直属机关的保卫。二科负责对警卫局及在中央政治局毛、刘、周、朱、陈、林、邓七位常委身边及周围工作人员情况的了解与审查。三科负责对中南海红墙外100米之内的社会动态和社会治安情况的调查了解和监控。处长楼廷波,原湖南长沙市公安局局长,一、二科没有科长,三科科长赵戈,原为上海市公安局静安区分局局长。组、科只配备三或四人。内勤组我任代组长,组内有五人,聂淑宜、戴红叶、大刘莉,小刘莉。

在我的头脑里,就是神!到中央警卫局后,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想亲眼见到。在战场上,我有过两个愿望,一是“能安稳地睡上一觉”,二是“能活着见到母亲”。这两个愿望在解放后先后都实现了。 迎薰亭

中国革命能胜利,我一直在思考有哪些原因。我想到的原因很多,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有的正确领导。我想,“有一天我能亲眼见到,就是死也值了!”

到了中南海,我的愿望可以实现了,心里非常高兴,但工作了好多天,并没有机会见到。到警卫局的第二个星期六晚上,办公室的同志给我一张票,说:“晚上有舞会,在勤政殿门口广场上,你去参加吧!”

警卫局办公室所在的政事堂西面紧挨着勤政殿,殿的大门外有一个小广场,约100多平方米,浅灰色水泥铺的地面,比较粗糙。广场南面就是通向瀛台的拱桥。听说在这块场地上,建国初期除了冬天和有特殊情况外,几乎每星期三、六晚上都举行舞会,中央首长,特别是,只要在北京,就一定参加,因为主席的住处离此只几十米。

1953年7月25日星期六,晚饭后,我早早到了广场边,站在一棵大树下等待的到来。8点多钟,一个五六人组成的小乐队演奏起动听的民族舞曲,警卫局的工作人员有三四十人先后来到舞池场地,欢快地跳起舞来。

约九点多钟,小乐队突然演奏起《东方红》的曲子,有人说:“主席来了!”人们立即停止了舞步,一起鼓掌。我赶紧随着大家关注的方向看去,只见离我约30多米的地方,一位体魄魁伟,身穿白衬衣灰长裤,脑门闪亮、满脸微笑的首长,边招手边健步向舞场走来。这位首长就是!

新舞曲声再次响起,一位女同志上前邀请跳舞,主席便挽起那位女同志一起进入舞池,同大家一样跳起舞来。此时此刻,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激动无比:“啊!我终于见到了!我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要是柳伦也在,那该多幸福呀!”

在中南海,能见到的机会很多。有时是因工作而见。例如,1953年9月的一天,局领导决定,警卫处、保卫处科以上干部要外出执行任务,其中有我。执行什么任务,谁都不知道;通知参与人必须在早上4点前到局机关门口广场集合。人到齐后,局长汪东兴对大家说:“今天的任务,是让大家与杨(尚昆)主任一同陪去官厅水库考察!马上出发。”

官厅水库在八达岭长城西北边,延庆县的最西南部,要坐火车去康庄,经康西草原才能到达。天刚蒙蒙亮,我们几十人坐卡车到了北京北站。车站上不见人影,只见铁路两边约20米处有手持步枪的岗哨,约每隔百米一个。随同的还有主席的女儿李敏、李讷等人。

天大亮后大家才上了火车。专列在轨道上慢慢移动,路边的各个车站都没有乘客,只见沿铁路都站有持枪的岗哨。车到昌平南口停了一下,与李敏、李讷、秘书、卫士等人员一起下车,站在道旁草坪上瞭望,拍照。然后步行上山,在半山腰一座大石雕前瞻仰了詹天佑像。下山后又上火车。火车加了车头,一个拉,一个推,慢慢爬山路,费力地越过了八达山岭。

火车下山后到了官厅水库。从车站下望,山下100多米处横卧着一座水坝,拦着一库碧波清水。下车走到水库边,与他的女儿以水库为背景照相。当时,感到水库不太大,像是湖泊,水面离水坝约有30米。这是解放后北京市远郊区建设的第一个水库,中央首长都很关心。大步跨向水坝,走上坝堤,听管理人员汇报水库建设与管理的情况。我们几十人随主席身后,也登上了水库大坝,观看被拦在库区的一片。

我们从早上近8点钟上火车,随主席一路参观考察,回到机关,已是晚上9点多钟了。这是陪考察工作,近距离相随,当然可以时时看见了。

再就是参加娱乐活动,也常能见到。特别是看戏、看电影、参加舞会,只要在北京,你又有票,就有机会看见。当时,参加舞会的首长还有、刘少奇、、等。总司令7点多就到舞会。他的舞步像慢慢走路,运动两个来小时,9点多就回去休息了。来得晚,大多在9点之后,似乎有舞会必到,因为医生督促他多参加活动,以锻炼身体。1953年夏末,听说对他到舞场时乐队演奏《东方红》不满意,认为这是搞特殊化,把他排挤在了群众之外,不能与民同乐,曾表示如果今后他到舞场时再听到《东方红》曲子,受到鼓掌欢迎,就不参加舞会了。所以,从1953年下半年起,进舞场,乐队演奏不再中止,群众也照常继续跳舞,不再停步鼓掌,就好像未见到入场。

但是,也有区别之处。在春耦斋举行舞会时,大厅的四周摆放的是普通木椅,只在一侧放了两三个大沙发,供、刘少奇、首长用。还有一个特别之处:一般干部,还有总理、等参加舞会,都是自找舞伴,而没有这个自由,不少女同志排着队,一个挨一个,轮流等着与主席跳舞。总理来得少些。总理来时,不坐大沙发,与群众挤在一起,自找舞伴。舞厅不大,约60多平米,可容纳四五十人。在舞池里,同大家一样跳舞,没有什么区别。我在舞池里曾暗自与主席比过个儿。我身高1米8,主席比我高一点。

还记得那时星期六的舞会进行到深夜时,常要休息一会儿,因为他的作息时间特别,听说他认为夜里环境清静,一直坚持下午和夜里工作;早上5点才睡觉,上午11点起床。所以深夜是他的“午休”时间,其他人就看电影或听戏,等睡醒起来了,舞会再继续进行。

有时,在舞会中间也休息一下,请著名的京剧艺术家唱京戏,或请相声演员说相声。听京戏时,能见到常常用手在自己腿上打拍子,有板有眼地跟随演员轻轻地哼唱;听相声说得有趣时,主席也会哈哈大笑,笑得合不拢嘴。

在平时,人们也有机会见到。只要主席不外出,住在中南海里,有时下午4点左右,他会从住地走出来,在海边散散步,边思索问题。这时人们正巧走在南海边,就可以见到主席。

在中南海警卫局工作了两年,中央主要首长都见过了;后来我妻子柳伦到警卫局文校任教十多年,不仅见到许多首长,还曾多次与跳舞。第一次跳舞没想到是邀请的她,因为主席对陌生人也有好奇心,会在跳舞时问问对方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单位的等等,做点“社会调查”。

1955年初,党中央向全国发出了“向科学进军”的号召,我响应党的号召,报考了中国人民大学。当我离开中南海到大学报到的那天,我是多么依依不舍。中南海的日子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永远不会忘记。 (编辑 王世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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