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梅里雪山西坡:探寻卡瓦格博背后的秘密

时间:2022-08-06 09:25:21

深入梅里雪山西坡:探寻卡瓦格博背后的秘密

对于梅里雪山,我一直怀有深厚的情感,这种情感并不是因为后来爱上徒步探险才产生的,而是与生俱来的。

1970年春节前夕,快上小学的我不得不告别在德钦工作的父母,回内地上学。记得那是一个大雪刚过的晴朗早晨,我搭乘的货车离开德钦不久便陷入了一个大雪坑里,车上所有的大人都下来推车,偶然间一回头,我看见远处的雪山一片金黄,好看极了。就是那一眼,卡瓦格博那闪着金光直刺蓝天的身影,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早在公元1326年的元代,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派三世大宝法王让穹多吉在朝圣卡瓦格博时,写下一篇《圣地卡瓦格博焚烟祭文•祈降悉地雨》的诗文:“卡瓦格博众山王,拟人白螺男子汉,面庞皎洁如满月,双目明亮赛日月,下跨骏马白如螺,身披白缎大披风,头戴大宝长寿冠,身体魁梧如须弥,语言无遮法音发,心术明空是法身,功德无量等同佛”。其中不难看出,在这位大宝法王的心目中,卡瓦格博是白螺般的众山之王。

探访卡瓦格博,一般都在云南德钦这边的梅里雪山东坡,但这条传统线路已为人熟知,且沿途所见有限。我也一直醉心于卡瓦格博峰的探秘,几年来,我先后从梅里雪山山区的浓松、尼农峡谷,明永、斯农冰川等几条线路探访过它,也以内转和外转等不同方式亲近和朝拜过它,但从这些角度都看不出卡瓦格博与白螺的相似之处,更无法揭开卡瓦格博背后的那片土地的神秘面纱,因此我期待着有朝一日能解开这个谜团。

终于在2010年国庆期间,我带着驴友周锅、笨鸟、飞花、陈勇、嘻嘻果、蚱蜢、小手、国光从云南六库溯怒江而上,跨越滇藏分界线,绕道察隅察瓦龙乡,深入梅里雪山西坡,探寻卡瓦格博背后的秘密。

穿越世界上最凶险的攻略

察瓦龙乡地处自治区察隅县东南,东部与云南省德钦县相邻,辖区总面积4616.94平方公里,其地势北高南低,平均海拔2800米左右,属典型的高山峡谷地貌,怒江由北向南纵贯全乡。因为察瓦龙乡地处偏僻,交通极其落后,各种生活物资全靠从云南贡山等地运进。虽然这里开通了电话,但不通客运,进出察瓦龙只能靠搭乘乡政府的吉普、皮卡或商户运送物资的客货轻卡。

10月1日中午,我们在云南贡山县丙中洛租好两辆轻卡,驶向察瓦龙。贡察公路虽然不到百里长,却堪称世界上最凶险的公路之一。这条路,一边是咆哮奔腾的怒江,一边是山体破碎严重,滑坡、塌方、泥石流不断的横断山脉。在这条路上行驶,时速仅为10公里左右,遇到两车相错,一辆车得慢慢倒至稍宽一点的地方,另一辆几乎是外轮压着悬崖边才能过去。车身稍长的轻卡遇到转弯,车尾几乎是悬在怒江的上方才能转过去。站在货厢中的队员双手紧抓住篷布杆,一路提心吊胆地看着下面咆哮的江水,还要不时提防头顶上随时可能突如其来的落石。一个多月前,由于连降暴雨,这条公路边有个村子一半被冲入怒江,致使100多人死亡和失踪,伤者也达40多人,交通和通讯系统严重受损。更为严重的是,一块几千吨的巨石和夹裹着泥石流的堆积物沿山滑下,阻塞了怒江,导致上游水位提高了6米多,而下游却水位陡降。

在怒江峡谷中越往上行,两岸就越是荒芜,进入地界,已经是一派光秃秃的山峦了。贡察公路上的危险无处不在,离察瓦龙10来公里处的登渠村“流石瀑布”,就是由山顶风化的大小石块形成的“大流石”路段,从海拔近3000米的山顶一直延伸到海拔1770米的怒江边,呈一个巨大的喇叭形,“喇叭”在江边的宽度近300多米。过去没有公路的时候,马帮和行人都得从碎石坡上通过,常有落石袭来,人和马躲闪不及,不是人仰马翻,就是命丧黄泉。

通过流石瀑布,一般都只能在上午通行,而到了太阳当顶的大晴天下午,被晒得干燥的大小石块就会从山顶迸裂、滚落。尽管现在路政部门在公路上方修了挡墙,但人畜伤亡的事件还是时有发生。

我们的汽车在流石滩前停住,正在观察情况之际,突然听见山坡上一阵乱响,借着淡淡的月光,只见几团像冰箱、洗衣机一般大小的黑影,呼啸着直落到江中,把我们吓得够呛。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晚上9点,我们安全到达了察瓦龙,朝圣路客栈的老板西罗早已备下丰盛的晚餐,在客栈门前不停地张望。看到安全抵达的我们,他那焦虑的脸上终于露出质朴的笑容。

西罗组织的高山协作队伍已齐聚客栈,领队牛牛是察瓦龙乡的邮递员,这个年轻人中等身材,头发黑亮,长相俊朗,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是察瓦龙乡有名的民歌王子;协作队长叫尼玛,是牛牛的舅舅,察瓦龙乡仁那村的民兵排长,一位身材不高,但非常干练,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人。队伍中还有两位身材娇小的小姑娘,一问才得知她们竟然也是我们的协作!

甲辛牧场:古木环绕的世外桃源

从察瓦龙到甲辛,要攀登到海拔2060米的仁那村,向右分路后,翻越海拔3820米的那久山垭口和海拔4100米的伯贡山垭口,再下降到海拔3760米的甲辛。

从仁那村到那久山垭口,主要是穿越低矮的荆棘、灌木林和次生林,羊肠小道蜿蜒曲折,布满碎石,一步一滑,两步一回转。我们一大早出发,到中午才到达那久山垭口,出发时精神抖擞的队伍,已是人困马乏、饥肠辘辘。在垭口牧场匆匆补充了些干粮后,又马不停蹄地奔向伯贡山垭口。这是一段在原始森林里的石壁边缘穿行的险路,是沿着石壁开凿出来的,一边紧贴石壁,另一边则是万丈深渊,更加危险难行。

一路上,牛牛那高亢、纯净的原生态藏歌伴随着我们,吸引了几位女驴友一直相伴左右。过了那久垭口不久,一整天被云雾笼罩着的山峦,突然云开雾散,一座大山展现在我们面前,藏族向导、协作全都五体投地,虔诚地叩拜。

这就是卡瓦格博!

卡瓦格博如此俊美,宛如一只倒扣在地上的巨大海螺,圣洁而美丽。我惊叹于天地造物的神奇,在东面的云南德钦造就了刚毅神勇的卡瓦格博,却在西面的察瓦龙留下了充满诗意的卡瓦格博。童年时那永远定格在记忆深处的卡瓦格博出现了一抹柔美的色调,英姿勃发的战神也有了温柔祥和的面庞。

在梅里雪山方圆几百里的绵延群山中,牧场点点,但我们抵达的甲辛牧场最大也最美,是传说中卡瓦格博和情人缅次姆休闲散步,探春赏秋的好地方。甲辛牧场三面环雪山,海拔3760米,长1600多米,面积约0.45平方公里,春夏山花烂漫、郁郁葱葱;秋冬草叶红黄,白雪皑皑。3条由雪山融雪形成的小溪在这里交汇,两条稍小一些的清澈透亮,而最大的一条因富含碳酸钙而呈灰白色,从牧场的西南边缘流过。放眼望去,牧场宽阔平坦,野花点点,绿草茵茵,四周遍布古木,有的葱茏苍劲、枝繁叶茂,在蓝天和雪山的映衬下,挺拔巍峨,树冠相叠,枝叶交错,婆娑摇曳;有的虽已经枯亡,却依然挺拔坚毅,没有了树皮的灰蓝色的枝干虬曲刚劲,直向苍穹。

护林员尼玛罗布一家和另外3户藏民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他们以放牧牦牛,生产酥油、奶酪,种植青稞、洋芋为生。每家都有一台小水轮机发电,点电灯、看电视,自给自足,过着既原始又现代的生活。每天早晨,太阳刚一出山,旺堆家房头的大喇叭里就响起了诵经声,和宽广的草场、迷人的朝霞、参天的古木一起,构成了绝美的世外桃源。

错改冰山滚石飞落……

第三天从甲辛牧场出发,要翻越西北的出达玛山,在4300~4500米的山脊,连续作两个“3”字形回还,翻越海拔4960米的出达玛垭口后,下降到4025米的错改冰川,当晚宿营在冰川旁边错改湖畔的小牧场。此段路程的难点是垭口前一段300多米的碎石陡坡,山体破碎得厉害,一块块大大小小的风化石面目狰狞,犬牙交错,极不稳定,一踩上去,石头就会往下滑。

午餐后,一起出发的协作背负着巨大的背包,但很快就把我们甩得老远。就连那两位最娇小的藏族姑娘也背负着大包,像藏羚羊一样在乱石中矫健行进。

尼玛已上到垭口放下背包,带着藏族小伙郑拉飞奔而下,要来接应已经精疲力竭的笨鸟和飞花,他一不留神,踩翻了一块面盆大小的石头,石头一下子朝着笨鸟和飞花滚落而去,众人一片惊呼,幸好那块石头到了她俩前两三米之处,被另一块凸起的石头颠了一下,神奇地改变了方向,滚下山去了。

这几天天气不错,出达玛垭口没有积雪,我们顺利下到冰川边缘。错改冰川是一条海洋性冰川,运动频繁,累积和消融速度很快,因此冰川的边坡被切割得非常厉害,边坡大约30多米,土里夹杂着大量的沙石,极不稳定,冰川上布满大大小小的冰裂缝和冰坑、冰洞,我们只能跟着向导,一对一、手拉手地缓缓前进,稍有不慎便会掉进冰窟窿,后果不堪设想。

牛牛把一盘50米的扁绳拴在边坡旁的一棵大树上,又在自己的腰上绕了一圈,十几盏头灯射向边坡上尼玛开凿出的一条“小路”,两三米处就有一位藏族兄弟,保护着我们一个个下冰川。轮到笨鸟的时候,突听她大喊一声“让开,我要绳降”,双手握住绳子就要往下滑,众人一起狂呼“停住!停住!你疯了!”那只“笨鸟”才没敢“飞”起来,众人却已吓得半死。

风雪垭口生死大救援

10月6日离开错改,翻越海拔4955米的肯了布垭口后需直降近3000米,到达滇藏公路旁的梅里水,当晚就可以在梅里水乘车赶到德钦。

天阴了,下雪了,我们冒着刺骨的风雪出发。穿越一片榛子林时,我们在路上发现一堆新鲜的动物粪便,紧接着又看到一个巨大的脚印。牛牛告诉我们,那是熊的粪便和脚印,熊喜欢吃榛子,估计是闻到我们的气味或听到我们的声音后才离开的。这个发现使我们很兴奋,周锅和我蹲在地上仔细研究熊粪和人粪有何不同,熊迹和人脚印的差异在哪里,越是研究越是害怕:万一这头熊饥肠辘辘,正躲在不远处观察我们,一下子冲出来,抓住一个队友用大舌头舔,用厚熊掌扇,用胖屁股礅,玩个半死再慢慢享用怎么办?“熊来了!”牛牛一声怪叫,吓得小手和飞花在山路上一阵狂奔,逗得牛牛在后面哈哈大笑。

到达海拔4340米的叶隆普牧场时,先期到达的嘻嘻果已经在牛棚里的火塘上煮好了姜汤,给大伙驱寒。雪越来越大,外面气温很低,牛棚里却非常温暖。又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国光、蚱蜢还没有到,联想到早上笨鸟说过国光感冒了,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国光在队伍中最年轻,体质很好,不善言语,平时户外徒步,他都会默默走在队伍最后,帮助体弱的队友,这次也一样,他和蚱蜢压阵。

牛棚外的风雪越来越大,能见度也很低,我们在焦虑中等待着国光和蚱蜢,我不停地出去朝山路张望。终于,小路上出现了几个人影,但我心里一沉,我看到国光是尼玛和郑拉背上来的。

国光双唇发乌,脸有些浮肿,有些恍惚,我们连忙把他扶到火塘边灌了几口姜汤。尽管现在我们进退维谷,但大家纷纷表示会努力前行,这使我信心大增,一股豪气伴着感动涌上心头。于是我们决定请尼玛和郑拉先把包背上垭口,再下来和牛牛一起把国光背上垭口。就这样,牛牛背着国光,我和陈勇一左一右搀扶着,尽量减轻牛牛的负重,要知道,这可是背着一个60多公斤的人翻越海拔近5000米的垭口啊!

国光在牛牛背上不时呕吐,吐完又陷入半昏迷状态。上垭口的坡很陡,不能直行,只能作螺旋状缓慢上升一段后,再向右横切。风雪很大,能见度只有几米,我表面镇静、果断地指挥着,心里却焦虑、紧张、害怕又无奈,万一国光真的出了意外,如何向他的家人交代?

国光很沉,强健的牛牛也是三步一歇,五步一喘,我们怕国光一睡不醒,拼命拍打着他,不停地刺激他,大声呼喊他,就这样,在漫天大雪中,我们一米一米艰难地爬升。雪雾中突然冒出两个黑影,吓了我一大跳,定眼一看,原来是尼玛和郑拉到垭口放下背包后,又快速下山接应。我问尼玛,上去的路还远吗?尼玛不懂汉语,只是憨憨地望着我笑,从他的笑容里,我看到了坚定、自信和希望。3个人轮流背着国光,速度明显加快。600多米的高度,我们用了3个多小时,到达垭口时已经6点多了。

天地一片洁白,下山的路全被大雪盖住了,但看到垭口那边的缓坡,我心里已经踏实了,尼玛、牛牛都是雪地穿行的高手,下山应该没问题了。在尼玛的带领下,我们迅速下撤。神奇的是,当撤到海拔4700米的一块平地时,国光已经清醒过来,脸色也慢慢好转,意识在渐渐恢复,还吃了一个苹果,这让大伙很开心。看着苏醒过来的国光,我们喜极而涕,拥抱在一起,相互击掌祝贺。

风渐渐小了,雪也停了下来,天慢慢放晴,我们出了雪线,进入了原始森林,已能隐约看到澜沧江对岸的藏寨了。海拔每下降一米,我的心就轻松一分,虽然还要顺着峡谷急降2700多米,还有六、七个小时,才能到达澜沧江边的滇藏公路,但危险正在一点点离我们远去。

前面,就是澜沧江;前面,就是梅里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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