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树下的海蓝色目光

时间:2022-08-04 04:29:26

零{初冬:最初小绵羊上的红色蔷薇花}

记不清是哪年的冬天,冷得特别的快。晋海四处都落满凋零枯黄的落叶,层层叠叠,铺满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我穿长长的红色风衣开一辆白色的“小绵羊”。每天从泠水街一路开到学校。在福建某个富饶而又经济繁荣的沿海城市,高中生开“小绵羊”去上学似乎是既拉风又平常的事。

而我的白色“小绵羊”上,有林子明画的红色蔷薇,独一无二,却又鲜艳夺目。

在没有遇到林子明之前,我是学校出了名的让老师头痛的学生。染发,翘课,打耳洞,偶尔还与外校的学生打架,并且生猛无比。用唐时的话说就是坏得不像话。

所幸的是成绩不算太坏。总算是弥补了一些缺失。

而认识林子明。这样一个穿白衬衫都要把所有扣子都扣起来的跳级生,是我想也没有想过的事。

壹{深秋:香樟树下你的脸,我永生难忘}

那应该是来晋海读高中的第一个校运会。深秋,可是却冷得厉害。好友玉子和唐时都参加比赛,让我帮他们加油。我算了算那三天,无战事,无抑郁心情,无重要日子。就去了。

比赛前一个小时。玉子的比赛号码牌发现忘带了,老师又突然找我有事。于是她借我的“小绵羊”回去拿。我把钥匙给了玉子,并且好声叮嘱,你好好开我的车啊,千万别飙。玉子连声说好。立刻就冲去停车场。

玉子的飙车技术不好也不坏,但却是出了名的喜欢飙又不要命,飙坏了她家好几部新车后她爸爸就让司机天天接送她上下学了。说我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可是这种十万火急的时候我能说不么?

二十分钟后,我忐忑不安地见过老班后出来,在操场的大香樟树下见到我那辆自前轮部分开始凹凸到后轮的“小绵羊”。连挡风玻璃都破得四分五裂了。顷刻间,我的脑部好像受到了重度袭击一样疼痛焦虑,恨不得把送车回来的人五马分尸。

我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去,那个坐在香樟树下长藤椅上的白衣少年突然抬起头来。眉宇里有浅浅的温和,抿一抿嘴就是好看的笑,说不出的温暖。像平静的海让人心旷神怡。我烦躁的心,竟就这般地软下去。

他指指车,一个女孩让我把车还给你。我低头去看让我心痛不已的车,眉头死死地皱着,转过身去问他,你怎么知道车是我的?你认识我吗?

他摇头,又点头,缓缓说道,不认识,不过我想全校也只有白雨灵的头发敢染成枣红色。

我为这一句话,微微地笑了,我说好吧,是我的车。我的车为什么会成这样?又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你去问你朋友吧。我也没搞清楚。说完后,准备离开。

我叫住他,小朋友,等一下。这下换成他皱眉头看我,你叫谁小朋友?

当然是你。我突然觉得他皱眉的样子很可爱。

我从包里翻出一小袋的牛肉干,递给他,谢谢你送还我的车。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倔强地回答,我不要。我走过去,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拉出来,硬是放在他手掌里,一个小小的包装袋,正好放一个掌心。然后我说,听话,只是一点小心意。他便没有再拒绝,收了放回口袋里。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唐时从操场另一端跑过来,拉着我问,你什么时候认识林子明这样的好学生的?

我递过去一个白眼说,谁知道玉子怎么把我车搞成这样还让别人送回来的?

唐时“噢”了一声,扶过我的车说,那走吧,去修车,要不明天你没有车上学了。我走在他旁边说好,你付钱啊。

他朝我笑笑,第一次没有和我抬杠。

贰{泠水街:三个人的快乐}

唐时从小与我在泠水街长大,小的时候父母忙着做生意无暇顾虑我们。我们就无恶不作,危害四方。例如向低年级的同学索要零花钱,或者公然向老师挑衅,又或者翘课去海边。

我们在每次闯下大祸之后就跑到邻城最出名的“满记”去吃牛肉羹。用我们最熟悉的闽南语聊着我们刚才把老师气得半死的精彩内容。

很早很早开始,我和唐时就学会了用这样一种叛逆的方式来驱散因为没有父母照顾的寂寞。

是的,我们并不快乐,只不过是寂寞。我们不是不会学习,只是我们都不想做乖孩子。

玉子是后来加入我们行列的。她转到我们学校,是画画特长生。老爸开加长的“奔驰”,想不华丽不引人注意都不行。我和唐时就寻思着找她点麻烦。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来说要加入我们的“战营”。一看样子就是坏学生的典型模样,于是便将她归到我们“门下”,作为强大的后援之一。

根据玉子后来的叙述,那日她疯狂地开车出门,差点要与入校的大卡车相撞,她一看事情不妙,人就跳出车去,于是我的车壮烈牺牲。她急着回去拿号码牌,临时抓一个人把车交代给他让他还给我,她自己打了车回去。

这个情形我和唐时听得目瞪口呆,感觉上像极品飞车。令人难以置信。

唐时说,我以为我和雨灵已经算强的了,没想到更强悍的在后头。

玉子耸耸肩,不做任何表示。趴在小楼的窗台上画画,小楼的窗正对着海,清新而美丽的景。

这里是我们三个人的秘密基地,唐时家买的房子,空置多年。一直被我们仨占据。

玉子突然狡黠地笑着问我,白雨灵同学,交代一下你那天的艳遇经过?那可是一个活脱脱的美少年啊。

我想了想,便想起香樟树下他温暖的眼睛和一脸倔强的表情。笑了。

不过,我也知道,像林子明那样跳级而又听话的好学生,又怎么会和我有交集呢?

叁{初夏:你是我的小朋友}

再次遇到林子明,已经是一个初夏了。十七岁的芳好年华,寂寞流水的透明时光,终于有了另一丝的涟漪。

这一次我成了“救美人”的大英雄,这个“小美人”,就是林子明。

一个周末的傍晚,唐时和玉子赶着回去看一场比赛没有等我。我在桌前奋力地与模拟考题苦苦纠缠。等到做完后发现,天竟有点黑了。收了书包就下楼去停车场取车。在微弱的灯光下,我看到几个小混混模样的男生在找林子明麻烦。

是是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他,那一张清晰而漂亮的五官,任谁都能一眼记住的吧。

他大概被五六个人围住,不知道在讲些什么。然后就有人开始动手打他,我冲上去喊,你们干什么?我已经喊保卫科了。声音在整个停车场里回荡了几遍最后才慢慢收声。所有人都被我唬住了。

也许他们之前也是知道我的,又也许他们真以为我叫了保卫。立刻松了手散去。

林子明白衬衫上的纽扣被扯开两个,整个人靠在墙上,脸色发白,却无任何惧怕的表情。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我说你傻啊,被人打不喊不叫的。然后从书包里翻出一个邦迪贴在他脸上的伤口处。

他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在昏暗的停车场里尤其显得明亮,他说,你不是很能打的么?今天怎么不动手?

我愣了一下。接着敲他的头,你啊,我又不是莽夫,我一个打六个?你还真以为我是黑带九段噢?要这么打,我早被人打死了。

他把眼睛眯起来,突然张嘴大笑,哈哈哈,白雨灵,你可真好玩。

我气结,我说你这个小鬼,真不懂礼貌,姐姐不陪你玩了,没意思得很。我扭头要走。

他拉住我的胳膊说,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声音还是那样的温暖。

好像时光倒退一样。我放低了声音说,走吧,我都饿了。他接着回答,那我请你吃饭。我没有拒绝。我想起书上写,人对美的事物总是难以免疫。真是一点错也没有。

我们去学校附近的店吃“面线糊”,配一碗小小的海鲜汤,两笼水晶虾饺。吃饭的时候我问他怎么惹上那些人。他说他也不知道,总之有人看他不爽。口气里没有一点好学生的口吻。我倒有点拘谨,低头猛吃自己眼前的食物。

出了店之后,他在一个超市门口停下,拉我进去,动手拿了“雅客”、“心相印”和一大包的牛肉干。付好钱后整一个塑料袋塞我怀里,给你,谢谢你今天帮了我。这都是本地的名牌产品,送给你算是答谢。

我拎了拎手上的塑料袋。糖果,纸巾,牛肉干。亏他想得出这些。不经意地就笑了。

出了超市门口,看到有小孩恶作剧在我“小绵羊”上划着什么。我恶狠狠地训斥走他们。蹲下去,摸着那块伤痕,对林子明说,你看,上次才修好的,这次又刮花了。我好像每次遇到你,我的“小绵羊”都会出问题。

他也蹲下来,摸着那个刮痕说,我有办法,你把钥匙给我,明天还你一部没有刮痕的车。

我居然就这样信了他,把钥匙给他。之后我跳上一辆公交车,挥手和他说,小朋友,再见。

他又皱了眉头,抿了抿嘴,用无声表示抗议这个称呼。脸上的表情有一种生气的可爱。

我的心里涌出很多的快乐。

那些简单纯真的快乐影片,在小时候父母选择分开的那一刻,似乎提早收场。

这样的快乐,对我而言,又是多么难得。

肆{伤感:所能拥有的只是短暂}

第二天中午放学。教室里的人都散得差不多。我们仨坐在一起,拿出便当吃午饭。玉子、唐时在教室里商量要考什么大学。我把他们俩中午的便当偷偷掀开偷吃里面的海鲜和小鸡腿。谁让他们的便当每次都做得让人垂涎三尺。

等玉子发现的时候,我已经拿着鸡腿在教室里面跑来跑去了。唐时环抱手看我们打闹,英挺的脸满满的淡定。

“哎哟”随着玉子一声惨叫,我看过去,玉子撞到迎面而来的人。

“阿达”的运动服,一张精致的漂亮五官。不是林子明还会有谁。我拿着鸡腿的手就这样悬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安静了。

玉子一反常态地也安静起来,抬眼去看林子明,眼神晃悠悠,半天说了四个字,好漂亮哇。

我收起自己快要流露出的花痴的表情说,又不是没见过。

可是,上次没仔细看啊,平日里也只是远远地看见。没想到近距离看这么漂亮嘛。难怪有男生不爽他太多女孩子喜欢。

我有点明白昨天为什么林子明会遭到殴打。原来太过完美也是一种罪。

唐时也走过来问,林子明找你有什么事?

我看到林子明手里的车钥匙,突然想起来昨天车子放在他那。

我说他来还我车的吧。我接过钥匙和他介绍玉子和唐时。他微笑地说,你们好。玉子热情地回应说,你好。只有唐时,没有一丝笑容地说,这样的好学生,我可攀不起。省得有人会说我们带坏他。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最后还是林子明大方地先说,你的车刮花的地方我帮你弄好了,希望你会满意。我点点头,接过钥匙。他背过身去,走过长廊,我的心里突然有些许怅然。

在这条走廊的尽头,是全校最最重点的实验班。清华北大,浙大复旦,才是他们的最后目的。我这样安于现状,爱好打斗,玩世不恭的升斗小民。痴心妄想,不过偶尔。

自此以后,我的“小绵羊”上多了一朵绚丽的红色蔷薇,在每一日的风景里,散发别样的韵致。

伍{脆弱:明知不可能,还是难过}

玉子第一次带我去她的画室,不是为了看她的画,而是看一个女孩。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玉子的画室看她画画,这是多么崇高的职业啊,多有艺术气氛,与我毫不相干。

而这一次不一样。她歪着头坐在我旁边无比认真地对我说,这是林子明喜欢的女孩。

这几个字,就已经击败了我。

接着她又说,她叫唐微微,林子明的邻居。从小学跳舞和画画,林子明每天都和她一起来上学。

我佯装镇定,把眼睑低低地垂下去。

玉子识穿了我,安抚着说,不过不用怕,听说她心脏有问题,迟早都是要挂的。

最毒妇人心啊,果然是这样。我学着昨天看完的台剧说。

她笑,还是拉着我去她的画室。

画室里,静悄悄,每个人独占一隅,偶尔互看。玉子指着角落里一身明黄色衣服的长发女孩说,就是她。

她安静地调着色,木制的画笔一点一点地泅散微蒙的色。长发垂下,遮着半张脸,另半张上,眼眸无比明亮。

我平日里嚣张的气焰顿时就灭下去了。别人像高贵的晚礼服,我像普通的牛仔裤,没有可比性。

我不争气地问玉子,你怎么知道林子明喜欢她?

全校都知道啦。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有你这个路人甲还不知道。

我看她片刻。她蓦地抬头,我才看清楚她的脸,带一种病态的美,柔柔弱弱,似乎一碰就会碎的玻璃。

心里好像堵了什么难受。转头出了门,唐时像个小战士一样站在我的车旁,抽一根烟。脸上的小胡子隐隐地露出来。

我冲他做鬼脸,说你这个死孩子,怎么也跑来啦?他从车上拿一件衣服给我,说天冷了,我从我家里拿了一件衣服给你。

突然很感动,嘴上却还要说,哼哼,你爸知道了肯定说你吃里爬外。拿了衣服穿上。唐时拿手弹我额头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我这都是为了谁啊?

我笑到一半,突然看到林子明过来,直直地望去,心阵阵地翻动。

他停在我面前,问,你怎么在这?

我窘在原地说不出话,唐时说,我们来看玉子的画室,不犯法吧?

林子明看了看我,似乎想说什么,可是被唐微微喊住了。她像一只小鹿一样跑出来,理所当然地牵起林子明的手说,走吧。然后她看了我一眼问,你认识他们?

我怕再继续下去又演变成互相介绍的尴尬场面,于是我飞快抢先回答说,你别误会,我们基本不认识。然后翻身骑上我的“小绵羊”和唐时挥了挥手说,哥们,走吧。

那天的风很凉,一路上我什么话也没讲。城市里新开了一家“必胜客”。在东街口的转弯处,而它的旁边,有一小棵的香樟,不知道是谁种的,那么突兀地立在喧闹的店旁边。我把车停在那里,和唐时进去吃意大利面。我不停地搅拌眼前的饮料,很久很久以后,我问唐时,你说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感觉?唐时看着我回答,喜欢一个人,有时候很幸福,有时候很悲伤。

这样一句话,使我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其实我是真的很悲伤。

唐时喂我吃沙拉,说雨灵你这是什么表情啊?为了一个小破孩至于成这样吗?

我的眼泪“哗”地就流了下来,在“必胜客”灯火通明的环境下,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脆弱。

陆{彩票:相信命运}

午后的阳光刚刚好,呈琥珀的黄。我坐在新教室的座位上,看彩票走势。

高三开始,分了班,玉子和唐时去了隔壁班级,我留守原地,却换了教室。大家依高矮而坐,无人与我靠近。我独自一人拿着书包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没有任何的特别感觉。只是偏头看向窗外。遥遥相对的,正是那棵香樟树。

开始买彩票,相信命运。36选7,每周买两张。和玉子说,或许有一天我就中了500万。

唐时说我神经病,玉子说我疯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比谁都冷静。

在学校里遇见唐微微和林子明一次,他大老远地就冲我招手,从口袋里抓出一包牛肉干给我。我拿过牛肉干的时候不经意看到一旁的唐微微狠狠盯着我看。我很强势地看回去,故意问他,为什么你随身会携带牛肉干?林子明就笑,说,自从你第一次给我牛肉干后我就觉得牛肉干是很容易哄人的东西,带着总没有坏处。

我说你的逻辑其实不可取。我那天的牛肉干不过起到哄一个小朋友的作用。林子明呆愣了一下,笑了起来。我也笑,没有任何的欢喜。

中午下课后放学,我在学校食堂喝一碗玉米汤,唐微微来找我,抱着一叠画纸。坐下后就开始说,白雨灵你别那么不要脸地缠着林子明了吧,不过是和他吃了一次饭,不过只是几包牛肉干而已你就以为他喜欢你啦……

我站起来转身朝门口径直走去,唐微微还在后面说,白雨灵你以为林子明给你画那个蔷薇就了不起了吗?他开始画蔷薇是因为我喜欢。

我停下来,因为听到蔷薇花。

她走到我面前,把手上的画纸打开,每一张图的右下角都有一株蔷薇,与我车子上的那株无二。

在无数个清晨陪伴我穿梭飞驰的花朵,我一直认为独一无二的花朵,在瞬间枯萎。

食堂里的人都在看着我们,看平日里遇到任何事都生猛无比的白雨灵,在这一刻居然哑口无言。

柒{深冬:海边房屋旁再次遇见你}

决定不理林子明。把车锁进车库。每天走路去唐时家楼下等他载我去上学。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已经长成了刺猬的性格,只要遇到一点点的袭击,就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我经受不起伤害,经受不起我周围的人个个舍我而去。所以,在伤害没有到来之前,早早的避开这些伤害。

高三那年的情人节,是大年初三。我、玉子和唐时去海边的小屋过节。庆贺我们仨都是光棍一条。买了很多的巧克力和果冻,还带上了烧烤的工具,打算在小阳台上来一次露天烧烤。

唐时举杯说,庆祝雨灵这半年改邪归正,当起了好学生。

玉子接话,也庆祝唐时的侨生考试能圆满成功。虽然还没考。

我说,同样庆祝玉子的专业考试顺利过关。虽然也还没考。

我们三人同时大笑了起来,站到阳台上开始烧烤。阳台对面的房子挂了星星点点的灯,特别漂亮。

我喝了果汁酒,彪悍的个性立刻显露出来,我冲着对面白色的人影大唱《欢喜就好》。五音不全,完全没调。唐时作势来捂我嘴,我拿着鸡翅膀跑开。唐时追着我喊白雨灵,你这个死女人,唱歌真难听。我没心没肺地回答,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唐时突然停下来,很认真地看我,然后说,如果你喜欢我,那我就管得着。

我懵了。一动也不动。玉子也看着我们,天上的星星周围的灯都似乎静止了。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别开玩笑了。我下楼去买烟花。

早早地撤退,给彼此一个喘气的时间。

只是我没有想到,在附近的小卖部里,我居然遇到林子明。他买一包烟,转身就看到身后的我。

在这个美好的夜晚,我不能如平常一样忽视他。于是我对他说了一句HI。

但他显然不满意我的问候,站在原地看我掏钱买烟花再找钱,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忍不住问他,你到底要怎样?打过招呼了还不走?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在静谧的夜空里分外清晰。他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呢。这样才像白雨灵啊。

我说你这小孩,给你点月光你就烂漫了?

他站到我眼前,伸过手来摸我的头,我下意识地去挡,手被他一把抓住。他的手那样温暖,我不忍甩开。

似乎每次看到他湖水般的眼神,规规矩矩的好孩子样,小王子一样的光辉,就再也不忍对他做出什么伤害的事来。

他把手套套在我的手上,牵着我走,开始一个一个回答我的问题,他说,我和父亲来拜访一个伯伯,正巧住你们对面。刚才你在阳台唱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啦。你唱歌……哎……

我不服气,怎么样啊?

他撇撇嘴,摇头,实在不怎么样。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唐微微的样子,有点酸溜溜地说,我当然是比不上唐微微了,人家多温柔多甜美啊,又会跳舞又会画画。

他站住,手握得更紧了些,死死地看住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干嘛啊你?

他微笑起来说,我知道了,你在吃醋。

我心里跳了一下。脸开始迅速蹿红,我抵赖,哪有,你神经病。

林子明叹一口气,继续说,微微和我一起长大的,以前身体一直没问题,初三有一次参加大型的比赛突然晕倒了。医生检查出来发现她心脏旁边多了一根血管,不适合再做剧烈运动,要好好调养。从那时候起,她总怕自己出什么问题,整天恍恍惚惚,并且很害怕失去什么。

我这才明白,她并非玉子先前说的心脏病。

她想让自己强势,所以她那么捍卫她的爱情。

说到底,她也只是害怕失去的小孩。

有海浪的声音传来,敲击在这个看似平淡却又内容丰富的夜晚,漪出层层洁白的浪花。

捌{醒悟:树叶吹不过海浪}

那个夜晚之后。我们三个虽然表面上还如往常一样嘻嘻哈哈,可是我能感觉出来有别的不同。

例如玉子对唐时,明显的冷淡。又比如唐时对我,明显的话少。

我们像暗揣心事的小孩。道不明说不清,却又不想说不想问。

正巧此时玉子要去福州,请名师做考前冲刺。而唐时,准备着去厦门进行侨生的第一场考试。我们就这样,还没有高考,就提早分别。

本来一直三人行,突然变成了一个人,颇感忧伤和无奈。

我把放在车库许久的小绵羊拿出来,又开始开车去学校。时光更迭交替,不知不觉过去了两年。我周围的朋友只是多了一个林子明,一切表面看没有任何改变,可是内心却有着很奇怪的变化。到底是什么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有一个傍晚。林子明约我放学到香樟树下见面。我们提早下课,我站在树下等他。傍晚的天空红霞满天,透过树照下非常漂亮的琥珀黄。我想起我第一次看到林子明,他一抬头的瞬间,就吸引了我的目光。那时候白衣的他,像极了漫画里的美少年。

我的书包里是第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考清华北大是绝对没戏,可是考北京也绰绰有余的吧,我想只要林子明开口,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我可以为了他放弃我曾经的憧憬和梦想随他一起奔赴。

傍晚的风有些凉,我怀揣着我的美好幻想,直到唐微微走到我的面前我才回过神。她穿一袭紫色长裙,总是娇弱的眼神中透出凌厉的光。那一瞬间,我觉得她从来都没有柔弱过,她只不过在利用她的外表博得别人的同情而已。

她看着我,她说,白雨灵,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林子明?

我愣了愣。她说放过,从头到尾我就没有想过要纠缠他。

我笑,拿出我一贯混混的姿态,你在害怕什么,即使我纠缠他,也和你没关系呀。从小就面临各种语言袭击的白雨灵,早已经懂得如何镇定地应对质问这种无聊的场面。

我说完后换她愣住了,她肯定想不到我为什么可以如此心平气和地回答她。但是她又觉得脸上挂不住,她就开始指着我,对我大骂,白雨灵你这个强盗,你连我唯一的东西都要抢走,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一把抓住她指着我的手,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指着我说什么,尤其是你这样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人。我把她的手重重地一甩,几乎用尽我所有的力气。

然后,她的身体却向后倒去。整个人准确无误地摔在树下。

我站在那里,愣了半天,接着看到飞奔而来的林子明。他抱起唐微微,他说,雨灵,我真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他的眼光里,充满了对我的敌视和仇恨。一寸一寸凌迟我的心。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我想告诉他,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可是林子明抱起唐微微迅速地跑掉了。

我朝他跑掉的方向望去,我看到唐微微从他的臂弯中露出一双带着笑的眸子。比起心计,我始终还是敌不过一个久病的美人。

一片一片香樟树叶子就在我面前掉下,随风飘得很远。我一言不发,抱起我的书包朝家的方向走去,书包里装着我所有的希望,我把我想和他说的话也一并装进了包里,包括那些未来。现在的我,一句也不想说。

他不信任我,只这一点,足够让我心灰意冷。

尾{告别:香樟树下,只不过是最初的梦想}

填志愿的时候,唐时和玉子都回来了。带着胜利的微笑。我用拥抱迎接他们。

唐时填厦大,我填集美,玉子填厦美工。

我的思想绕了一大圈,又转了回来。我的福建,我的黄金海岸,我的牛肉羹。我离不开你们。

我避开了与林子明见面的机会,不想对他做任何的解释,一切于我而言没有半点意义。或许在他的心里,我只是一个爱打架生事不为人着想的女生,我伤害了他的青梅竹马,他亲眼所见,而像唐微微那样一个女生,我始终是斗不过的。

那么,就不再挣扎。

我积极地参加高考,积极地做一个大笑大闹的小孩。

拿到通知书的那日,我将白色小绵羊重新喷了漆,玉子帮我画的图,没有蔷薇,只有很多很多的树叶。泠水街上的马路修好了,唐时送给我一盒芒果味的椰丝卷。

在海边我们大唱《爱恨咙是你》(闽南语:爱恨都是你)。海边夜排档灯光闪闪,风大把大把地灌入我脖子里。

我站在那听海浪拍打的声音,片刻有些难过,可是却又无比的安静。我想,喜欢一个人,也许真的只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林子明的去向,我根本不想再深究了,这一年夏天的海,即使发生过什么,还依旧和往常一样蓝。

我在沙滩上画了一片树叶,画了一朵蔷薇,然后我躺在它们的旁边,睁眼就是蓝天。海浪拍着我的脚踝,冰冰凉凉带着暖,我总感觉那是和香樟树有关的目光,带着回忆和最后的伤感,在这个海滩上,一点一点地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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