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年华的隙缝,一起微笑

一路路过了多少风景，

从小到大

云层厚厚一叠就这么重重的压抑着，深深浅浅地把空气冻结得无以复加，大口大口地呼吸抑郁的空气，清楚地看到空气中的尘埃来回徘徊。

学校顶楼的机械大钟，黑白镶嵌，旁若无人，不停运转。

司徒一一猛地抬头，发现大钟墨黑的时针定格后不再挪动。她倔强地坚持大钟是在她抬头的一瞬定格，倔强地肯定这么阴沉的云会一直挥散不去，就像是她一直倔强地相信，她和上官秋少一定是因为在上辈子，上上辈子仇深似海，所以这辈子才会轮回而来当兄妹，互相折磨。

上官秋少是司徒一一她亲哥，千真万确。

只是一一随母姓司徒，秋少随父姓上官。只是一一棱角分明，倔强骄傲；秋少对谁都谦和微笑，除了对司徒一一。一一喊秋少秃头，因为上官德俊的头顶锃光瓦亮，所以她坚信，若干年后的上官秋少一定也如此。秋少喊一一笨蛋，没有为什么，很少表现出霸道的秋少的确一直坚信，司徒一一是笨蛋里的极品了。但他们都遗传司徒凤霞，相貌出众，都遗传上官德俊成绩出众。他们从不承认对方和自己的关系，所以在学校，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姓司徒的一一和姓上官的秋少是亲兄妹。

一一在教室的门口望见秋少和单车投射在余霞里的影子，竟也柔和许多。秋少穿学校的制服，墨蓝的布裤和白色的T-shirt,一一不得不承认简单大众的它们穿在秋少的身上都变得高贵而华丽，秋少纯白的皮带透过T-shirt，黑色的阿迪外套衬着T-shirt。他张扬的发型，张扬的领带，张扬的单车，谦和的他却如此张扬。

秋少靠在单车上大喊笨蛋。

一一没有应他，只是继续默默地整理东西，其实秋少也只是顺便叫一声，因为一一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一一没有回应，童小蒸却乐颠颠地跑过去。一一透过窗户，看到他们上扬的嘴角和高昂的双眉，看到童小蒸坐在单车的后座上抱着秋少黑色的阿迪书包晃动双脚。童小蒸也穿学校的制服，宽松的白色衬衫在束腰处折叠，夹着蝴蝶结，葱黄的胸针奕奕神采；及膝的墨绿格子百褶裙，粉嫩色的短靴套在她修长的腿上。

一一走到他们面前时，童小蒸的笑声还像花一样绽放。

秃头你走不走。

童小蒸从车上跳下来，她的笑容甜得腻人，一一你坐吧。

她转身给了秋少一个最大的笑脸，那我先走了哦。记得呦，下周！

上官秋少微笑地点头，估计童小蒸的甜味还在他的喉咙粘稠吧，估计他的脑子里早已经被灌满了甜蜜的浆糊了吧，估计――

笨蛋，你到底要不要走。

喂，秃头上官秋少，是你不走还是我不走，是谁在外面暧昧不清啊，是谁脸泛桃花，脑灌蜜水啊。

我不是你司机，排队排到市政府都轮不到你，还不是因为爸妈。不然，我每天等一只蜗牛，载一只笨蛋干嘛？好了，走了啦。

在一一还来不及反驳的时候，单车已经飞奔了。

一一拽着秋少的书包，却还是重心不稳。

一路路过了多少风景，从小到大。

家前的小巷，蜿蜒而拥挤，秋少推着单车和单车上的一一，变得默默。

秃头，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一起玩的可泉，范可泉。

小圈子？记得，我又没失忆。

我今天遇到他，他转到我们学校，呃，他――

余辉在我们面前柔和，卖沙茶面的大爷和我们微笑。

默默一直到家门口，望见爸在楼上喊我们。

爸的头顶光亮，爸戴着黑框眼镜，爸的胡子还在蔓延，爸的脸圆圆的，爸穿夏威夷风情的花衬衫，爸微笑的时候像弥勒佛，安静而慈祥，一一一直觉得，爸是个很可爱的小老头。

我去停车。嗯，笨蛋，你少女情怀咯。

在一一来不及反应时秃头已经走远。一一朝着他背影的方向大喊：

秃头的上官秋少，你――你――你秃头！

话说出口，猛地想起楼上的爸，他下意识地摸摸头顶，傻傻笑了。

模糊地望不清上官秋少的脸，却看到他得意的微笑。

风景没变，人在变

屋子里蔓延开来是浓浓满满的幸福。

司徒一一依旧和上官秋少抢同一个位子，抢同一盘菜，抢同一个遥控器。

妈说我们家少爷，你就不能让你妹么？连妈说起来都别扭，妈估计从没听过一一喊秋少哥吧。

妈，会不会当年是我先出来的，所以我是他姐。一一指指抢走她遥控器的秋少。

乖女儿，妈很想安慰你说是，可是，事实还是不是。妈无可奈何。

爸踩在椅子上修灯罩，一边笑一边摇头。

一一躺在床上，听见钟声，她的思绪交叉在一起，纠结模糊。压抑的云层，定格的大钟；单车上的她和秋少，余辉下的童小蒸和秋少；秋少的领带，童小蒸的蝴蝶结；爸的微笑，妈的无可奈何。可是渐渐他们都变得模糊，她望见他们模糊间愈加清晰的身影。

一一是在天台上遇见范可泉的。一一和小苑在天台上大声地唱歌，中午的校园安静异常，一一听见她的歌声彻彻底底地在空气中绕了几个圈，穿过了多少云层。

你还是一样耶，司徒一一。

一一转身的一瞬，笑脸和歌声同时定格。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一一望见范可泉的微笑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干净而清澈，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温暖而美好。

惘然间，一一觉得脑子发昏，却还要装作很镇定，她抓住小苑，以免自己跌下去。

是你哦！

嗯，一一你还一样也。先走咯。

于是范可泉就这样消失了，一一甚至不敢肯定究竟他到底有没有出现过。

早晨，上学路上。秋少一直默默不语，车却开得很慢，一一四处张望，路上依旧遇见了该遇见的人和不该遇见的人，却没有遇见一一想遇见的人。

风景没变，人在变。

我去停车了，嗯，笨蛋。那个――记得要加油，别给我们家丢脸！

在一一还来不及理解他的话时，秋少已经消失了。秃头上官秋少，究竟你是笨蛋还是我是笨蛋，你别跟我说你憋了一个早上就是要说这句话，秃头。

一一突然觉得幸福，小小的感动让一一的心变得满满的，一一觉得受宠若惊了。

一一在还来不及接受时，范可泉就已经呆在高一19班了。记得当时小苑拉着一一的衣角说，是他呢。身边可爱的花痴们开始怒吼，是谁，谁说会转来一个小矮人秃子的，明明是王子明明是王子! 童小蒸的脸却安静而平和。

一一恍惚不定的心，在范可泉成为童小蒸同桌的时候从悬崖上重重掉落。范可泉没有看到一一，却径直走到童小蒸的旁边安静地坐下来。

或许他近视呢，才没看到你。或许他只看到童小蒸旁边的位子，所以才会做她旁边的呢。一一，你放心了嘛，你们是青梅竹马。小苑在旁边拼了命地安慰一一。

可是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一路风景模糊，路过的人只剩微笑

早晨临出门，妈跟一一说，你哥说今天有很重要的事不能去接你，叫你自己回来，别迷路了，你爸会到巷口接你。要小心呐。

很重要的事，很重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一和秋少在来学校的路上都变得沉默了。只有偶尔在碰到范可泉的时候，一一会抓紧秋少的衣角。

下午放学，一一往余晖投射的地方看，没有看到秋少。想了一堆词等他来要骂他。

整理东西。童小蒸抓起石榴红的背包匆匆离开教室。

一一才恍然想起早上妈说的，你哥有很重要的事，很重要。

只是一一还是不断地张望，想起秋少会在门口喊她笨蛋。

范可泉还没有走。

他走到一一面前说，回家么？

一一抓起东西往书包里塞，使劲地点头。

那走吧。

哼，上官秋少，你不送我回家有什么了不起。

他们的话题依旧从秋少开始。

你哥没和你一起走？

没，他说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不知道在干吗，懒得理他。一一抱着胸前的画架，脚踩在落叶上。

小蒸也是。

话题从秋少开始，讲到童小蒸。

一一听到童小蒸的名字，莫名地让她觉得难受，脚在地上死命踩树叶。

你们平常放学一起走么？一一一直想问。

嗯。我们是初中同学，后来我转到这再到你们班，可以说是巧合，其实也是有意的。

哦。

一一只是哦的一声，但是已经足够了。

原来是这样。其实范可泉就差直白地说一句，我转来这儿全都是为了童小蒸。

全都是为了童小蒸。然后顺便遇到了司徒一一。一一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一一的头埋得很低很低，泪在眼眶，拥挤徘徊。

其实，我没有和小蒸说过什么。不知道怎么说。范可泉好像在向一一讨教。

一一觉得好可笑好可笑，她司徒一一喜欢的男生问她怎么追别的女生，而且那个人叫童小蒸。

她喜欢喷绘，在顶楼的天台上喷上大大的Shally Tong, I love you。学校不都说了嘛，那块地方谁爱干嘛就干嘛。其实真的，一一只是随便说说，当时她已经快要被泪水淹死了，可是还要屏气．

嗯？还不错呢。一一可能还要请你帮忙呢。可是一一以为范可泉当真了。

一一好想逃掉。

话题从秋少开始，讲到童小蒸，再回到秋少。

一一，你看，秋少。

一一的头埋得很重很重，她听到秋少的名字时很想大哭一场，很想抓着他跟他讲，哥，你妹连暗恋都好失败好失败。

可是一切念头在她抬头的瞬间灰飞烟灭。

童小蒸坐在一一往日坐的地方，坐在秋少的单车上，笑靥如花。他们的笑容在黄昏的余晖中无限放大，他们的微笑细碎的布满一一的双瞳。

很重要的事，很重要的事。

童小蒸拉着一一的手说我们一起走吧，让他们俩男生走去。

一一记得她的手就这么被童小蒸拉过去，一一记得他们和童小蒸的笑声和自己的落寞。

一路风景模糊，路过的人只剩微笑。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微笑，只有司徒一一的泪水在角落蔓延。

记得后来走着走着，童小蒸就和范可泉往左拐，上官秋少往右拐，只有一一停在原地。

喂，笨蛋发什么呆。是不是开心昏过头啦，和你梦寐的范可泉王子回家。秋少的笑容怎么可以那么灿烂。

一一就这么埋着头，一直走，一直走。

巷前，望见爸。

一一奔过去，拉着爸一直跑，一直跑。

她听到秋少在喊他，笨蛋笨蛋。

那天晚上，一一重重地把草莓一颗一颗地往秋少身上扔。

她说上官秋少，你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和童小蒸一起回家，你说你和她回家没有人会阻止你，你干嘛要说你有很重要的事啊？

秋少边接草莓，边说，你真的是笨蛋喂，我在帮你呐。

一一看到他嬉皮笑脸的样子，快要疯掉了。

你帮我什么啊帮我！你抛弃你亲生妹妹，把她丢掉，把她扔给别人，让全世界都笑她，你爽啊，我讨厌你讨厌你，再也不要理你了拉。

秋少把草莓扔掉，对，我――故――意――！

然后爸妈听到两声重重的摔门声。

爸摸着脑门，妈的手还拿着锅铲。

一个人走，风景也暗了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可是一一真的睡不着。

她不清楚自己在伤心什么。本来范可泉喜欢童小蒸就是事实，一直逃避现实的人是一一自己，他喜欢童小蒸是他的事，就好像一一喜欢他是一一的事。本来一一就没把上官秋少当哥哥，他也没有义务每天送自己回家，他要送童小蒸，他觉得这件事很重要都不需要通过一一的批准。

其实道理一一很清楚。

可是一一就是倔强地觉得疼痛，心里的某个地方在被淘空之后还被撒上盐巴，一阵一阵的疼痛。

“一一可能还要请你帮忙呢。”

范可泉的话一一一直没有忘记。

早晨一一挂着黑眼圈就起来了。究竟有没有睡着，一一也不清楚。起来得很早，爸妈还在睡，一一背起喷绘的工具和画架打算一个人走。临走前她在妈的桌前留了纸条。

妈，我走了。不是离家出走，只是想早一点去学校。跟上官秋少说，我一个人也可以上学回家！

天还没亮，朦胧间的雾气弥散。是什么缘故？

一个人走，风景也暗了。

一一在顶楼的天台。自己做了什么，她回头张望。

绚烂的喷绘，中间大大的 Shally Tong， I love you，耀眼。

只是因为范可泉的“一一可能还要请你帮忙呢”么？不是。

那是为什么？其实一一一个人坐在天台上想了很久。其实喜欢喷绘的人是一一，希望看到绚烂喷绘的人，还是一一。究竟自己在干吗，一一脑子空空的。偶尔有人从校门进来，太阳开始变得刺眼，远处的大钟，钟面已经空了，只有时分秒针，还固执地定格。

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一一也装做什么都没有变。

一一再到天台来已经是下午自习课的事了。

一一清楚地记得班主任丢给自己的几个字，把这里弄清楚。

一一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样站起来说是我喷绘的。

一一清楚地记得身边的人是怎样夸张的表情。

但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童小蒸委屈羞涩的表情里掩饰不住的暗喜。

重要的是范可泉以局外人的身份远远张望然后说一句“你真傻”。

重要的是范可泉安慰童小蒸的样子让一一觉得难受。

不是心碎，不是失望，都不是。

你真傻。

一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傻。秋少说自己是笨蛋，一点没错，司徒一一你真的是笨蛋。

眼前的一片绚烂。

故事的结局还是这样。替人做嫁衣裳，还要收拾残局。

一一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按班主任的话：把这里弄清楚。

她看到绚丽的色彩一点点把白色的裤腿浸透，她觉得自己涂掉的好像是自己的幸福。

当童小蒸背着石榴红的背包过来时，一一还在拼命地涂抹。

一一，我……童小蒸看起来也变得模糊一片的绚烂。

是话没说完还是根本无话可说？一一不想追究，她低下头又继续涂抹，好像童小蒸从来没有出现。

童小蒸静静地站了很久才走了，她说我还是先走了吧。

天慢慢地暗，黑黑得望不到尽头。

一一现在好想回家去。好久没有坐在秃头的单车上回家了，好久没有一抬头就看到爸的微笑，好久没有妈在耳边呢喃了。

恍然间，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了。

一一爬起来拉门，怎么拽都没用。

门是被反锁了，一一不得不承认。

童小蒸的微笑，童小蒸石榴红的背包，童小蒸的默默，童小蒸关门离开的样子在一一的脑子里不断拥挤。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的恐惧，彻彻底底的恐惧。

那个她记恨很久了的秋少一定已经回家了吧，他一定忘掉我了吧。

一一从天台往下看，黑黑的没有人，她放声地叫喊只是叫喊而已，她只是想证明这里还有一个人，她叫司徒一一，她好想好想她哥，她好想好想回家。

熟悉的单车，熟悉的张扬发型，熟悉的阿迪外套，熟悉的叫喊，一一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笨蛋。她望见秋少和他身旁的童小蒸，一一没有大声叫喊，她没有。

还是习惯一起经过的风景，暖暖

记得一一看到秋少时拼命地哭，一直哭一直哭。

秋少说笨蛋，你一个人难道就不会回家啦？早上是谁说她一个人也可以回家的？

一一不停啜泣，没有回答没有反驳。

你知道么？我找了你多久呀，如果不是小蒸说你在这……

童小蒸？一一觉得好纠结。从头到尾，童小蒸扮演的究竟是什么角色。

你哦，哎……哥帮你。

秋少跪在地上，涂抹着那些绚烂色彩，一点一点被擦去的好像是自己的怨恨。一点一点被涂掉，一点一点。色彩斑斓地渗透在秋少墨蓝的裤腿，一点一点被吸纳，没有踪迹。

哥，我帮你啦。

你帮我？到底是谁帮谁。

你是我哥，所以我帮你啊。

两个人开始纠结这个无聊的问题。

你刚叫我什么。秋少突然抬头。

哥啊……一一脱口。

秋少继续埋头，一一望见他上扬的嘴角。

喂，你干嘛偷笑啦。是你先说你是我哥的也，我才叫的，你不要得意！一一又和以前一样了，她要把不开心的司徒一一统统丢掉。

范可泉真可恶，这么欺负你。谦和的秋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这么咬牙切齿。

一一突然站起来，哥，我们一起骂他。

天台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了，站高一点，再高一点，一一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司徒一一一点都没有不开心，她不要为无聊的事不开心。

啊――――秋少大喊一声，在偌大的校园里张扬地来回。

啊―――― 一一踮起脚尖，把音拉得很长很长。

我司徒一一不喜欢范可泉，一点都不喜欢，听到没有！范可泉是笨蛋，是忘恩负义的笨蛋，司徒一一不喜欢笨蛋，不喜欢！一一一口气骂了好多好多。

司徒一一是我妹，我妹是司徒一一！

上官秋少是我哥，我哥是上官秋少！

我妹是笨蛋！

我哥是秃头！

好像疯了吧，他们一直喊，一直喊。

一一不管全世界的人到底有没有听到，可是她司徒一一听得很清楚很清楚！

坐在秋少单车上的感觉，一一觉得好亲切，暖暖的幸福溢漫胸口。突然倾盆的雨就这么倾泻而下，雨滴重重地打在一一的身上，一一却觉得很柔和。

好像久违的朋友轻声地呢喃哦。

什么烂比喻。秋少一口回绝。

哼！一一躲在秋少的背后，好像全世界都没有棱角，美好而平和。

还是习惯一起经过的风景，暖暖呐。

还没到巷口，远远就望见爸撑着大大的墨黑伞。爸的眼睛在黑框镜下眯眯地望不见焦点。

秃头，是爸。爸傻傻的，都没看到我们。一一很得意的笑，无端的得意，都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你哦！爸其实可以不遮伞的嘛，光光的头，也没什么用。秋少也在一边得意。

天知道，这对兄妹在得意什么。

爸！

一一看到爸远远地跑过来，雨水打在墨黑的伞上，化开。

爸的伞真的好大，遮住我们满满的幸福。

爸，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风雨同舟啊。一一拉着爸的衣角和哥的背包带。

妈远远地跑过来，没有撑伞，雨水从围裙一点一点下落。

妈，我们回来了！

妈钻进我们的伞下。爸的伞真的好大，钻得进一家人久违的幸福。

颠簸摇晃的风景，温暖而美好

一一一直以为，尘埃落地便是如此吧。但其实，也只是以为而已，因为我们的故事从来不会结束。

早晨一一睡得很沉。匆匆冲进教室时，却看到小苑她们哀怨的眼神。

一一的柜子被撬开，柜子里灌满了水,被水浸湿的书本，页面模糊，色彩泛滥，零星的纸片浮在水面打着水漂，吐着泡泡。

还好，一一望见小苑她们在帮自己收拾，心里觉得感动，慢慢变得温暖。

一一只是下意识地望了望墙角处的童小蒸，，她默默地坐在阳光里，阳光打在她的脸颊，有些刺眼，和她的笑容一样，充满棱角。她身边的位置空空的。

记得范可泉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进来。衬衫的口子，嘴角的血渍。童小蒸赶忙跑过去，扶着他就往位子里送。

一一默默地看着他，范可泉曾经干净而温暖的微笑在一一的记忆中美好地绽放。一一记得范可泉的眼神一直往一一的方向张望，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一一说不清楚他的用意。

一一她们把书放在窗台上，在阳光下晒了一整天，什么水渍，什么污渍，都已经蒸发了吧。

下午秋少来的时候，一一正在窗台上收书，一本本被阳光晒得暖暖的，有些缺口，有些褶皱。

你书怎么了，笨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哦。秋少拿起书望着封面模糊的自己发呆。

什么我不小心啦，你不要搞不清楚状况就乱讲好不好啦。一一从他手上把书抢过来。

旁边的小苑在嘀咕，才不是嘞，不知道是谁在整一一呢。

秋少突然拉起一一的手往班级里跑，一一手上还拿着书，胀大了的书，胖胖的。

我有一件事想和大家说。秋少拉着一一站在大家面前，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一一看着旁边的哥哥，他的背包垂下来。

低头，变得寂静的教室，女生们的神情专注地看着秋少，童小蒸的样子在一一的眼里分外耀眼，一一看见她的手紧紧拽在一起。

司徒一一是我上官秋少的妹妹，谁都不可以欺负她！

那一瞬间，包括一一在内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难以形容的。

一一长这么大，第一次听秋少在这么多人面前喊他妹妹，第一次不准别人欺负她，第一次，一一觉得被人在乎和保护的感觉这么温暖，甜蜜在空气中发酵。

花痴们倒像是松了口气。她们之前一定傻傻地以为，秋少要说的是像司徒一一和我在一起了之类的话，因为一一和秋少的关系从前在外人看来一直暧昧不清。还好不是，还好不是，花痴们一定这么想。可是她们的惊讶从她们久久不能平复的表情看来是不小的。

至于童小蒸。一一望见她的眼里模糊黯然，莫名的感觉。

那天，一一载着秋少回家。

平坦的路变得颠簸曲折，单车一路摇摇晃晃却也没见走了多远。

秋少在后面不停地抱怨，我拜托了，还是我载你吧。

不用了嘛，我觉得这样很好呀。一一边是拼命踩着踏板，边是小心维持着平衡，好像一不小心，他们便会重重摔下去了吧。

我觉得很不好。你不觉得我这样很丢脸吗？让你载我……秋少突然放低了声音。

一一的狂笑声一阵一阵，眼看单车接近90度倾斜。

哥，你每天载我也，我都觉得理所应当啊，所以嘞，你也应该这样认为，让你妹载你，一点都不会丢脸，应该觉得很幸福嘛。

好肉麻好肉麻，我没听到，没听到。一一看不见秋少的表情，却感觉到他上扬的嘴角。

颠簸摇晃的风景，温暖而美好。

记得美好的风景，记得我们温暖的笑

因为下午的篮球比赛，一一第二天陪着秋少很早就到了。

一一一直认定，这一天，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还早，一一经过教室却望见童小蒸，阳光柔柔地洒在她的背影上，没有棱角，平和。这是第一次，一一觉得童小蒸静静地美好。

童小蒸跪在地上，把新书一本一本往一一的柜子里放。

其实一一一直都知道撬柜子的人，洒水的人都是童小蒸。可是没什么，一一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拆穿她，要在人群面前以受伤者的姿态大声地哭泣，即便是现在，或许在很多人眼里这应该叫做人赃俱获，一一大可以冲进去，直面童小蒸的目光，正义凛然地责备她，看她的不堪和心虚，看她默默地哭泣和静静地疼痛。

但一一从来没有想过，反而看到童小蒸静静地搬书，静静地换锁，阳光下的侧脸平和而美好。一一却觉得小小的感动，她宁愿单纯地相信童小蒸只是在帮她。

一一静静地走掉，让童小蒸静静地做完她想做的事，让她的心里觉得完整，也让自己觉得温暖。

一一还是莫名其妙地爬上了天台，她没有想过要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可是有些事总是在你毫无预备的情况下发生，他们说这叫做美丽的意外。

一一坐在天台上，坐在校园里离太阳最近的地方，离篮球场最远的地方。她远远地看到秋少和一群人在练球，她甚至望不真切投三分的是谁，却在自言自语。

哎，看来看去啊，还是哥最帅。一一好像花痴。

一一在天台上大声地唱歌，歌声张扬地来回。

司徒一一，你还是没有变。熟悉的音调熟悉的语气。

一一下意识地回头，恍惚间看到范可泉干净温暖的微笑在阳光下肆意绽放。

哈？一一好像做梦，熟悉的一切，好像从前的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没有变，可是我变了。嗯……一一望见范可泉嘴角的伤痕暴露在阳光下。

以后，我可以送你回家么？

哈？如果换做几天前她说不定会高兴到从天台上跳下去，成为校史上因过度幸福失足摔死的第一人，可是现在的一一却觉得平静。

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发生对的事，才叫做幸福。

从前是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发生错的事，所以一一一个人落寂。

现在是在错的时间遇见错的人发生对的事，所以是默默地放在记忆里潜藏。

一一摇摇头。

长大了的司徒一一遇见长大了的范可泉，什么都已经不一样了吧。

一一望见范可泉的微笑里埋着落寞。

那个……你嘴角的伤，是怎么？跟人打架了吧。

嗯，是你哥。

秃头？你们干吗啦？因为小蒸啊，争风吃醋了吧。一一的话里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意思，她只是单纯地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幸福。

因为你。

一一记得那天从天台离开的时候，和范可泉说了声谢谢，因为范可泉说的是对不起。

一一清楚地记得范可泉说过，你哥说你是他妹，所以你只能让他叫笨蛋，别人如果欺负你，绝对不可以！

记得那天一一经过班级时，和童小蒸擦肩。

小蒸说了句对不起，她的语气里满满的是歉意。

谢谢……一一灿烂地微笑，一一不是说错了，她想说的真的是谢谢。

记得小蒸和一一说，那天，你哥说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不是要送我回家，而是要让可泉送你回家。

那个阳光下美好地擦肩，那个天台上温暖的偶遇，一一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秃头，你再把那句话说一遍吧。

哈？

就是那句谁谁谁是我妹，什么不能欺负她之类的嘛。

什么话啊，没听说过。这么肉麻的话也只有你会说了。

喂，上官秋少，你这个秃头！

在年华沉积中，有些事情，其实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一一希望若干年后他们在人潮拥挤中重逢，小蒸的声线起伏依旧甜得腻人，她的短裙依旧张扬，可泉的微笑依旧干净而温暖，他依然会说，一一，你还是一样也，这样，就已经很足够很足够了。

而在身边的人，一一一直小心地珍惜。虽然她还是每天会和秋少吵架，虽然她生气的时候还会向他砸草莓，虽然她依旧会拿爸的光头开玩笑，虽然妈的唠叨依旧让她觉得好烦好烦，可是一一一直都会记得，哪怕年华的尽头。

记得美好的风景，记得我们温暖的笑。

钻进年华的隙缝，记得要张扬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