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赌风暴后的金三角

今年1月11日始，中国启动了为期5个月的禁赌专项行动，这是建国以来规模最大、力度最强的一次“禁赌风暴”，边境的外国是打击重点。

一个月内，缅甸、泰国、越南等国与中国交界地区的80多家纷纷倒闭、停业，数千名中国雇员陆续回国。而中缅边境的金三角更是中国“禁赌风暴”的前沿地带。

中缅边境近2000多公里的边防线，从缅甸掸邦高原一直延伸到克钦地区，无处不在。其中，“世界三大基地”之一的金三角，成为中缅边境业的中心。以中国人为主要消费对象的中缅边境，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兴旺，到2000年遍地开花，成为继业之后困扰中国政府的又一大难题。

中缅边境有三大赌城，与中国西双版纳打洛口岸接壤的缅甸掸邦第四特区――首府勐拉，与中国临沧镇康县南伞比邻的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果敢，与中国云南德宏陇川相邻的缅甸克钦第一特区――迈扎央。其中，勐拉号称“亚洲第二赌城”，也是金三角赌业的发源地。

禁赌的“战时”过境政策

数月间，为确保专项行动达到预期目标，中国公安、检察院、法院、监察、信息产业、银监会等部门各司其职，合力挤压境外生存空间。

事实上，早在2003年，中方已开始打击边境赌业。据报道，2004年底，云南省开始通缉外国的中国老板，切断赌客的通讯、银行服务，停止供应水、电给外国，一个月内已使缅甸、泰国的82家倒闭，两家越南也因此停业，数千名中国雇员陆续回国。

2005年4月，在中国禁赌专项行动接近尾声时，记者前往西双版纳。

从昆明到西双版纳每天都有航班，最多的时候一天有20多个航班。中国“禁赌”之前每天都有内地赌客由此去勐拉。西双版纳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生意比禁赌前冷淡了许多，过去赌客包车到勐拉是常有的事，“现在去勐拉已不方便了。”“还可以去吗？”“看你怎么过去了，偷渡是可以。”

在西双版纳打洛口岸，记者看到人来人往，当地边民持证依然可以出入口岸。但是，所有外地人即使通过合法方式办理证件，也几乎没有过境的可能。这是挤压境外业的“战时”措施之一。

在禁赌之前，本地人在当地办理出入境就可以通行，外地人在边境住满三个月可以办理临时通行证，这是“禁赌”之前赌客最常用的办法。从去年12月起，云南省向各地旅行社发了通知，对去设有的过境地区旅游的外地游客，暂停办理出境证件。

不过，这难不倒真正的赌客。中缅边境有2000多公里的边境线，不少河流、山脉形成天然屏障，绝大部分边界穿过村寨、田地，边民跨越国界是寻常之事。

在本地人的带领下，记者跨过了边界，进入了以发迹的边陲小镇――勐拉。

勐拉是缅甸第四特区的首府，也是10多年前种植、加工和贩运的国际重镇。

1991年，勐拉开始实施禁毒计划。当时勐拉是一个没有电力的小山村，随着中国云南西双版纳的旅游业兴起，勐拉依托发展“特色旅游”，走上了一条独具特色的发展道路。1997年4月，缅甸中央政府对外宣布勐拉地区清除了。然而有报道称，勐拉清除之日，却是业崛起之时。近10年来，勐拉吸引了主要流向业的二三十亿投资，从一个到处是茅草房的小山村变成一座以业为经济支柱的国际性城市。支撑其经济命脉的，是来自中国内地颇具经济实力的赌客。在勐拉特区涉赌人员中，中国过境人员超过90％。

勐拉的迅速致富，很快成为其它地区的活样板，而这里的一些老板也去其它特区另建，赌业开始蔓延在金三角。

在金三角一带，小条件简陋，随处设立，被人们称为“难民”；较大的一般称自己为“”、“娱乐厅”，但里面的“娱乐”项目仅有一项――。记者到这里时，中方已于3月份开始了新一轮停水停电，互联网光缆也不通，一些大客户如官赌，也在中方打压下大大减少。但包括勐拉在内的所有一线地区，能够自行发电的仍在营业，小赌客依然参赌。

持续反弹的金三角禁赌

生活在缅甸掸邦第一特区的果敢族，被称为缅甸的少数民族。有趣的是他们至今还保留着浓厚的华人传统和习惯，并且讲中国云南地方方言。其实，根据古碑记载，果敢民族的祖先是因不愿意投降满清而跟随南明桂王（永历帝）辗转到达滇缅边境的官兵和随从逃难的百姓，距今已经320多年。果敢也是缅甸惟一的华人拥有武装政权的地区。

果敢街上的商店、饭馆几乎以中文为主，缅文只是一种装饰，书店里很难见到缅文印刷品，卖的几乎都是中国书籍，各种书刊和黄色音像制品公开摆卖。

果敢常住人口有18万，当地人不过8万，其他绝大多数居民都来自中国。在这里，装修豪华的一家接一家地公开挂牌营业。每家赌厅的投资一般在200万至2000万元人民币之间，24小时营业。四面八方男女赌客坐在赌桌旁，不分昼夜地拿着大把人民币叫喊、下注。中国禁赌之前，每天在此参赌的中国人约有五六千人。

基本上都是中国人和本地人合伙开的，租场者、服务员多来自广东、福建、四川、江苏、浙江、澳门等地。

是一个暴利行业，因此也滋生出很多关联行业。其中，放高利贷是最兴旺的行业之一。所以，这里的逼债、绑架等行为从来没有停止过。2003年9月，云南警方与果敢警察联手一次性救出18名被老板软禁的浙江人。之后，云南一直没有放松过对这一地区的禁赌。

2004年2月，几位者在被保安殴打，随后发生了数百名中国人围攻当地执法部门的纠纷，双方发生冲突，有人被捕。这场风波使果敢的赌业问题突现出来。

禁赌易见成效，但赌业也极易反弹。据报道，中缅边境的赌业曾于2003年全线叫停，但1个月之后各个大又开始了正常营业。

报道称，缅甸第一特区勐拉等地开始勃兴“宽带”。许多国外的大赌客，每天花一两百元雇用马仔帮他们在下注，而他们通过宽带网络在幕后指挥，每天每台电话的数据费用不少于500元。一些中国大陆客意识到了网络业蕴藏的巨大利润，于是，在全国范围内陆续出现了网络，吸引了更大范围的参与者。网络上，面向中文用户的网络愈来愈多，上网参赌者的增长速度是网上购物者的两倍。赌客下载指定网址，输入一个定期更换的密码，就可在网上看到缅甸情况，通过电话即可下注。目前，赌徒已遍布辽宁、江西、成都、青岛等20个省、市和自治区。有关方面估计，上海与浙江两地网上的额每日高达人民币1．6亿元。犯罪集团将赌注的现金，经云南偷运至缅甸。涉案集团之组织严密，人数与金额之巨令人震惊。

中国集中打赌办主任、公安部部长助理张新枫表示，截至目前，各地公安机关共查获各类案件3万余起，抓获违法犯罪嫌疑人员8 万余人。

但是，在采访中，我们了解到2005年专项禁毒后1个多月，一些又陆续恢复开业。有的表面上把门关了，赌台上的赌具却原样摆放，生意依然进行。

禁赌、禁毒的关系与出路

在情势复杂的金三角，交织了民族矛盾、武装割据以及令世界头疼的问题，这使包括赌业在内的许多问题都难以简单解决。一些人开始担忧，中国打击，可能引发新的问题，因为多年来，正是金三角的赌业走向成熟，填补了经济增长，才使毒业被逐渐替代。

缅甸独立以来，国内政局一直不稳定，政治体制几经变迁。1885年英国侵占缅甸后对缅甸各民族采取“分而治之”、“以夷治夷”的政策，播下了民族分离的种子。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大大小小的反政府武装多达30余支，内战异常激烈。1988年以后，缅甸政府采取和解政策，与缅甸民族民主同盟军、佤邦联合军、克钦新民主军、掸邦东部民族民主同盟军等具有实力的武装达成了口头上的“解除军事封锁，实现全面停火协议”。缅甸政府承认他们的合法地位，他们仍可以保留现有地盘，拥有军队。

在过去，这些民族武装主要的经济来源就是贸易，利用自己的控制范围收取鸦片税、武装押运，取得的经费又用来增强军事实力。“以毒养军，以军护毒”是他们的生存方式，也是继续与政府谈判的砝码。

80年代以后，随着缅甸的问题越来越严重，缅甸政府面临巨大的国际国内的压力，政府开始实施禁毒政策，向国际社会保证在2005年禁绝毒源。尽快寻找最快的经济增长点，是经济终止后的现实需要。

1991年，以林明贤为首的第四特区军政委员会实施禁毒计划。1997年，该地区实现了禁种和禁制。缅甸地方政府称：“只要有利于第四特区发展和巩固禁毒成果，第四特区可以大胆招商引资，所立项目联邦中央政府予以承认。”勐拉随后开始了各行各业的招商引资，5年即实现了财政收入相当于人民币2个亿的飞跃。其中，业占了70％。

勐拉的成功被中缅一线各地民族武装纷纷效仿。“你来帮我发展，我来帮你发财”是第一特区政府主席彭家声提出的口号。2002年果敢实施禁毒，赌业也成为当地的支柱产业。与第四特区一样，为了禁绝，他们也实施过一系列的替代种植，来代替当地人种植罂栗。“但是替代经济失败。我们希望国际社会能够帮助我们”。彭家声的呼声显然是微弱的，2002年禁毒后面临的问题是贫穷和瘟疫的流行，老百姓的温饱都不能够保障。开展业显然比替代经济有效得多。

面对中国提出的禁赌要求，林明贤曾经说过：“不让我开，那老百姓种罂栗我们就不管。”表面上，他们也做出相应的配合。勐拉当地最新的规定是，只要的资金没有任何形式的中国股份，投资者也并非中国内地户籍，即可申请开办。但这对赌客毫无影响。

在军事实力最强大的第二特区――佤邦，其首府邦康只有一家，实行的是垄断经营，外人很难插足。有些地区不仅禁赌，甚至连打麻将都要被抓起来。目前还是佤邦的支柱产业，每年鸦片税收大概是400多万元人民币。佤联军总司令曾经在2003年对外宣布，用人头担保佤邦在2005年禁绝罂粟种植。尽管这样，2005年1月，美国正式将佤邦联合军列入世界上最强大的集团，通缉佤邦的八位主要领导人。

2004年10月，主张以和平方式解决国内矛盾的缅甸前总理钦纽突然下台，意味着缅甸各民族和解的前景不容乐观。

面临禁毒、禁赌双重压力的金三角，出路究竟在哪里？如果贫穷、落后在这个地区延续，地方武装无法找到新的经济增长，他们靠什么生存？有分析家因此认为：“金三角的在短期内不可能消失，业也不会消失。”要解决金三角的毒业与赌业，首先必须解决这个地区的政治局势，否则，一切都只能是治标不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