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30年,我愿意

时间:2022-08-03 05:48:48

人物简介――平刚

DC国际执行董事、首席建筑师,美国建筑师协会会员,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会员,2004上海国际青年建筑师作品展参展建筑师,英国皇家建筑师协会“北京视点”之62建筑师,METROPOLIS--EXCLUSlVE人选建筑师,美国纽约建筑周参展建筑师。

主要作品

慈溪文化核心区

宁波东部新城安置住宅(一期)

宁波东部新城九年一贯制学校

华润置地卡纳湖谷别墅区

柳工集团总部

宁南北路高层

英伦水岸别墅区

平刚建筑师近几年在业界的声名鹊起,以及他领导的DC国际成为长三角地区的为数不多的明星事务所之一,这让很多人难以想象:一个“70后”的年轻建筑师如何能够这么快成为业界的明星?当我们走近他,了解他,我们发现这绝不是偶然的。

毕业于东南大学建筑系的他,先后在上海、新加坡、澳大利亚工作与学习。从1998年在新加坡创立DC国际开始,他始终遵从自我实现与社会实现的双重建筑理想,并由此展开从“未建成”到“建成”的建筑实践活动。在这个过程中,他努力以国际性的视野,解决地域性问题。更为重要的是,他将“建筑师的社会责任感”贯穿于自己的创作实践,并以此自律,这对于一个年轻的建筑师来说,尤显珍贵。

我们的访谈话题从他领导的DC国际开始。

中外建筑:平先生,我们从您领导的DC国际谈起。据我了解,DC国际1998年在新加坡成立,2001年进入中国市场,至今差不多十年左右的时间。通过这十年间的实践,DC国际在业界已经成为一个明星事务所,您如何评价这十年的发展?

平刚:您过奖了,我不认为我们是一个明星事务所,我们也不想成为一个明星事务所,虽然这十年我们确实有很大的发展,并且也做出了一些业绩。实际上,我觉得真正开始做点事情是从2004年开始的,我们的建筑实践从宁波开始。之前的几年,是在慢慢积累和沉淀些东西,我觉得,厚积薄发的状态比较好。

中外建筑:问题是,在建筑设计界,或者说至少在长三角地区的设计界,DC国际已经跟您的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平刚:就目前的工作状态和未来的发展目标来说,我们不想成为一个明星事务所,我们更希望建立一个有标准,有高度的平台,借助强有力的团队合作,完成有创意的设计作品。很多客户跟我们聊的时候我也是这样告诉他们的。打个比方说,如果我一感冒全公司都咳嗽,我认为这样的公司不是太好,对客户来说也不是件好事。我们需要建立可衡量的标准,可审查的体系,可完善的制度,来保证“DC出品”的品质,就像香港嘉禾的广告:“嘉禾出品,必属佳片”。这必然是一个团队要去做的事情,一个坚强的团队,加上我们自己纯朴的企业文化,对设计的激情,独特和可实现的创意,不屈的认真负责的态度,只有这样的团队才能更好地服务客户,而不是单纯的靠我个人,个人的力量是很有限的。

中外建筑:您刚才说到了您现在的工作状态,我知道您刚刚旅行回来,这次的旅行距离上次去戈壁、敦煌的旅行也不是很久,你所指的状态跟这些有关吗?

平刚:是的,最近几年徒步行走已经成为我工作和生活的一部分。这不仅仅是单纯的行走,是体验和反思,就象今年在甘肃瓜州的莫贺延碛,我们沿着玄奘西行之路上最有神秘色彩的800里流沙前行,4天走了130公里,追寻大师绝境逢生、坚持超越的玄奘精神,用脚步丈量心路,感悟“理想一行动一坚持”。在这些年漫漫的行走过程中,会让人反思生命的意义,会慢慢开始关注建筑师的社会责任,开始用新的尺度衡量人生的意义、价值,开始思考为什么勇于承担责任才能给我们带来真正的幸福,会明白,为什么失去了责任的人生,是真正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前辈们说建筑设计师40岁以后才能成功,其实我想指的是设计跟你的生活经验有关系吧。我觉得建筑师需要千方百计增加自己的社会阅历和对社会的认知深度,只有认识不同的人生厚度才能获得更多丰富的东西。事实是,单纯做设计的人到了一定的阶段视野就变得越来越狭隘了,因为你很容易完成阶段性的目标,这就需要找到方法来提高。

中外建筑:近些年,很多建筑师乐于去欧美进行建筑潮流风格方面的考察,您的这种方式,可否理解为实际上是一种更为直接的文化根源上的考察呢?这样的旅行过程,对于您的设计有怎样的帮助,或者说这样的旅行你有哪些别样的感受?

平刚:我觉得这其实是不一样的路径。单纯的建筑考察,目的性很强,收获可能比较直接。我觉得那种旅行很好,也是必须的,但是浅了点。我更希望能从文化和生态考察方面寻找一些东西,感受一些东西。比如在康巴草原和雅拉神山,感受那种原生态的自然之美。我现在还是“中国企业家志愿救援队”的队员,参加了国家救援队的培训,红十字会救护员培训,我甚至还在参与“地球倒计时”的行动,去那些因全球气候变化和生态危机而濒临消失的地方,比如三江源,北极,去进行亲身的体验、考察和思考。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一个是提高了自己的境界,发自内心的想为公益事业、生态和环保做点事情,没商业目的,挺干净的,这个不大容易。第二个是在这个过程里认识了非常多的有智慧的人,在交流的过程中你会觉得有那么多的丰富的人生经历可以分享。如果再谈到设计的时候,我会觉得思维很开阔。那些多样的经历和经验,可以开阔你的视野,在今后的设计过程中都会有不经意的反映。

中外建筑:作为一个建筑师,您眼里的建筑设计是怎么回事?

平刚:我认为,如果把设计“太看成一回事了”,很难做好。对我作为建筑师的角色而言,首先是我兴趣的一部分,但是在团队当中,我常常刻意地离开。我曾经想过,如果我离开,我的团队会是什么样的呢?事实是,我的团队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变得手足无措;相反的,他们的创作状态,设计品质和精品意识可以保持为客户服务的高水准。而我的经验和经历则更多的能够在战略规划,发展思路和方向,新产品和新技术应用上提供意见,所谓不必太把设计当回事,是因为设计不是个单纯的东西,它是一个综合性的东西。我们团队的分工让我没有整天扑在上面,这样反而容易做好。

中外建筑:平总,如果让您回顾一下,DC国际在中国这十年的发展,经历了中国建筑最繁荣的十年,您对整个市场有哪些比较深刻的印象或者比较深刻的感受?

平刚:说实在的,我们自身的进步比这十年中国建筑的发展晚了两年,让我们多沉淀了两年,我们的后劲就在这里,我们一直把自己看成是“冉冉升起的新星”,呵呵。从公司发展而言,1998年到2003年,还是蛮艰难的,1998年我在新加坡的时候,做自己的创作机会很少。回到上海后的几年,一直到我们这个基本团队形成的时候,才逐渐找到点感觉。03年我们得了一年的第二名,真正开始起步是04年,我们在策略上有了转变,成都、青岛、无锡的项目多起来了。但我们需要一个突变,这个突变就发生在宁波,2004年的10月份我们进入宁波,当年的12月份我们赢了一个大的设计竞赛,从那时候开始就是真正地进入发展轨道。

好像宁波这个地方的水土比较适合我们。

中外建筑:宁波的创作实践得到了业界普遍的认可,获得了《建筑实录》和《商业周刊》的肯定,这些实践多大程度上反映了您所追求的想法?您在接受《商业周刊》记者采访时候说过,建筑师有责任促进社会公正,并把宁波东部新城拆迁安置房的设计作为一个开先例的机会,您觉得这是开了一个怎样的先例?又如何体现您多次表述的“建筑师对社会公正的促进作用”?

平刚:我觉得做拆迁安置房的设计这个事情本身是有社会意义的,建筑的艺术成分少,东西本身更多的是个社会事件。200万平方米的拆迁安置房的设计,要解决4-5万农民进城的问题,必然就是社会事件。做东部新城的时候,我们首先对这个项目做研究,关注到这里面农民的利益,之前没有人做这方面的事,没有设计公司将安置房做成这样,这是宁波第一个高层拆迁安置房。从社会公正性来说,农民把所有的生产资料生活资料都给你了,他的社会脉络也被破坏了,然后他换取了这个房子,我们要尽量的关注到他们的利益。其实说到底,我们的设计思想很简单,无非就是把安置房做得不像安置房,打破阶级美学,融入城市。老百姓很开心,那是因为他们真的能够得到实惠,他们拿到房子之后马上可以卖。你如果还像过去一样按老套的常规做法做的话,降低了房子的商品价值,对他们来说是不公平的。这是一个综合工程,我们作为设计师,只是按照我们想的,尽我们的力量把它做好。它的社会意义是重要的。至于谈到说建筑艺术的部分,当然也有,但不是很多。

中外建筑:DC国际这么些年的发展看上去比较保守,企业规模的扩张一直很缓慢,或者说这几年在很多企业疯狂扩张规模的时候,你们还是保持了这种较小的规模,您是怎么看这个问题的?

平刚:的确,我们的发展一直是比较谨慎稳健的,我们招聘员工的比例是6:1。不过,在完成了设计标准和制度的平台搭建后,现在我们进入了快速的扩张期。11月我们要搬到新的办公室,建筑面积有1000多平方米,是虹口区的一个厂房,空间设计很棒,那里也将是我们长久办公的地方。其实我们希望的规模也就是70、80个人,短期之内,比如三年之内,就是50个人,不希望太快,太大。我不想太受资本的控制,还想做点好玩的,有意思的设计,没有想再大,真的没有。

中外建筑:我有注意到您公司的介绍,说你们的团队是一个多重文化背景的团队,这个团队追求的是既能结合中国国情又能反映国际建筑思潮的建筑。反映国际思潮近年来貌似挺火,但结合中国国情似乎做得不是那么尽如人意,您如何理解建筑设计中的所谓中国国情?

平刚:这里面涉及了两个问题,多重文化背景是说,我们团队的成员本身带有不同的学习和职业经历。多重的状态是指我们团队每个人的个性都很强,我们鼓励个性的发挥。我们可以把这种状态黏合得非常好,这对于设计是很有帮助的。我们一直强调不排斥各种可能的事情,之前我们做过一个大剧院,做得非常前卫。我觉得,我们的团队在审美的状态上要刻意保持多样性,同时在这个多样性的过程中我们要逐渐反思和探讨。审美趋同,这是有点问题的,我们更想趋同的是标准、质量等可衡量的东西,对于审美的东西说不清楚。第二个就是你刚才说的当代的传统文化,建筑上我们也经常讲现代本土,传统形式现代化,我觉得这里面可能有点误读,现代实际上是一个时间上的概念:本土是什么,本土是一个地域概念,它不是历史概念,它不等同于传统,所以要如何反映传统文化,这两个是矛盾的,一个是地域的,一个是时间的。

中外建筑:一般我们说全球化的趋同与本土化的个性,现代风格与传统制式,现代和本土的确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平刚:是的,对我而言,传统文化的底蕴应该是这两年慢慢开始感悟。之前,我个人更加推崇的是现代艺术形式,

“反传统”,现在我们开始不断反思传统文化如何在现代设计中以怎样的形式来体现。不过,刻意的强调传统文脉,反而是不对的,因为这意味着我们现在的时代对文化脉络的创造被忽视了,我们本应对文脉的延伸起到应有的作用。当然,要想找到当代中国建筑自己独特的出路,那么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民族的才是世界的”。所以作为一个愿意背点沉重东西,所谓“责任感”的建筑师,寻找传统的根基是必须的。

中外建筑:正是没有经历过深入的提炼,最近一些年,形式化的东西在中国建筑设计中体现得还是很明显的,很多设计者为了往传统文化上靠,常常使用了传统文化的形,而没有抓住传统文化的魂,结果出现了很多貌合神离的东西。

平刚:对,我们意识到这点,成立了“C+D”研究机构来做专门性的探讨。我们只有对传统文化的东西深入研究,之后才有可能举重若轻、厚积薄发。如果硬把传统文化的形式往现代建筑里面装的话,现代建筑会变得畸形,我很反对这种方式。当然,“C+D”的研究领域还包括城市现象,文化变异,以及我们今后关注的重点:绿色建筑。

中外建筑:作为一个在一线从事设计的建筑师,同时还是非常年轻的建筑师,您有没有自己崇拜的大师?或者说他的一些作品、一些话对你的职业产生了比较大的影响?

平刚:路易斯・康。大学时候,我和一个舍友聊过这样的话题,至今印象深刻。我问他,像路易斯・康前面几十年都默默无闻,五十多了才出名,如果让你用几十年的默默无闻的时间换这样的一个结果,你愿不愿意?他说愿意。反问我时,我说不愿意。

中外建筑:您的意思是出名要趁早?

平刚:不是要趁早,意思是说,从20多岁到50多岁,用30年的时间换这样的成就,当时我觉得我不愿意。然而,现在再回答这个问题,我会说,我愿意。

中外建筑:为什么,是什么让你改变了?

平刚: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他个人的30年,而是社会的30年,如果说30年的积淀真真正正可以为社会做点事,沉默30年是值得的。当然了,不是每一个建筑师沉默几十年一定要出名,只是这种积淀告诉我们一个道理:你如果能够真正踏踏实实地做事情,安心做研究几十年,这个过程你很有可能已经影响到了社会,影响到了建筑,我觉得这值得。所以要相信,你不是一直在沉默。

我们觉得这样踏踏实实做东西挺好的,这也反映了我们这拨人的一个状态。2005年的时候,我在美国南加州大学看到一个小房子,非常普通,非常朴素。是盖里年轻的时候做的。后来他做得东西那么夸张,为一个城市的改变起了很大的作用,谁能想到这么不起眼的东西是他的手笔?所以现在我们的工作,就是一直在积累的过程,经过有意识的沉淀,相信我们会突然找到更大的天地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这是我们追求的一部分。

中外建筑:您希望自己将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建筑师?

平刚:什么样的建筑师?我觉得一定要能够对文化的创造,社会的进步产生积极的影响。建筑太小,我希望能够有其他更多诸如社会的、文化的、技术进步的一些东西包含它。比如,讨论绿色建筑,就比单纯的讨论建筑有意义得多,能够在这样的方面推进,就能够对整个社会的发展起到积极的作用,这样的话要比单纯的讨论建筑本身或者学术上的单纯研究有意义得多。再比如,谈古建筑就没有谈古建筑保护重要,谈发展就没有谈可持续发展重要。那些加上去的定语,实际上对整个社会是更有意义、更有帮助的。我觉得,这个可能就是所谓的“社会责任”?这是一个真正的建筑师不该回避的事。

中外建筑:最后,如果要你对中国的建筑院校的学子,或者刚刚从事建筑设计行业的年轻建筑师讲几句话。你最想说什么?对他们有些什么样的建议?

平刚:现实充满了浮躁,学生或者刚刚从业的建筑师因此变得不是那么踏实。我觉得还是要稳一点,基础性的东西需要慢慢积累,千万别着急,真的千万别着急。其实,我反而想跟更多的设计公司领导提个建议,对待年轻的建筑师一定要苛刻、严格一些,研究生刚毕业或是毕业一两年的学生,即使他们有机会做单独的设计,也一定要在前辈的严格指导之下,不能完全放手。现实情况是:刚毕业,大项目就直接上了,这太不靠谱了。往小的方面说,对学生不负责任;往大的方面说,对业主不负责任,也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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