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北道线路考察札记

时间:2022-08-02 07:36:16

丝绸之路北道线路考察札记

丝绸之路北线从固原往北到三营有两条支路,一条支路过黄铎堡到须弥山;另一条再往北走不到10公里在固原黑城镇分叉:一条继续向北经灵武抵银川,另一条向西经海原、西安州、甘盐池进入靖远县(平川)地界渡过黄河,然后走景泰到武威。

西安州是进出固原最主要的交通要道,也是物资集散地,菜园村史前遗址距西安州古城只有12公里左右,说明这里人类活动的历史远比记载的要早。从西安州到靖远再渡河有许多主道,也有大量支路。高振茂先生在《探寻丝绸之路东段北线古道遗存》一文中写道:“据史料记载,丝绸之路东段有三条线分别是北南中,其中从固原到白银景泰这条线有很多种走法,其一,从固原经平川、屈吴山、打拉池、毛卜喇、大湾、沟、响泉、陡城、黄湾,从迭烈逊渡河至景泰;其二,从固原经平川屈吴山到打拉池后,沿红沟杨梢法泉寺至靖远县城,从虎豹口渡河,经吴家川至景泰;其三,从海原经兴子堡川北滩、永新、兴隆、双龙,从北滩城过会宁关乌兰渡渡河至景泰;其四,经打拉池、黄家洼山、兴堡子川、水泉、石门,从索桥渡口渡河至景泰……”从海原到平川打拉池,其间少支路;从打拉池到黄河渡口(包括民间渡口)其间支路较多,且上述路线均存在。

西安州古城

《宁夏古长城》一书中描述:

西安州古城位于现在西安州公社以南至2.5公里,东到海原县城15公里,城内废弃后被辟为农田,正方形,边长700米,开南北二门,有瓮城;城墙残高4~5米,配置有墙台、角台,城的外侧有护城壕的痕迹。

从平川向东,沿S308省道往海原方向行进,到下小河村右拐行3公里到西安镇,出镇街道即看见西安州古城。伯父生前曾说过,在古代,现在西安应为长安,西安州才是最早意义的西安。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随着中华文明重心的东移,原来的“西”也同步向东移了。一条路从中间通过,路口左边有一瓮城。

瓮城有出入口,但都是后来人的杰作,并非原有的建筑设计;瓮城中央建了一土地庙(建筑模型曾在固原博物馆见过,放在厨房是灶龛,放在寺院就是佛龛,放在山上便是山神庙,放在这里俨然是土地庙),2米多高,前面祭台上残存着一些祭祀品。古城的建筑风格、工艺、模式以及所用材料与定戎寨完全相同,都是砌筑而成,所用砌体为因地而制的土坯,用红草泥粘结,中间用土石填实。土坯厚10厘米,宽25~30厘米,长50~60厘米。虽经地震、岁月的破坏,城墙的大致轮廓还在,当地政府也尽可能地予以保护。城内已没有任何古代的建筑遗迹,横平竖直的沟渠以及大小不一的块田说明这里已成水浇地,是优良田,属于需要单独分配的一片地。西面内城脚下有看瓜的小窝棚;东面有块地已经改成大棚种植,基本上都是小麦;城西正建庙宇群,样式没有特色,估计都是全国统一模式,所以并没有仔细看。穿城而过的柏油路已成主干道,通往天都山脚下的几个工厂、村落以及山上旅游景点。

也许是历史巧然,在我们专程的考察过程中,与另一拨考察队伍巧遇,其中有一本地人李世翔先生。他长年致力于本地遗迹的考察整理,颇获心得,对于现存的遗址如数家珍,对于遗址的破坏也痛心疾首,坚持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呼吁保护为数不多、残缺不全的遗址。他把所考察过的遗址绘制成草图,并进行分析研判。他说,盐池周边有18座烽火台,足见国家对这一地区的重视程度。我很质疑这一点:数量如此众多的烽火台是不是一个时代所建?是不是一方势力所建?这都有待考证。我更认为这不是一个时代所建,并且也不是一方势力所建,更像是短暂的平衡结果。做任何事情都会付出代价,当双方的争夺消耗过大时,大家会坐下来谈判,谈出一个双方接受的结果,形成短暂的平衡,双方所建的烽火台便是监督的见证物。随着时势变化,烽火台也会得到修缮、遗弃或补充。我们可以从残留的遗迹做出这样的判断!

无名墩

出西安州本想沿原路返回,后又想往西的便道两旁应该有很多遗址,因为便道大都是沿古道修建的,再者,往西就是返回的方向,方向对了还怕找不到路吗?

沿着天都山脚行,路上少人迹,远处偶有农民在田间准备春耕。我们在通往种田乡、复兴乡的山岘上发现一古遗址,已经塌陷,只存有大致的轮廓,没有完全利用山形,有夯基的痕迹,基础大致呈正方形,有围墙,为多层建筑。由于塌陷,看不出具体是几层,从轮廓上难于断定其确切的用途。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苔藓,看样子已经很久没人光顾了,暂称其“无名墩”吧!从旁边废弃物以及建筑基础判断,大概在汉代有过大规模的修复,用以作为放牧官员的官邸,编制人员不少,其重要的战略意义不言而喻。以后,随着政局变更,商道兴旺,便兼有驿站之功能。后来虽经明朝整修沿用,但显然只用作简单的烽燧。

虽是清明时节,但天气极为反常,出发时是狂风,进入宁夏地界开始是冷雨,到天都山下又变成了雨夹雪,山顶上更是凛冽寒风夹杂着坚硬的雪粒,敲打着我们没有捂严实的脸庞,拍摄时只能快速抓拍,否则手就不灵活了;河堑对面的山上已被白雪覆盖,与云相接,山间的森林上也挂满了雪榛子,在风中顽强地摇曳。我站在山顶往东远眺,视野开阔,一马平川,超冷天气带来的郁闷一扫而光。下山归道,路边的标识牌告知我们,旁边干涸的沟叫鸡肠子河,前面的村子叫鸡肠子村。这里有肥美的草场、甘甜的河流,真乃天赐优质牧场!也正是培育、训练军马的理想场所,是历代王朝东征西讨的军需保障,大量训练有素的战马、肥牛羊由此源源不断地送往前线。也正因为如此,汉武帝才在此特设一“弼马温”府邸,强化对这一地区的控制。然而现在,过度放牧,垦荒拓田,人口大量增加,天气变化无常,使这里成为大片田地,当年的“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已然不在!

考察团从鸡肠子村经范台村、木匠沟,在西山洼与S308省道会合返回。

定戎寨

2015年3月14日中午,考察团经过1920年海原大地震震中纪念台,停车登台扶碑,感慨颇深:曾经的大灾大难就藏在人们的记忆深处。台上有石碑、碑刻以及防震、抗震救灾的知识。碑刻记录了当时地震情况。

沿路再行约5公里,就到干盐池古城,即定戎寨,东距西安州约20公里。此城于民国九年地震塌毁,今城内多为耕地。古城长700米,宽400米,开东西二门,有瓮城,城墙高5~7米,设有墙台、角台,城外亦有护城壕。薛正昌先生《定戎寨盐池与宋夏战争》对此有论述:“盐人掌盐之政令,以共(供)百事之盐。”可见,那时已经有负责管理盐业的机构和官员。秦统一后的2000多年间,历代政权大都实行盐业专买政策,由国家统一经营,尤其是遇有战争的特殊时期。正缘于此,盐与历代战争关系密切,由盐生成的各种文化现象更为丰富。有关宁夏盐池产盐情况,薛正昌在《宁夏历史文化地理》一书中有过轮廓性论述,但对于宁夏海原县干盐池盐湖却是一笔带过。实际上,研究宋夏战争,干盐池在当时的特殊作用是不能忽视的。海原县干盐池正当丝绸之路东段北道必经之地,与历史上的盐茶马贸易发生过直接关系。这里所产食盐,在汉唐时期就有一定影响,宋夏对峙时期,表现得最为突出。

定戎寨,即现在的干盐池,位于今宁夏海原县城西40公里处。登上定戎堡古城墙,视野所及就是空旷的盐池盆地中心的内陷湖泊。现在的盐池总面积950亩,实际产盐面积300多亩,建有盐田晒场630处,年产盐75~180万斤。干盐池,也称为甘盐池,但从地理环境看,干盐池可能更准确一些,说“甘”是从盐自身说的,取其清醇之意。干盐池的名字,可能是明代以后约定俗成的,《明实录》里已以“干盐池”相称,其兴盛期是汉唐时期的“河池”,宋元时期的“定戎堡盐池”。同时,干盐池的名字也反映了明代以后,主要在清代中期以后池盐的逐渐衰落情况,说明盐湖的衰落和自然环境的变迁有关。池盐生产,原本是靠湖水的晒凉来完成的,湖水没有了,盐的生产自然就无从谈起。由“河池”到“干盐池”称谓的演变,我们可以看到盐湖的变迁。《明实录》中关于盐在古代的定位很准确。

通往盐池中心的路正在修建,我们远远地望了片刻,怅然返回主道继续前行。

墩墩梁烽火台

在翻越墩墩梁时,考察团发现一碑,上刻“墩墩梁烽火台”,由海原县政府2010年7月所立。墩墩梁烽火台因地取名,碑载:“烽火台位于墩墩梁山梁顶部,坐南向北,高5米,底径13米,有四道围墙,西面地形陡峭,因地形所限,围墙为两道,烽火台为明代军情传递烟火燃放台。”在此孤立之地,墩墩梁烽火台只具备警戒功能。之所以设好几道城墙,其作用无外乎是:一旦遇有紧急军情,这里有缓冲的余地,可以有机会发出敌情信号;也可以堆放狼粪等动物粪便以及引燃物;堆放点燃明火的柴草,以及粮草、军械等。城墙均已塌陷,大致形状还能依稀辨别。公路在此有一个肘弯,应该是立碑时的生活、建筑垃圾依旧在此堆放所致,分解这些垃圾又得亿万年以后。倘若那时后代仍延续,不知见此灰层遗存作何感想?

从这里过后,沿途的烽火台就不再那么密集了。

就在我们考察墩墩梁烽火台遗址不久,惊闻当地政府动用挖掘机等大型工具将遗址铲平,用作他途……虽然海原县处理了相关责任人,但遗址已然湮没在所谓的发展之中。

沟――丝绸之路上的中转站

从打拉池到黄河边,有两条路线汇集于沟:―条是打拉池―小水―毛布拉―大湾―沟;另一条可以走车,大喇池―小水―毛合水―车路沟―沟。当然还有一条路从毛合水经红沟、杨梢、法泉寺到黄河渡口。从打拉池城出来一路,路边的山峰上都有烽火台,有毛卜喇南面山上的烽火台(大a磲烽火台)、沟地界的无名墩(水冲人挖现已不存在)、峰头山上的烽火台。这一线虽没有关于长城的记载,但峰墩遗迹标注了物资运输线路,可见,这条运输线不仅仅是民用、商用的,也应该是重要的军事战略物资运输通道。只是黄土本身就难保存,加上移民大量增加,导致证据已非常难寻。据村里老人讲,车路沟出现就是西泮洼(沟村地面缓形坡面),一路上有明显的马车道,并且有被修过的痕迹。沟的车马店在井河堰口(村里最早挖的井,现已被垦荒),上世纪50年代还有商旅在此休整。

出沟通往黄河渡口的路线有:沿峰头山下过朱家水、乃家沟、砂梁到河边;沿村边的沙河走红柳到河边;往北走到响泉、水泉、双龙、北滩一带,此处有多处渡口。我小时候还见过驼队经过村里,印象中队伍很庞大,骆驼很高大。

乃家台子

顾名思义,居住在乃家台子的人家全姓乃,村子建在半山腰上(山顶曰坪,半山腰曰台,山下平地曰滩),目前只有三户人家,而且是直系亲属。每家周围有槐树、杨树,此时槐花已呈败势,杨絮飘舞。还有苹果树、梨树、杏树、桃树,按照以往惯例,自6月份杏子成熟,水果就不间断。山坡上大多是矮枣树,据主人讲,原来这里也是一片枣林,只是树老不结果,加上采摘难度大,于是全都换了新品种。庭院里的菜园子种着各样的时令蔬菜。有泉三眼,泉清微咸,宜直接饮用。有古树两株。母亲小时候来过这地方,是跟着她的奶奶来带满月的,巧的是,当年的满月孩――乃秀芳,今天正好回娘家探望瘫痪在床的母亲。乃秀芳今年已68岁,但显得年轻洒脱。说起来,我们既是亲戚又是少友,大家见面自然是话匣开盖了,争相诉说这些年各自的际遇和时代的变迁。父亲说,姥爷去世的时候他曾带我骑自行车经过这里,但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在母亲的记忆中,这里路极难走,当时这家人的屋背后有两棵大木瓜树,母亲还在这里玩过。如今房屋已经重新修建,房门朝古树而建,在庭院的东面还建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家祠。院中间以及与外面的园子办成了农家乐,在繁忙之余来此纳凉休闲,远离城市纷扰,得片刻安静,的确是一种享受。

此时古树花渐凋零,累累果实挂满枝干。当地人杜树泽写了一篇《古树赋》,来记载古树被评为国家二级保护树木之事。碑曰:

靖邑东湾砂梁乃家沟有地名曰乃家台子,居龙头山下峰峦环抱,清泉涓流,百年枣林,参天老槐,春兰秋菊,晨曦暮霭,幽谷僻壤,秀地灵隐,诚农桑之佳地,亦证道之胜境。斯地也,嘉生古树两株,种属文冠果,俗称木瓜,惜植年无考,其大者树身三股,状若羽扇,根肢短,粗略三人合抱之围,春来玉花粉艳,秋至金果黄灿,经夏,叶密苍翠,遇冬形似枯槁,奇异通灵,美誉远播,慕名拜瞻着络绎不绝。相传雍乾年间,兵卒冬日觅薪,误斫之。是夜,古树托梦乃公,告以躯伤隐痛,冀抹泥土而敷,翌晨乃公往而视之,国见被斫之处红汁渗沥,此古树之神矣。时遇天牛之劫,杨柳皆被蛀而枯,然啃噬古树之虫,出洞即毙,其卵亦不能繁,此古树之奇矣。夫山以仙名,水因龙灵。乃家台子地微名著闻达四乡,岂非古树之由耶?岁次辛卯时令仲夏,古树始蒙国家二级保护。此古树之幸矣,亦邑人之欣矣,余乃记之以俾考焉。

邑人南山樵夫杜树泽撰

按照此文所书推断,此树应有千年树龄,称其为千年古树亦不为过。文冠果树在百度中描述为:“文冠果喜光,耐严寒、耐干旱、耐贫瘠、耐盐碱、抗病虫害能力强。根深,主根发达,生长快,寿命可达数百年。”文冠树现在已是靖远县的经济作物,在若笠等乡镇大面积种植。沿着山势的斜坡上栽满了枣、苹果、梨、杏、桃等经济作物。从传说中以及一些没有挖出来的根看,这里枣树和槐树年代较为久远,这两种树根发芽很厉害,自然长成成片树林。枣林更替,年岁不断,生生不息;槐树成荫,纳凉休息。因此,在这里休整后再上路应该很必要,一则补充给养,特别是水;二则躲避沿河的匪患,匪患一般是沿河作业,很少顾及这偏僻山沟;三则逃生路线有选择,往南面和东南面都是深沟,便于藏匿。这里的主人称在此地曾挖出过完整的碗和为数不多的瓷陶残片,但这些东西均已不在,难于断代。沿着东南方向的沟往前就是朱家水村,再往前就是峰头山,据说是靖远县第一高山,山顶上建有烽火台,烽火台警戒区域东及沟村,与沟村北面的烽墩(现已被毁殆尽)遥相互望,东北向的大片平川有两条沟,分别通往红柳泉和砂梁。从虎豹口渡河,走朱家水、乃家沟、砂梁这条支线路程要更短一些,因此,乃家台子应该为丝绸之路上的一个驿站点。

靖远三角城

古城位于靖远县糜滩乡,建在面河的山尖上,靠河岸以及两翼墙均有土坯砌筑的遗迹,背面是堆土成墙,墙顶有一层黄河鹅卵石,估计是当墙体建筑用,但从其大小来看更可能是用于防御的“弹药”。城的形状依地势而建,尽可能地利用了地形地势,所以形状很不规则,有人认为三角城形状为三角,这只是命名,民勤三角城就是方形,而且是平地拔高的方形。古城整体建筑上感觉很粗糙,与汉城建筑水平相差很远,比明城也多有不如,我们只能根据留下的大概轮廓揣测原有的建筑模型了。当地人传说古城是(蒙古)所建,但我更倾向于认为是宋朝所建,而且是军事相对强盛的北宋,原因有三:一是这里曾出土过整麻袋的麻钱,而元代金属币只在权贵中流通,其他人则更多使用纸币,作为边塞的兵营不可能有金属币作为军饷;二是根据当时实施营田制的军需自给政策,这里确实适宜建营,因为河滩的良田为这座兵营带来了丰厚的收入,这也说明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余钱深藏起来;三是建筑风格粗放简单,很随意,防御功能不强,烽火台好像被扩大过,自由砌筑风格明显,似是在赶工。显然,这里的军事控制偏弱,而宋代初期尚能中央集权控制,中后期军事偏弱,朝廷对边境地区控制力已是非常弱了,周边的少数民族不断骚扰,地域疆界不断变化,不久西夏便占领了这里。北宋范仲淹的筑城修寨、修葺城池、建烽火台、墩堡寨相互呼应的防御体系,使得当时边境形势发生了根本性改变,战略上已经处于主动态势。但该防御体系持续时间极短,范仲淹也随着权斗失败,被放逐,并在放逐途中病亡,之后再也没有具有国家军事战略眼光的将领获得高位实权。到后期,庙堂的边戍政策、防卫思想混乱,导致边境一直处于战乱状态。北宋后期,三角城的防御区域有三个“国家”分别占领:红柳泉沙河以东为辽占领,以西为金占领,三角城所在的河北地区为宋占领。有句俗谚形容当时三国防卫之近:鸡鸣听三国。其意指早上雄鸡鸣晓,三个“国家”都能听得到。铁木真抓住历史机遇,在这三“国”互耗期间悄然发展,壮大自己。宋、辽、金谁也没有从战争中获益,反而国本受损,三“国”内部权搏政乱,能臣、良将被戮殆尽,军无战力,民不聊生,蒙古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军力就先后灭了辽、金。大宋亦然,只是在时间上推后了几十年。

大舅奶

母亲是个非常念恩的人,姥姥在母亲11岁时就去世了,姥姥的兄弟一家人就对母亲三姊妹格外好。如今那一辈人里只有大舅奶奶(母亲的舅母)还在世。大舅奶是随父母、哥哥从条城(今青城)逃荒出来准备投奔已经出嫁的姐姐。然而,在他们到达靖远时,疾病和饥饿伴随而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只剩下8岁的大舅奶一个人了。在好心人的帮助下,大舅奶投奔到了姐姐家,由于姐姐在家里地位低,大舅奶曾经辗转去过别人家帮忙,但主要还是在姐姐家里。18岁时,大舅奶嫁给了张家,这才算是有家了。如今大舅奶奶已经98岁了,她在这院落生活了80年,见证了多次的房子修葺和重建,经历了社会的每次动荡与变迁。大舅奶个头不高,有点缩背,头发花白,头上裹着头巾,脸上刻着岁月的皱纹,一双三寸金莲支撑着身体,走起路来丝毫不显蹒跚。已是98岁的大舅奶,眼不花,耳不背,一眼就认出了母亲,她奇怪母亲怎么一个人来了,因为以前来看望老人家基本上是母亲三姊妹搭伴一起来的。她清楚地记得母亲上次来的时间,并对母亲小时候的事情也记忆颇清,似乎那部记忆的片子回放多少遍,都不见磨损。她有三个儿子,大舅爷去世较早,1955年曾领驼队挣工分。大舅奶的三寸金莲现在已难见到,我跟儿子他们讲,他们都难于理解。妇女缠脚是中国古代一大特色。我提出拍个照,大舅奶说:“这有啥拍的,不拍。”非常干脆。好说歹说,伸出脚来让拍一张,再要求脱鞋脱袜拍,大舅奶一个劲说:“羞死了,不拍。”于是,只得以拍个外形,她还说村里谁谁的脚都比她的小,俨然还觉得没有小到极致,真是令人哑言。

粮道

沿黄河一带,人多地少,以前家里掌柜的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换粮,粮道大致有三个方向:一是会宁县河畔乡,路线是经靖远门往南,沿祖厉河过大芦、郭城到河畔,得算着赶上集才行;二是同兴县贺家集(现G6高速路甘宁交接处),原址大部分已遗弃,路线基本就是沿着G109线,经水泉、北滩、刘寨到同兴;三是平川区种田沟,这条路线主要有两条:红柳、沟、毛卜拉、打拉池、黄桥、种田,另一条线沿G109线在三岔路口分开走长征、沿S308省道到黄桥转X333县道到种田,这条路最远也最难走,而且最危险,但兑换率高。

上述三个地方有共同特点,一是地广人稀,全是旱地,靠天吃饭,碰上风调雨顺的年份,一年的收成能够吃上10多年;二是农作物单一,只有小麦、糜子、麻子,偶尔也种荞麦。那个年代最大的问题是生存,战乱、饥饿一直威胁着生存。家里掌柜的负责全家的大小事务,特别是粮食储备。每年秋收以后,算算收成,看全家人能否撑到来年。每顿吃饱是不现实的。经过详加合计,几乎每年的粮都不够吃,所以每年换粮是事关家人生存的头等大事。赶上毛驴,驮上棉花、瓷器、陶器、缸罐之类,也有自产的水果干去集市或者直接到村子里换粮,专属词称粜粮。也有粜碳的,那是为了挣钱。当然也有为了大烟去粜碳的,但往往因为利心太重,累死了不少健壮的农用骟驴,解放后也有骑自行车去的,但时局已经不允许这种行为存在。直到上世纪80年代,情况才慢慢恢复,当然不只是换粮了,一年也不止出去一趟,市场的意识已经慢慢植入人们脑海。自此,才算是解决了温饱问题。

换粮必须赶集市,否则就只能挨家挨户去淘换,那就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够换齐所需,兑换率也未必合算。由于打拉池所在咽喉之地,解放前准备在此立集,县长亲自堵人聚市,甚至不惜连唱80天戏(秦腔)吸引人,但戏台尚未立起就解放了,此事也就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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