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扎西手工制作藏袄的裁缝

一直以来我都对传统手工艺品非常着迷，因为传统艺人在制作时所付出的专注与认真，是任何一件从生产车间流水线下来的那些产品无法与之媲美的。每次外出旅行时我都会格外关注当地的传统手工制作，即便是第五次前往拉萨，仍旧沉浸于穿梭在八廓街那一条条巷子里找寻着那些精美的手工艺品。毫无疑问，只要你的脚步慢一些，让时光流淌地慢一些，不厌其烦地从一条巷子漫步到另一条巷子，便总能在大昭寺附近的街巷里发现各种手工艺人精湛的作品，从抛得锃亮的甜茶壶，精心绘制的藏式橱柜，令人赞不绝口的唐卡，上等的羊毛地毯，到布满岁月痕迹的藏传佛教法器等等，非常令人流连忘返。就这样来来回回地走着，看着，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裁缝店门口被一排排颜色丰富的传统藏式服装所吸引，无论从款式、颜色，还是到绸缎上的花纹图案，都非常具有风格。

这是一家在拉萨经营传统手工藏袄的裁缝店，位置坐落于距离八廓街玛吉阿米餐厅三五分钟距离的一条巷子里。开店铺的年轻人名叫多吉扎西，来自四川康定。由于这次住在巷尾朋友家里，所以每天进出都会几次经过多吉扎西的裁缝铺。店里面三面靠墙的位置都挂满了一排排颜色鲜艳、长短不一的藏式小袄，非常引人注目。实际上，这条不长的巷子里有两家做藏袄的裁缝店，而且中间仅隔了一个铺面。多吉扎西问我为什么会选择他这家。我笑答，可能是因为他把操作台摆在进门处，给门外的路人一种被邀请想要进去看一看的感觉，而他的邻居则是在店里最靠墙的位置进行裁剪制衣，与街面上过往的行人不自觉地产生了一种距离感。

确定好颜色和尺寸后，我预订了两件短款的藏袄，一件给自己，一件捎给一位同样热衷于传统手工艺的朋友。多吉扎西经过几年的学习、锻炼，早已成为一名技巧娴熟的裁缝，所以完成一件藏袄的制作通常是4个小时，一天能工作12个小时，即3件衣服。大多数的袄子都是提前量身裁制，仅有少数的几件是现成即买即穿的。多吉扎西说： “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衣服嘛，一定要穿自己喜欢的才行。”

多吉扎西，今年29岁，已经在拉萨生活了近7年了，刚刚来拉萨的时候，他跟随别人做其他工作，与服装制作没有一丝关系。然而，一段时间后，他想应该有一个自己的生意以便日后能在拉萨稳定地生活下去。多吉扎西说，人们会需要食物和衣服作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所以他决定改行做一名裁缝，这份工作永远不会让他失业，只要自己有好的手艺。在没有接受任何正规藏袄制作培训的情况下，多吉扎西完全从书中和几十次、几百次的不断实践练习中，自己摸索出衣服的裁剪及制作的流程和技艺。随后，他在拉萨遇到了曲措，另一位来自四川藏区的姑娘，两人相爱结婚。如今，曲措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白天多吉扎西在操作台裁衣，曲措则在一旁帮忙缝补盘扣等。为了能够更加专注地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店铺生意上，这对年轻的夫妇不得不把一岁多的儿子留在四川父母家里，仅把三岁的女儿旦增留在身边。“我们还没有送她去幼儿园，藏族人通常不会送小孩子去读幼儿园。每天店里都有不少顾客来光顾，他们会和旦增说话，她也非常喜欢跟客人说话，也不感到胆怯，应该是个勇敢的女孩子。”就这样，旦增在她父亲的裁缝店里慢慢长大。

几天里光顾裁缝店，在和店主人攀谈中，我也在思考着一个问题：由于大量的游客涌入和市场在的快速扩张，拉萨人是否已经开始改变他们的服装风格――从传统逐步转向现代。如今的拉萨街头已经到处是身着休闲服装的人们，特别是年轻人，因为他们更多地认为内地的休闲服和运动装看上去很时髦，像牛仔服、夹克和羽绒服等。一年中能够穿传统藏袄的时候就只是在节日期间了，如藏历新年、雪顿节。不过，人们对现代时装日益增长的追求却并没有导致多吉扎西的生意出现跌落。他说，藏族人依旧对藏袄有着强烈的感情，这个是改变不了的。的确，越来越少的年轻人穿传统藏袄，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喜欢，特别是手工缝制的衣服依然受到大家的喜爱。一条不变的定律：手工打造的物件总是比和机器生产出来的要贵一些。如今仍一直购买手工藏袄的人往往都是那些生活相对富裕且有一份较为体面工作的人，因为衣服不仅仅只是穿着，还是一个人身份的体现。

除了接受顾客单独定制衣服外，多吉扎西还接受其他店铺的订购。“我做的衣服批发价都比其他裁缝店的价格要多一倍，但是他们还是会从我这里订货。”多吉扎西骄傲地说道。我问他这是为什么？曲措补充说：“因为我们的手艺活好，能够保证衣服的质量。我们不仅会仔细挑选衣服的材料、布料的质量、图案花纹、颜色，还会考虑客人穿上衣服时的样子如何。所以我们的顾客不仅仅只是买了一件藏袄，更是一件会让他们看上去更优美更自信的衣服。”接着，曲措给我展示了一件挂在墙上的藏袄说：“你看衣服上两边花的图案。多吉在裁剪的时候是对称来安排的，所以当扣子系上后，两边的花就会呈现出一朵完整的花。”我想他们的生意之所以这么好，其中一个原因应该就是对细节的关注，而今天的人对细节的要求越来越高，他们也愿意为之付出更高的价格。

多吉扎西的藏袄店不仅只做冬季的衣服，也做夏天的衬衫。汉族人一般较喜欢夏季款，可能因为冬季的袄子在内地穿在身上多少会有几分怪异，缺少了周围的那种环境或氛围。一进入夏季，拉萨也进入旅游的旺季，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游客从全国各地纷至沓来，而藏式传统的衬衫也成为购物清单上的一种纪念品。多吉扎西说他每一年都会尝试对服装做出一些改变：有时会购买些新的服装布料，因为去年的图案和料子可能已经过时；也有时候他会在衬衫的设计上做些款式的调整，这样老顾客会因为新款式而再次光顾。

自开始经营裁缝铺以来，生意一直都进行得很顺利，冬夏两季都是他们的旺季。我问多吉扎西是否会考虑扩大生意时，他说他们宁愿保持现在的规模大小，因为衣服都是手工制作的，如果聘请一个裁缝来帮忙的话，那么他很有可能会不久后也打算开自己的店铺，这对他们来说会是一个竞争。所以他们更愿意就这样慢慢地做。到目前为止，店铺的生意已经给他们带来一定的财富，一家人对已经拥有的生活感到很满意。“我们没有花钱为衣服做广告，顾客大多都是通过朋友或同事的口碑介绍知道我们的。”的确是这样的，当我迈出店铺打算给店名拍张照片的时候，发现门口什么也没有，连一个字都没有。

裁缝铺每天早上8点开门营业，晚上8点打烊。在离开拉萨前，多吉夫妇邀请我到他们家里做客，晚上7点半曲措和我离开店铺，多吉扎西加班到9点，晚饭9点半开始。女主人说他们已经习惯这个时候吃晚饭了，特别是需要完成更多订单的时候。曲措的一番话让我不禁联想到“北漂”，而这对年轻夫妇应该可以被称作为“藏漂”吧：背井离乡、租房、努力在一个新的城市里打拼。当问为什么会来拉萨谋生时，他们解释道：“拉萨显然比老家有更好的经济环境，特别是消费方面；在这里生活、工作、旅游的人也更多，所以赚钱的机会就更大。当然，我们可能也可以选择成都，但那里的藏族人还是相对少了些。大城市的人喜欢穿时尚的衣服，像那些大的名牌，所以传统的藏袄在内地的市场会比较小。”

尽管拉萨人在穿着方式和态度上已发生了很多改变，多吉扎西仍然对量身定制的服装生意始终持乐观心态。我们不能说藏族人在接受新鲜事物上是缓慢的，他们更珍惜和尊重在今天这个现代生活中逐渐消失的传统手工艺。真心希望能有更多像多吉扎西这样的手艺人在传统工艺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为我们的后代保留并传承更多的文化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