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B在华碰到“特高压”

ABB一位驻扎常州的电气工程师凝视着充满美感的企业形象广告,心头百般滋味,因为他将被迫离开ABB。

从2006年9月至次年1月,有100多年历史的世界500强企业ABB在中国投放了5则全新的形象广告。ABB中国公司称,这些广告“旨在提升ABB在中国的品牌形象,从而有效支持业务发展和员工招募计划”。然而,这边在招人,那边却在流失。

这些广告中有一句广告语是,“ABB的高效输电技术将三峡电站的强大电力送达上海和广东,减少的电力损耗相当于50万户家庭的用电总量”。在三峡工程中,除了提供完整的气体绝缘开关装置,ABB用三条高压直流输电线路,将三峡的电力输送到常州、上海、广州三地,然后再从这三地辐射开去。

三峡至常州的超高压输电工程项目,在中国电力史上具有重要地位,ABB 也因此派遣了中外工程师常驻常州,提供常年服务。但现在,ABB却遭到国内本土竞争对手的强力竞争,业务量也因此受到影响。这位即将离职的电气工程师透露,ABB负责工程项目的部门正在裁减员工。

面对中国国内的投资大单,跨国巨头却有业务萎缩之虞,这种情况在其他行业也有发生,比如第三代无线通讯网络(3G)。面对投资额在100亿至300亿美元的3G建设,摩托罗拉、朗讯、爱立信这些握有核心技术的西方电讯设备生

产商,同样面临着华为、中兴等中国本土企业的强力排挤。

裁员

即使将要离职,这位电气工程师还是密切关注着国内对特高压电网的激辩进展。

所谓特高压,是指1000千伏交流和正负800千伏直流输电技术。1000千伏交流在日本和前苏联已有建设,但商业运营并不成功,而正负800千伏直流输电,目前世界上还没有成熟技术。正负500千伏直流输电技术仅次于特高压,这正是ABB的长项。

按照国家发改委的“十一五”计划,特高压直流工程将直接承担国家规划的西电东送任务。国家电网公司认为,能否全面实现国产化,是直流输电事业能否成功的关键,也关系到电力工业未来的发展。

“全面实现国产化”这个词,在国内外电力设备生产商眼里,意味截然相反。与这个词相对应的一个政策“技术换市场”,就是双方妥协的结局。

“现在国家出台不让外资参与特高压建设,ABB现在很被动,我们这个项目年底结束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接下个项目。”这位电气工程师说,要是接不上, 他们这个部门就没饭吃了。而且,本土公司也学会了维护,也不需ABB的维护人员。“我们部门已经开始裁人了。”

他所说的部门,负责高压直流工程。

一般情况下,在全球范围进行招标的国家电网公司作为建设方,一直是ABB在中国最大的客户。在过去,ABB既提品设备,又提供工程建设与服务,充当了一揽子解决方案提供者。但由于国产化率要求,国家电网更倾向于由国内企业总包,再由国内企业向国内外设备商采购产品,这样就将ABB等外资企业的工程部门排挤出去。

“如果是这样,ABB就只管卖产品与设备,做不了工程了。”这位工程师叹道。他举例说,国电南瑞（600406,SH）原来没能力生产设备,只是做做控制保护。 ABB把500千伏的技术转让给南瑞后就失去中国的市场了。“因为要提高国产化率,现在他们可以以中国公司的身份投标,然后采购ABB、西门子等外资公司的设备,这样ABB的利润少了些,中国公司多了些。”

ABB值得骄傲的三峡到上海的高压直流工程,很多子项目都是以西开的名义投标,最终采购ABB的设备,采取了国内投标买国外设备的形式。如此,ABB的利润锐减,以前一串GIS（全封闭组合电器）能卖600万美金,现在只有300万美金。相应地,外资老板在中国员工身上越来越抠门,裁员自在其理。

这位工程师还透露,本来ABB工程部门想和中国竞争对手南瑞、西开、西电合资,但是国家电网公司干预厉害,不让合资,工程部门在中国的前途堪忧。

“我们在上海的电站项目做完后,如果接不上南方电网的项目,工程部门估计要裁掉一大半员工。”他说,但南方电网是西门子的传统势力范围,ABB工程部只有等待金沙江的电站直流项目,同时组织投标广东输电至海南的海底光缆项目。

博弈

随着西部水、火电基地的进一步开发,将富余电力外送至能源紧缺而经济发达的东部省市,选择直流输电具有非凡

的优越性。近年来,我国直流输电工程的建设已取得不少成功的经验,设备国产化率也有较大的突破。

国家电网公司建设运行部主任喻新强表示,特高压设备研制与生产是振兴装备制造业的重点领域,我国将自主研制1000kV变压器、电抗器、避雷器、电压互感器、绝缘子等设备材料;1000kV开关设备则将通过引进技术、合作开发实现,但必须是国内制造。

这无疑是笔诱人的大单。据预估,国家电网公司“十一五”期间电网投资总额约为9000亿元,南方电网公司的投资总额在3000亿元左右,合计总投资额将在1.2万亿元,年均投资额在2500亿元左右。在主干电网建设之外,重点城市的配网建设也被提上了日程,总投资将达2200亿元,中低压配电设备与高压配电设备的比例达到了1∶1左右。

目前,国内已形成了三大变压器厂商（保变、沈变、西变）和三大高压开关厂商（沈开、西开、平高）,但实力与已进入中国市场的外资企业相比仍有较大差距,尤其是在高端产品上,ABB、西门子、阿尔斯通、东芝和伊林5家外资变压器企业就占据了高端变压器市场50%的份额,这个比例还在上升。

除了在技术、资金、品牌等方面大大胜出,外资企业还通过合资、收购等手段,来扩大自己的市场份额。与外资这种“强势”相应的,就是电工电器行业内部所流传的“北京规则”:华北电网公司及北京电力公司在招标中,提出各种理由要求进口国外或合资企业产品,其中最主要的理由是首都供电安全。

不过,“北京规则”却遭到ABB这位工程师的离职“反驳”――跨国巨头在与本土企业的争夺中,其所据有的技术优势已不占上风――负责施工与服务的 ABB工程部门受狙击即是例证。这表明,本土企业正从ABB的作战,向ABB的核心领域推进。

以市场换技术,是ABB、西门子等外资巨头与庞大的中国市场博弈的折衷选择。三峡至常州±500kV工程即是一例。

三峡至常州±500kV直流输电工程已于2003年双极投运。该工程在招标过程中,由于招标的技术条件较高,有资格承建的厂商只有西门子、ABB公司和 GEC-阿尔斯通公司(现为法国AREVA输配电有限公司)3家。此次工程虽最终确定ABB和西门子中标,但同时签署的还有直流技术转让协议和合作生产合同, 国内制造企业已基本掌握了±500kV直流输变电关键设备设计、制造技术。

面对国产化趋势,ABB在华通过与本土企业合资,来生产电力产品。到目前为止,ABB在中国已经建立了28家合资、独资企业,在30个城市中建立了销售机构。此外,ABB大打“节能增效”和“节约型社会”之牌,以高效输电技术来游说中国政府。

ABB还进行了大量的政府公关。集团高层中,有4位担任着中国官员的顾问职务:董事长杜曼是北京市市长的顾问,CEO金乐是上海市市长咨询会的特邀嘉宾,ABB全球市场技术总裁包利华是广东省省长的顾问团成员,执行副总裁尤科尔是重庆市市长的顾问。

政府公关也是西门子的不二做法。西门子内部一区域经理说,西门子以通天的能耐,才中标三峡的发电机组招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