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谅我不能陪你直到生命尽头

时间:2022-07-31 02:11:22

【初遇】

遇见陆铭枫是在那个春末夏初日光泛滥的季节,那年的我十九岁,因为得了重病而被家人送到了H市最大的一家医院里。

医院的长廊内弥散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的味道,一直以来我都很不喜欢这种气味。说来可笑,因为医院里几乎每天都会有病人去世,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下意识地把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和死亡的气息联系在一起。

身旁负责推送我进病房的护士小姐一直在宽慰着坐在轮椅上的我,给我讲一些轻松而幽默的小笑话,并一直微笑着给我打气鼓励我早日战胜病魔。

其实我是完全没必要坐轮椅的,但是医生却要求我一直坐在轮椅上静养,真是郁闷死本小姐了,搞得我像个断了腿的瘸子一样。

病房内很简约素雅,一尘不染的白色墙壁,如同大海般梦幻的蓝色窗帘,沙发、电脑、电视之类的家具应有尽有,如果不是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医院的病号服,我几乎要以为我是来度假的了。

护士小姐刚把我的随身物品放置好,就突然听到隔壁房间内传来杯子之类的玻璃制品被摔碎的清脆声响,其中还掺杂着一个男子的咆哮声,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壁我好像隐约听他在说着什么让他去死他不想也不要接受治疗的话语。

“又开始了。”那护士也听到了隔壁传来的声响,便自言自语咕哝了一句。

“你的意思是,住在隔壁的那人经常这样吗?”我问。

“嗯,对啊,也不知那人发什么神经,整天又吵又闹让人不得安生。我看小妹妹你还是换一间病房吧,反正周围的特等病房还有许多空的,省得他大叫大闹打扰到你休息。”

“不用换了,我看这间病房挺好。”我对着她微微一笑,然后把视线望向窗外一碧如洗的湛蓝天空。

那护士小姐叮嘱了我几句注意事项后便离开了,此时隔壁房间那人的声音也弱了下去。想了想,我便摇着轮椅出了房门,准备拜访一下那个被护士称为发什么神经的病友。

他的房门虚掩着,透过那道缝隙我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正站在那里用纸巾擦拭着自己脸上的泪水,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什么。她身旁还站着一位衣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从他身上所流露出的成功男人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久居上位者。他也在对着对面苦口婆心地劝说着什么,只是看情景他们的劝说似乎没有成功。

因为门缝过于狭窄,所以我一直都没有看到我的病友的模样。这时,一名身穿制服的清洁工拿着打扫工具进了房间,估计是去打扫那些玻璃碎片了。

没过多久那清洁工就出来了,衣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也扶着那贵妇人出了房门,他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轻声安慰着泪流不止的她,然后俩人进了电梯。

整条长廊又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一个人了,空气中依旧有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我把轮椅移动到他房门前,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手敲了敲门。

“进来吧,门没有锁,”里面传来男子冷漠如冰的声音,“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干吗还要回来?我不是说过了,我不会做手术的,你们再怎么说都没有用……”

他边说着,边转过头来看向我,当看到是我时,他突然不再言语了。很明显,之前他把我误当成了刚才出去的那俩人。

明媚灿烂的光线透过窗落在他的侧脸上,他的发丝在光线下泛着金黄的色泽,如雪的白衣,英俊的眉眼,带着一丝冰冷意味的唇角,此时坐在明媚阳光下的他就像是童话故事中描绘的天使那样,俊秀无比,恍若一个易碎的绝美梦境。

四目相对,长久的沉默。

坐在轮椅上的我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默“你好,我叫赵颜月,住在你隔壁的病房。”

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一直用一种奇怪无比的目光打量着坐在轮椅上的我,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回忆着过去的什么,那表情给我的是一种悲伤中却掺杂着甜蜜的奇怪感觉。

良久之后,他的嘴角突然上扬出一个淡若清风的笑容,说:“陆铭枫。”

这是他的名字。

【离雪】

“赵颜月,你知道吗,你和曾经我所熟识的一个人很像很像,在第一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几乎以为是她重新站在我的面前了。”他躺在医院长满了碧绿青草的庭院里,沐浴着暖暖的阳光侧过脸来对我说。

“那你为什么那时没有把我当成是她来探望你了呢?”

“因为,她已经死了,就死在我的怀里。”陆铭枫把头转过去,目光失神地望向头顶被高楼大厦分割出来的一角辽阔天空,神情无比落寞和悲伤。

“对不起!”我轻声说。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我轻轻笑了笑,那笑容苦涩无比,像是一杯没有加糖的苦咖啡般。在阳光的映衬下,我清晰地看到他眼角处如同水晶般耀眼的水渍,不由得让我一阵心疼。

在我住在陆铭枫隔壁病房后没几天,我就慢慢和他熟识了,我们俩成了名副其实的病友。

我们俩天南海北无所不聊,以此来消磨在医院漫长而无聊的时间。

在和他的谈话中,我知道了许多与他有关的事情。他住院是因为他的心脏有问题,需要动一个大手术。医生说了,手术尽管用上最先进的设备最先进的药物,但成功率仍然很低,不超过百分之三十。并且,医生还说了,病人的心态与手术成功率关系很大。

可是,陆铭枫一直都抗拒着做这个手术,为此,他的父母,就是那天我所见到的那对中年男女曾多次来医院开导他。他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他就算死也不会去做手术。

每次,他的母亲都是红肿着双眼离开病房。

陆铭枫的父母也算得上是H市的风云人物,经营着H市最大的贸易公司和房地产公司,同时他们手下还有许多家跨国公司。不过就算他们在商界获得再大的成功拥有再大的名声,但此时他们在病房内也只是一对普通而平凡的父母而已,承受着将要失去自己唯一的儿子的悲痛。

我曾经问过陆铭枫,问他为什么不愿做手术,因为医生曾说过,如果不做手术,那他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可活。

对于我的这个问题,他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开口回答我什么。

后来,那是和他认识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我才偶然得知了他不愿做手术的原因。他不愿做手术是因为他一心求死,他害怕手术会成功,这样的话他就无法名正言顺地死去了。

真是可笑,别人做手术都巴不得手术顺利成功,可陆铭枫这个怪胎却担心手术会成功。

可我却连一丝一毫的笑容都无法露出,听到这个完全不着调的原因,我心里所有的却是如同冬季落雪般的苍凉和哀伤,还有一点点的嫉妒。

没错,就是嫉妒,我嫉妒着那个和我拥有着相同容貌名叫姜离雪的女子,就是因为她,陆铭枫才一心求死。

姜离雪和他曾经是一对感情深厚而甜蜜的恋人,他们和几乎所有的恋人一样,有过花前月下和海誓山盟,他们都愿意为对方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

事实上,他们也都做到了。那天的街道上,姜离雪奋不顾身地推开了他,自己则像一只轻盈飞舞的彩蝶般被飞驰行驶的汽车重重撞飞了出去,她被风拂乱的裙摆如同一段绝美而惨烈的舞步。

没等来救护车,她就嘴角带着微笑在他的怀中永远地闭合了双眼。

此后,陆铭枫一直都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他放弃了所有的治疗,像看穿了三千繁华看破了俗世红尘般一心求死。

或许,他的那一颗心,早就已经死了,在他的爱人姜离雪死在他怀中的时候。

那些心脏上的名为悲伤的伤口,再也无法被治疗,再也无法愈合。

【蓝星】

医院的西北角有着一块供病人散步休憩的地方,里面种满了四季常青的金桂树,碧油油嫩绿绿的小草铺满整个地面,各种各样的芬芳花朵点缀其间。

平日里闲来无事时,我就会和陆铭枫坐靠在金桂树投落的阴影下,感受着从身边拂过的如水般柔和的款款清风,看着头顶如同水晶湛蓝空旷的天空,直至日影西斜暮色四合。

长时间相处下来,我和他成了一对好朋友。其实我知道,要不是我和姜离雪拥有着相同的容貌,陆铭枫根本就不会理会我,更别谈和我成为朋友。

陆铭枫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只孤傲高飞的苍鹰。我听护士说起过他,护士说她从未见到过待人如此冷漠的男子。在我来到这家医院之前的日子里,陆铭枫他都是独来独往,不愿与任何人交谈,每次她去查房时,都会看见他一个人坐在窗台前,眺望着窗外远方的天空,这一坐常常就是整整一天。同时,她也为我可以和他成为朋友而感到无比诧异。

看到她的诧异,我只是苦笑着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因为这张脸吧,因为这张让你刻骨铭心的脸,所以陆铭枫你才允许我接近你,走进你的世界。

这天外面的阳光很好,清澈透明,像是一匹略带暖意的金帛笼罩在整片大地之上。

我走进陆铭枫的房间内,不由分说就把他从被窝儿里拉起来陪我出去散步。

路上,陆铭枫一边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一边微皱着秀气的眉头有些疑惑地问我这么急匆匆地准备去干吗?

“出去逛街啊,天天待在医院里你不觉得闷吗?”我头也不回地回答他。

他有些担忧地看着我问:“出去?你的身体受得了吗?”

我转过头去冲他一笑,说道“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还在乎那么多干吗?天天坐在轮椅上我甚至觉得我的两条原本完好的腿都快要废掉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想了想,然后也释然了:“也对,反正我们两个也快要死了,也没有必要顾虑那么多了,趁最后的时间好好儿疯狂一把才对。”

他微笑着对我说,那笑容温暖明亮,如同朝阳。

而我,在那一刻,心神完全沉落进他的笑容里,无法自拔。

趁护士不注意,陆铭枫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跑出了医院的大门,奔跑时我只听到耳边呼啸而过的“呼呼”的风声,两旁的景物飞快地倒退,视线变得模糊,那一刻,我甚至恍惚觉得我们是在踩着风前行。

陆铭枫还抽空朝后面的我挤了挤眼睛,他开玩笑地对我说:“赵颜月,你看我们像不像古代爱情故事里的一对亡命天涯的情侣?”

我一听,心跳骤然加快起来,假装无意抬起头想看一看说这话时他脸上的表情,可是他早已把头转了过去,我所能看到的只是阳光下他轮廓柔和的侧脸。

好像是被自己的笑话给雷到了,一远离医院停下步伐后,他就后知后觉地大声笑起来。

然后,我也跟着很没心没肺地大笑着,笑得眼泪都快从眼角流出来,没有形象得如同一个女疯子。

我想那天在街道旁的行人都被我们俩给吓着了,也对,任谁在大街上看到两个穿着医院病号服的人站在那里像疯子一样相对着大笑,都会在心里小声嘀咕一声神经病。或许,他们心里还会在想这两个穿着病号服的人是不是刚从某个精神病院里偷偷跑出来的。

头项上是昏暗的暖橘色灯光,轻缓的钢琴乐曲如同流水般缓缓从身边流淌过去,身处在这样安逸的环境内,心境也变得平和起来。

我和陆铭枫对坐在临窗的位置,透过高大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街道上路过的形形的行人。

这家咖啡厅名叫“蓝星”,是陆铭枫带我来这里的,他说他非常喜欢这间咖啡厅的环境和氛围,以前他没事时就经常来这里坐坐。

看到陆铭枫,蓝星的女老板微笑着朝这里走了过来,妆容精致的她面带笑容道:“陆先生、姜小姐你们可是很久都没有来光顾我这家小店了哟,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忘了蓝姐了呢。”很明显,这家店的老板和陆铭枫是老相识了,或许是我外貌和陆铭枫的前女友实在太相像的缘故,她竟把我错认成了姜离雪。

对于这个误会,陆铭枫却很奇怪地没有去点破,他朝那个自称是蓝姐的女老板挥了挥手道“蓝姐,老样子,一杯冰拿铁,不加糖。”

蓝姐又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那姜小姐你呢,也是老样子吗?想吃什么随便说就好,今天蓝姐我请客。”

我实在不知道她口中所说的老样子是什么,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姜离雪,最后,我点了一份香草冰淇淋。

听到我要了香草冰激凌,蓝姐她拍了拍我的肩,仍是微笑着说“这么长时间,姜小姐你口味还是没有变啊。”

她招来店里的服务生,把东西吩咐了下去,然后她便自来熟地坐在我的身旁,和对面的陆铭枫闲聊着话。

等拿铁和冰激凌上来后,蓝姐就起身离开了,她还另外赠送了一份果盘给我们。

等她走远后,陆铭枫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我问:“你……你也喜欢香草冰淇淋?”

听到那个“也”字,我瞬间明白了,那个她也一定很喜欢香草冰漠淋,不然的话他不会这么问我。

“你们两个真的很相像,”陆铭枫再一次对我说了这句话,“从前的时候,我和她每一次来这里,她都会点上一份香草冰激凌。”

他目不转睛地痴痴看着我,眼眸里是几欲流溢出的悲伤和柔情,也许在那一瞬间,他完全把我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的目光让我不知所措,我低垂着头,手指在桌子下不自觉地收紧。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间很想流泪,在泪水快要控制不住落下的时候,我抬起头,用有些颤抖和哽咽的声音对他说:“陆铭枫,我的名字叫赵颜月。”

他被我的话惊醒,一瞬间恢复了清醒,他面色微红有些尴尬地说“刚才,刚才真是对不起,我有些失态了。”

“没事的啦,谁都知道你和你前女友的感情。”我装作毫不在乎的模样对他极力露出一个自认为很灿烂的笑容,那些欲流出的泪水,都被我硬生生地逼回了心里。

“这里好闷,我们出去走走吧。”良久的沉默后,我开口说。

【旧地】

从光线暗淡的蓝星咖啡厅内走出去,屋外明亮而灿烂的阳光显得有些刺眼。

已是正午,宽阔的街道上行人有些稀少,我和陆铭枫像无家可归的流浪者般在道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陆铭枫一直都落在我的身后,低垂着脑袋连路也不看,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我一连喊了他几次他都没有听见。

我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手臂:“你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时候他才肯抬起一直低垂着的头:“没什么事,我只是……”话刚说到一半,他脸色就突然间变得刷白,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一张白纸。

“你怎么了?”我发觉了他的不对劲,赶忙问道。

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只是目光失神地看着这车辆往来的街道,梦呓般喃喃自语道:“这里……这里……就是这里,都是因为我,不然离雪她也不会死,死的人应该是我才对,我才是那个应该被汽车撞死的人。”眼泪顺着他的脸颊不停落下,他眼眶通红状若疯狂地大叫着。

忽然,他捂着自己的心口,一脸的痛苦表情,连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身体摇摇欲坠。

我傻,我真傻,我为什么无意之中会走到这里――姜离雪死去的地方。医生曾经不止一次地叮嘱过,陆铭枫的心脏不好,不能受到大的刺激,不然会危及他的性命。

一瞬间,我急得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我连忙一边扶住他,一边朝路过的行人和车辆大声呼救。

昏迷中的陆铭枫突然紧紧抱住我的身体,他抱得是那样的紧,像是要把我和他融为一体。他一直在我的耳边说着“离雪,对不起”这五个字,他的炙热泪水掉落在我的肩上,在衣服上晕染开一大片一大片的潮湿。

病房内,陆铭枫躺在病床上,手背上吊着输液管,鼻子上戴着氧气罩。

经过医生们的极力抢救,总算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医生们还说,幸亏送得及时,要是再晚一会儿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回来了。

我守候在他的病床旁,等待着他从昏迷中醒来。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进来的是陆铭枫的母亲,很明显,她一接到医院的电话就匆匆忙忙地从公司赶来了,她的妆容都被泪水给弄花了。

“你这个害人精,干吗要害我的儿子?你是想他死啊?”她一边叫喊着,一边扬起手,耳光铺天盖地地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没有躲避,任由耳光落在我的脸上,我差点儿害死了陆铭枫,现在他的母亲这样打我我反而会好过一些。

“住手!”忽然一个虚弱的声音道。

我扭过头去一看,说话的原来是陆铭枫,估计是刚才的吵闹声让他从昏迷中醒来了,原本戴在他鼻子上的氧气罩也被他拿了下来。

“妈妈,你先出去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有话要对她说。”陆铭枫他把身子靠在床头,语气有些冷硬,看他的样子,好像因为他母亲打我耳光的事生气了。

最终他的母亲还是离开了病房,一时间,房间内就只剩下我和陆铭枫两个人了。

病房内的气氛突然间变得奇怪起来,陆铭枫又虚弱着声音开口对我说“坐到我旁边,好吗?”

“对不起。”刚一坐下,我就满怀歉意地对他说。

陆铭枫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反而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我有些肿的脸颊,然后柔声问我:“痛吗?”

我摇了摇头,可泪水却突然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想我那时的样子看起来一定很狼狈,可就在那个时候,陆铭枫居然做了一个让我无比意外的动作。

他突然单手将我揽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对我了一句话,他说:“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我完全怔在了那里,大脑像是短了路般一片空白。

“可以做我女朋友吗?”他又说了一遍。

清晰回响在耳边的声音和隐隐作痛的脸颊告诉我这并不是一个虚幻的梦境,之前的我曾在无数个梦境里幻想过这样的场景,那时梦境里的我总是欣喜若狂,可是,当这一切真正发生在现实中时,我却犹豫了胆怯了。

原本在梦境里无数次脱口而出的“我愿意”,在现实中却硬生生地突然问变成了“为什么”。

“因为我爱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然后从他的臂弯里挣脱出来,缓缓对着他摇了摇头,说:“不,你不是爱我,你只是爱着和我有着相同容貌的姜离雪。”

他沉默了,眼眸里的光芒也骤然消弭无踪,良久之后,他沙哑着声音对我说:“或许,我一开始对你有好感是因为你和离雪有着相同的容貌,可是,随着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我却发觉自己开始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我经常会做这样的一个梦,梦境中离雪站在我身旁对我微笑,温柔地呼唤着我的名字,可当我把她抱在怀里准备亲吻她时,她却突然间变成了你。呵呵,听起来很可笑吧,可那时的我却一直在自欺欺人,我骗自己说我不爱你,我爱的只是离雪。可是,就在白天我的心脏病发作快要死去的时候,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离雪和你两个人的身影。在我心中,你就是你。我知道我们俩的生命都快走到尽头了,我不想在最后的生命里为自己留下遗憾,有些话如果不向你说,我至死都不会原谅自己。”

“你还爱姜离雪吗?”我问他。

他没有丝毫隐瞒:“爱。”

“那你心里有属于我的一个位置吗?”

他点头。

我笑了,笑得晶莹的泪水不停掉落,在地面进溅破碎:“好,那我答应你,做你陆铭枫的女朋友。”

他也笑了:“赵颜月,谢谢你,在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陪我直到生命的尽头。”

陆铭枫,你永远都不会懂那夜我眼泪里所蕴涵的东西。

就像,你永远都不懂我的心一样。

对不起,还有,我爱你。

【离去】

我曾经对陆铭枫说过自己的病情,我说我的骨髓出了问题,和他一样,至多活不过一年。

成为陆铭枫的女朋友后,我变得很开心很快乐,或许是因为彼此都要面对死亡的原因吧,我和他都很珍惜这最后的在一起的甜蜜时光。

我们在医院里满溢着清香的金桂树下紧紧依偎在一起,看日出,看落叶,看晚霞,看日落,看阳光下彼此带笑的侧脸。

冬季的某天,远在国外的父亲给我打了个电话。因为前一天我把电话遗落在了陆铭枫的病房里,所以陆铭枫接了电话,电话中父亲的第一句话就是:“月月,我在国外的医院找到了和你完全相匹配的骨髓,医生说做手术的话你就可以健康地活下去了。”

从天而落的纯白雪羽纷飞在天地间,视线里是白茫茫的一片。

医院里的长椅上,陆铭枫踌躇了良久,缓缓开口对我说:“颜月,你去国外做手术吧,你爸爸说那里有与你完全匹配的骨髓。”

说完,他苦笑了下,低下头继续开口说:“老实说,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一直在犹豫是否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因为我怕你会抛弃我让我独自一人去面对死亡。没错,我很自私,自私到想要你陪我一起去死。可是,后来我想了整整一夜,我才发觉我错了,爱一个人,应该是尽力让她活得更好。我应该高兴才对,为你有可以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而高兴。”

“我不会去国外做手术的,与其一个人活下去,那我宁愿和你在一起直到生命终结。”

“别做傻事了,你一定要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

我语气坚定地道:“要活两个人一起活,要死两个人一起死!”

他长叹了口气,紧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他转过头来对我说:“颜月,其实我的心脏也可以做手术,只要手术成功,那我也可以继续活下去,只是……”

“只是什么?”我问。

“只是那手术成功率太低了,我怕……”

我紧握住他的手,说:“我等你做完手术再去国外,如果你手术失败了,那我就不去国外做手术了。陆铭枫,就当是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去。我希望我们两个人可以一起活下来!一定要!”

三天后,陆铭枫被推进了手术室,临进手术室前,我们还互相做了个代表着胜利的“V”形手势。

手术整整持续了六个小时,我和陆铭枫的父母就一直坐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六个小时后,主刀医生从手术室中出来了。

刚走出手术室,医生就笑容满面地开口道“病人的求生欲很强,连带手术的成功率也提升了不少,恭喜你们,手术很成功!”

听到这个消息,我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如释重负的感觉,陆铭枫的父母也瞬间喜形于色。

“这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成功,这张500万的支票你拿着,我们陆家不差钱,”陆铭枫的父亲从皮包中拿出支票簿,撕下一张放在坐在椅子上的我的腿上,“好了,赵小姐你现在可以走了。陆铭枫是我的儿子,将来是要继承我的全部事业的,我不希望见到将来你出现在我儿子面前纠缠我儿子的情况。知道吗?”

我拿起支票,放在手中用力地握紧,然后又松开。

“知道了,我会消失的。还有,谢谢你的报酬,我替我重病的母亲谢谢你。”

说完,我拿起脚下早已准备好的行囊,向医院外的苍茫夜色中走去。

一出医院的大门,迎着冬季寒冷的晚风,炙热的泪水就忍不住地汹涌而下。

我骗了陆铭枫,从一开始就骗了他。我根本就没有得病,我会住院,完全是他母亲一手安排的。

其实也算是巧合,我的母亲得了重病,可是长时间的治疗家里早已连看病买药的钱都没有了。那天,我在院长那里恳求他不要停用我母亲用来续命的药物,就在这时,陆铭枫的母亲也为了她儿子的事来到了院长的办公室。

她看到了我的样子,眼前一亮,因为我的容貌实在和陆铭枫的前女友太像了。

然后我们进行了一场交易,她出钱帮我的母亲继续治疗,而我,帮她唤醒陆铭枫的求生欲,让他接受手术。

我没有什么在国外的父亲,我的父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而那通电话,只是故意安排让陆铭枫接到的罢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放在心里什么人都没有告诉:其实我早在十七岁时就见过陆铭枫,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晓他的名字。

两年前某个秋季的夜晚,独自出门的我被几个小混混儿强拉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后来是偶然从那里经过的陆铭枫听到了我的呼救声,他奋不顾身地冲进巷子里救下了我并保住了我的清白。

那一晚,我站在一旁,看到他的手臂被一个小混混儿用刀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狭长伤口。

从那晚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也同样没有忘记过他。

事隔两年后,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他,同时也知晓了他的姓名,陆铭枫。

直到现在,他的手臂上还是有着一道无法消除的疤痕。与其说这是疤痕,倒不如说这是一道印记,一道让我在茫茫人海中一眼就找到他的印记。

陆铭枫,真的对不起,我欺骗了你那么多的事情。但是,有一件事由始至终我都从没欺骗过你,那就是,我爱你。

对不起。

原谅我不能陪你直到生命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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