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30 03:14:27
早上在公园里路过一片矮桃林的时候，一群老大爷在遛鸟。
与其说是遛，更恰当的说法应该是“暗斗”。树枝上挂着超过50个鸟笼子，一片真正的莺声燕语。谁的鸟养得漂亮、叫声响亮，其他人就凑过去赞美两句，鸟的主人的脸上也就绽放出满是皱纹的笑容。
尽管长相各异，脸盘、皱纹、是否说话都不尽相同，但大爷们笑容的相同点并不复杂，只有两个：眯起眼睛和咧开嘴巴。所有笑容都会同时存在眼睑闭合和嘴角上翘咧开的特点。不过，因人而异的是，有的人眼睛闭的幅度大，有的人则变化不大；同样，有的人嘴咧得开，有的人则是抿着嘴笑。不过无论是哪种笑容，眼睑闭合的动作和嘴角向耳朵的方向上翘的动作，则是都有的。
凑近仔细地听过他们的寒暄之后，我的心里当时产生了几个疑问：
这些大爷们的夸奖大多是客套话，客套话也会让人高兴吗？
夸人者和被夸者都会笑，而且笑的时间、幅度都差不多。被夸的可以理解，但夸人的没什么收益，为什么也有差不多的笑容？
如果不是真心的笑，那又为什么假笑呢？
这时远处走来一个奇怪的大爷。之所以说他奇怪，是因为他身穿一袭长袍马褂，头戴着一顶瓜皮帽，脑后还留着一根花白的小辫子。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他没有拎鸟笼子，而是在胳膊上架着一只猫头鹰大小的鸟。这只鸟一靠近树林，所有笼子里的鸟瞬间就寂声了。
声音和动作的收敛，是恐惧的表现之一。
两个正在聊天的大爷立马一脸的厌恶，是那种很深的厌恶，脸上皱眉、眯眼和上嘴唇提升的经典形态毫不掩饰内心的反感。其中一个说：“又来了。这不是有病吗？弄只鹰天天来凑热闹！”另外一个说：“听说是没儿没女，老年间的满族人，就好玩这种东西。”
所有大爷都赶忙给自己的鸟笼子罩上布罩，并呵护地用手拢住笼子，似乎是怕那只鹰突然袭击似的。再看马褂大爷，眯着眼睛抿着嘴，摇头晃脑的得意显露无遗。他故意慢慢踱步穿越树林，也不理会其他大爷鄙夷的目光。我注意到，他的这个笑容眼睛眯得那么小，但嘴却是抿起来的，两片嘴唇在一起，一看就很得意。
马褂大爷实在走得太慢了，有的大爷拧眉瞪眼的就要吵架推人，只是那只鹰瞪着眼睛左转右转，一双铁钩子般的爪子怪}人的，还时不时地挥动一下翅膀，让人不敢靠近。
有个矮个儿的大爷快步走上来，忌惮了一下那只鹰，看马褂大爷没有敌意后，就用手扶着他的手臂，看起来是搀着，其实是在往外连推带引，嘴里还不停：“我说老金，您这又熬了一只新的么？这家伙看起来可比上一只精神多了！花了几个晚上？我看您这气色，不像是刚熬完鹰的样子啊！今年高寿了？这精气神，熬得了鹰，撒得了犬，不愧是皇家贵族遗后！这家伙现在能用了吗？有地儿放了撵兔子吗？有机会您得叫上我，让我开开眼界。得咧，慢走您呐！”就这么一边说着，一边就顺利地把人带出了小树林。
老金大爷的脸色越来越好看，根本没在意自己是不是被人连蒙带哄赶走的，刚才还抿着的嘴咧开了花，眼睛眯得更小了，哈哈地笑出了声，一步三摇地离开了小树林。大爷们这才满嘴埋怨地查看自己的宝贝鸟儿是不是受到了惊吓，花香鸟语的氛围一下子跑个精光。
刚才那一番“吹捧”的效果，真是有意思。很明显，聪明的矮个儿大爷说出了马褂大爷最想听的话，马褂大爷的笑一看就是很开心很开心的那种。可是，这种开心地哈哈大笑，和刚才鹰肃百鸟时的得意抿嘴笑，又有什么区别呢？
真正开心的笑容，包括两个动作：眯眼睛和咧开嘴。
眼睛眯起的动作越大，嘴就应该咧得越大。注意，眼睛眯起的动作大的结果是，眼睛眯成一条缝，越来越小。
眯眼和咧嘴的动作有先后，则是假笑。
眯眼和咧嘴的动作幅度不同，也是假笑。比如眼睛眯得很小，但嘴却抿着，这通常是非常得意的表现，但又不能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抿嘴代表着自我抑制。再比如眼睛基本没有眯起，但嘴却咧得很大，并发出洪亮地哈哈大笑声，这通常是江湖上的客套，心里没有什么愉悦，只是为了把自己的“热情”表达出来。
（摘自《掌控者》长江文艺出版社 图/黄煜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