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秘密不能说

时间:2022-07-28 12:57:16

第一年

2008年5月13日,我患了中风。中风引起了严重的突发性脑血栓,我的运气很不好,成了植物人。

其实我也是在几天之后才知道的。朦朦中我睡了很久,做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醒后,身体的疲倦却挥之不去,就像奔跑后的虚脱无力。我努力睁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是一整片如幻如炫的色彩,一时红,一时紫。后来我从旁人的对话中得知,我再也无法做任何事,哪怕只是简单的睁开眼。

护士每天早上会打开我头顶的窗,初夏的风携着海的味道拂过我的脸。这时,我会开始一秒一秒地默念。再过1200至1400秒,晓郁就会来。

晓郁是我的妻子,我们是大学同学。她出生在北方小城中的一个朴实的工人家庭,父亲是干净利落的山东大汉,母亲是福建人,世代从医。南北的有机结合让晓郁天生温柔恬静,不善言谈,却很会照顾人。晓郁每天会准时来为玻擦身、刷牙、梳头。毛巾总是温热的,不烫也不凉。这之后,她会趴在我胸口,和我说会儿话。

“爸妈那儿,我每星期都会去一次,扫扫墓,给二老换换鲜花。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话。你的心还再跳,只要它不停,你就一定会醒来。”

朋友们在闲暇的时候也会来探望我,逗逗闷子,开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我很开心,想笑却笑不出。也有人是单独来的,他们趴在我耳朵上低声说“活该,死了得了”,然后又笑着对晓郁说

“要有信心,一定要有信心。”

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原来这座城市的夜里经常会下雨。从前我很喜欢雨,总是在窗前看着雨雾中的霓虹灯发呆。如今,就连平凡的昼夜更迭也慢慢变得概念模糊起来。推开窗,有风徐来,便是清晨:有雨声,偶尔伴着雷鸣,除此之外一切寂静如死,便是黑夜。

我讨厌黑夜,甚至有些恐惧,只有雨声可以让人安睡。

第二年

除夕夜,鞭炮声此起彼伏,我失眠了。回想起海菜牡蛎馅的饺子,那鲜美的味道就缠绵在舌尖上。

大年初一,心月回来了。

她身上的香水味依旧没变,有淡淡的檀木香。她俯下身吻我时,她的身体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饱满圆润的,有着优美曲线的腰肢,还有她紧实的臀部。她的声音很美,由轻叹向高亢循序渐进着。想着想着,我了。(特地百度查了资料,植物人是可以接受被动的的,这符合医学依据)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晓郁给我擦身时出现过很多回。每当那时,晓郁会用唇舌轻挠我的前胸,然后锁紧房门,迫不及待地骑在我身上。我能够感受到她难以忍抑的渴,全身的液体好似都渗在了双腿之间那团海绵般的软肉,最深处是无比的温润与潮湿。她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音,把嘴唇死死地嵌在我的脖颈里,有时还会咬上一口。她用身体把我紧紧握住,用力地抽动。当高潮来袭,晓郁紧紧地抱着我,像孩子一样哭泣。

在死党们为我举办的婚前单身派对中,我与心月相识了。她像一个弹簧木偶般从礼物箱中蹦了出来,一跃到了我怀里。她的身上只有件性感的比基尼,浅醉的我,手无意问触到了她的胸部。和未婚妻小家碧玉的身体不同,心月的身体是一种原罪,带着与生俱来的诱惑与欲孽。

沙滩上的帐篷里,我们了。

我原以为心月与其他一样,钱色交易后便两不相干。三天后在我的婚礼上,我又见到了她。她始终站在角落里,手中举一只高脚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婚宴仍旧在进行着,而我鬼使神差地和心月钻进了卫生间,又一次忘我地水融。就在我们一同高潮,亢奋地时,门被猛地撞开了,门外站着满脸泪水的晓郁。

几个月后,晓郁打掉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她说,要用这个残忍的方式令我铭记。我终于明白,在她柔弱娇小的身体里,有一颗强大的自尊心。她还说,觉得我脏。

虽然我知道这样做的结果是一错再错,可我依旧如上瘾般与心月一次又一次地。这样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她悄无声息地离开前一天,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大年初二的夜里,晓郁在我的枕头下发现了心月悄悄留下的字条和我们唯一的合影。那是在我们相识的派对上由朋友拍下的。心月像条蛇般缠在我身上,双臂环抱着我的脖子,眼神中,是无法假装的款款深情。

字条上写着:“从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了你。”

第三年

夜里还是会下雨。可晓郁却不再准时出现。这两天没有擦身,身上又臭又黏。护士们说,我的后腰上起了一块床疮,所以她们会时不时把我的身体竖起来。

神经内科转来了一位在业内享有盛名的主任医师,姓周。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文质彬彬中又透着一点点痞气。他单身一人,住在临海的高级公寓呈。据说他还有一辆跑车,小护士们都喜欢围着他转。

自从周大夫来了以后,夜晚便有趣起来了。他常常与值夜班的年轻护士,就在我的病房里。那护士的丈夫是个不太上进的小白领,夫妻俩育有一对双胞胎。孩子们和奶奶住在乡下,每周末只有一天的时间与父母待在一起。

我和晓郁的夫妻生活最近也有些不和谐。许多次,她只是用手帮我发泄掉。甚至有时话都没说一句就草草了事离开了。我想她大概是厌倦了,又或者无法再坚持下去。如果她迫于身体的需要而出轨,我想会原谅她。我也始终坚信,只要我的心还在跳动,我就一定会醒过来。我知道,晓郁还在等着我。

晓郁为我雇了一个护工李姐。李姐为人热情,手上肉肉的,大概是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从此,李姐接替了晓郁为我擦身。虽然我百般抑制,却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生理反应。我渴望晓郁的身体,难以忍受。

难以忍受的还有李姐,早早离异的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完美的“情人”。那位“情人”再令人满意不过了,只进入彼此的身体却不进入彼此的生活。没错,那个人就是我。

起初,我是惊讶的。继而反感、再期盼、再反感、再期盼,慢慢变得麻木。

直到有一天,我们的“”被晓郁撞见了。她转身走出病房,在门外等着李姐把一切收拾干净,然后很平静地走了进来。李姐慌了神,支支吾吾地嘟囔着,远不如她时铿锵有力,字正腔圆。我有一些窃喜,心想,这一次,晓郁总该珍惜我了。

可晓郁只是淡淡地对李姐说:“下次,记得锁好门。”

李姐规矩了一些时日,之后变本加厉。有一天,李姐带着她的闺蜜来到了医院,两个人还饶有兴致地对我进行了学术研究。那闺蜜很吃惊,原来植物人的这东西还是能用的。

“你和他那个,被他老婆看见了?”

“嗯,吓得我啊,差点尿裤子。”

那闺蜜笑得很:“她居然没把你轰出去?还留你在这里干吗?”

李姐:”你不知道,她有把柄在我手里。”

“什么把柄?”

”你想啊,她今年刚30出头,正是要的时候呢!自己老公不能动,连张嘴和他说个话都难,更别提下面那张嘴了,能不馋么?”

“你的意思是她在外面有人了?”

“何止在外面?我上次去她家里拿工资,在门口就听见屋里面叫得欢势。我一敲门,里面就没声了。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

“那叫一个红光满面啊!满身男人的腥臊味儿,嘴上还沾着东西呢!”

在她们的嬉笑声中,我哭了。眼泪流不出,却渗在了身体里,像强酸一样腐蚀着我的心。第四年

没有人知道,在第1249天,我醒了。

身体依旧虚弱至极,甚至无法正视一点点光线。我一如既往地躺在病床上,等待着体力恢复。我想要给晓郁一个惊喜。就在她坐在我身旁时,我缓缓地睁开双眼,轻柔地对她说:“老婆,早上好。”我会原谅并忘记那些流言蜚语,把这些秘密统统锁在心底,就像我只是饱饱地睡了一觉。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晓郁来了。跟在她身后的脚步声,是男士皮鞋特有的声响。

“你真的以为他还会醒过来?”

晓郁没有回答。

“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他不大可能醒过来了。”

我不敢睁开眼,却听到晓郁刚刚想要反驳,嘴唇便被什么东西紧紧堵住。他们的脚步声很乱,紧接着,我听到了晓郁微微的喘息。

他们很久才停下来。那男人问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我要把他生下来。我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这一个,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不要他。”

男人:“你总是提这件旧事!!一遍又一遍!是想让我愧疚吗?”

晓郁变得激动起来:“难道你不应该愧疚吗?我刚结婚,就怀上了你的孩子!你的!然后你逼我打掉了,现在肚子里的这一个,你还是要逼我打掉!我不管,我要把他生下来!”

男人低声说:“谁知道到底是谁的!没准是他的呢!”

过了很久,晓郁说:“你说过你会和她离婚,然后娶我的。”

男人和女人都陷入了沉默,反倒是窗外的雷声不甘寂寞,很快就下起了雨。

一个月后

趁没人的时候,我开始悄悄在房间里散步,好让双腿尽快恢复运动的记忆。周大夫和小护士昨晚又来了。这一次,他们没能尽情欢愉,被突然而来的电话打断了。周医生走得很匆忙,把白大褂和口罩忘在了我的病房里,等他想起回来取,我早已藏了起来。

从此,我有了深夜偷偷溜出病房的伪装道具。每每遇到摄像头,便低头加快步伐,然后再将监控的位置记忆清楚。我每天夜里都会“出逃”一次,每一次都走得更远一些。两个月后,我终于走出了监禁我四年的医院,在夜色的掩护中奔跑在柏油马路上,跑累了便扶着路边的椰子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能摸到树干的纹理,真好。

又过了两个月,当我觉得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我再次隐匿在夜色中离开了医院。我从草丛中挖出了事先埋好的登山包,里面有我所需要的一切。

之前我已经在家门口蹲守了好多个夜晚,发现那男人每次都会在夜里11点左右驾车离开。想必他的家中也有妻子在等待着,虽然等到最后也不过是等来了一句谎言。

今晚也不例外,他果然出现了。他走得很快,边走边整理着袖口,还在自己的衣领周围闻个不停。就在他钻进车门的一瞬间,我从背后用电棍将他击晕,然后把他锁在后备厢里,驾着他的车向远郊的海边驶去。

我将他摆在驾驶室里,用一块石头顶住了刹车。接下来,打火、挂挡、取下石块。

汽车载着仍在晕厥的男人跌下了悬崖,发生了爆炸,继而剧烈燃烧。我没有看见他爬出来,却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那叫声凄惨无比。我想,他应该比我幸福。在过去的几年里,我几乎每一天都想大声嘶吼。可是,我却做不到。在距离悬崖很远的地方,我在黑暗中更换了一身新的衣服,又装好了一套新的白大褂、口罩。之后我放火焚烧并掩埋了所有可能成为物证的东西。

第二天,新闻里就报道了海边发现的无名死尸,警方也在第一时间断定为谋杀。可谁又会怀疑一个卧床多年的植物人呢?接下来半年多的时间里,我每天心惊胆战地过活着。警察来过很多次,每一次都毫无斩获地离开。我始终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那就是躺在病床上一动不也动。

晓郁辞退了李姐,每天为我擦身,我们有时还会。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趴在我身边一整天。直到某个清晨,她忽然对我说:“你知道吗?从你醒来后心跳声就变了,比你沉睡的时候要快。老公,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所以我猜你也一定知道我做了什么。”

她哭了,继续哽咽着说:“我知道,你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你爱我。可是,我们再也无法回到过去了,再也回不去了。你再最后看看我吧,最后再看一眼。”

我也哭了,泪水决堤。可我却没有睁开眼,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已经无法正视晓郁的双眼。晓郁走了,从此杳无音信。又过了大半年,当一切都归于平静的时候,我“苏醒”了。我忽然回忆起,夜晚似乎很久没有再下过雨。

离开医院前,护士交给我一台CD唱机。她对我说,晓郁曾拜托她每晚一定要播放雨声给我,说是我听了雨声会睡得踏实。

2013年2月9目,除夕夜。今晚是个阴天,窗外不见有雨,却能看到漫天的烟花飞舞,映照在海面上绚烂多彩。傍晚,我在家门口发现了一盒水饺,海菜牡蛎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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