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眼角的秘密

引子

离春城市100公里,是春城的一个郊县,县城外有座山,名叫三角山。山不高,但丛林密布,曲径通幽,倒是一个登山的好去处。于是,每逢天气晴好,便有三五驴友前去登山,欢声笑语,飞鸟翩跹,好似一个世外桃源。

不过,华丽的外表下总有瑕疵,就像驴粪蛋总是表面光,好消息总是伴着坏消息。

2009年8月23日,一个看林人在山崖下发现了一对男女的尸体。

心理医生朱丹心在早晨看报的时候,绝想不到,那100公里之外山崖下的男女的尸体会和自己有什么联系,但是,一个女人的到来,却将这一切都连了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故事,将把朱丹心带进两对男女的世界。

是殉情还是隐情?

首先介绍肖淑和,一个温婉的女子。在报纸上刊登那对男女死亡讯息的当天,肖淑和找到了朱丹心。

肖淑和声音哽咽,几不能成句:“我不相信我的丈夫会和他好朋友的妻子有外遇。我不相信他们是殉情自杀。”

原来,那摔死在山崖下的一对男女,男的是肖淑和的丈夫,女的是肖淑和丈夫的好朋友的妻子。不错,这对男女的尸体被法医检验确属坠崖而亡。新闻刊登之后,市民们都在议论:这对男女可能就是殉情而死的。风景秀丽的山崖之顶,历来是情侣们的观光点;一对不是夫妻的男女,跑到山崖上干什么?不是,就是殉情。

但,男死者的妻子肖淑和不相信。她坚信,她的老公没有外遇。

肖淑和与丈夫张楠结婚3年,二人世界过得有滋有味。每到周末,夫妻便驾车到郊外游玩,有时还到外省去,一路上欣赏美景,顺便到农家去淘点罐子、瓶子什么的。这爱好和那些真正玩收藏的人不同,他们的兴趣只在于这种淘宝过程中的乐趣,哪怕是买回人家姥姥出嫁时候的梳子,贵的不是钱,是故事。夫妻二人在这种闲散的游玩和收藏中,不仅加深了情感交流,更加深了患难与共、情趣共赏的情意。就在上周,肖淑和还和丈夫一起去过江西一个古镇。那晚住在一个小旅舍里,丈夫搂着妻子,在旅舍外的一株千年银杏树上挂上了一个同心结,表示永结同心,恩爱白头。这样一个对妻子忠心耿耿的男人,怎么会在一周之内翻脸不认人,和别人的妻子跳崖殉情呢?

因为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腐烂,公安部门也做了尸检,而女死者的丈夫又催着要给妻子安葬,肖淑和急了,心想如果他们的尸体一火化,不就什么都说不清楚了?不行,她一定要给丈夫洗刷冤屈,让他一身清白地上路。

肖淑和想到了心理断案专家朱丹心。冥冥中,她感觉这个人能够帮她找到那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奇怪的搭配

那摔下山崖的男死者名叫张楠,就是肖淑和的丈夫;女死者名叫周晨,她的丈夫叫曾伟华,和张楠是多年的好朋友。所以,当张楠和周晨双双摔下山崖的时候,人们自然联想到他们可能是一对者。

肖淑和却说,完全不可能!如果男人背叛,妻子或多或少都会有感觉,比如丈夫回家的时间,睡觉的姿势,说话的语气……这些细节都可能露出端倪。现在,这个沉浸在丈夫爱意里的女人,要为捍卫丈夫的清白而战。

肖淑和申请重新调查。在朱丹心的帮助下,肖淑和的申请得到了公安部门的支持,公安部门委派朱丹心全权负责这次侦查行动。

事情得从张楠出事那天说起。

2009年8月23日,星期天。因为上周外出旅游过,本周,肖淑和与张楠决定在家好好休息。可是一大早,张楠接完一个电话后说,曾伟华要约他出去谈事。出门前,肖淑和问有什么事,急不急。张楠亲亲妻子的脸庞说,生意上的事,去去就回。

肖淑和知道,中饭他是回不来的,一般和曾伟华出去,都会吃完饭后再回家。

曾伟华和张楠出生于一个农村,一起考上大学,又一起留在春城打拼,一路走来,患难与共,情谊深厚。谁有什么事,叫上另外一个,谁也不含糊。

肖淑和当时并没在意。

直到夜里,才有电话来说,张楠出事了。

肖淑和的第一反应就是:曾伟华在哪里?

曾伟华在家里伤心欲绝。妻子和自己的好友一起摔死在郊外,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还是嘲弄?周围人的议论让他抬不起头来,他把自己关在家里,拉紧窗帘,什么也不想,只管喝酒。喝醉了,倒头就睡,就什么痛苦都没有了。

有人看见,2009年8月23日早上,曾伟华是和妻子一起出门的。

曾伟华说,他和妻子一起出门,到了一个路口,妻子说和朋友去购物,开着车走了,他则看了一场电影就回家了。电影是《终结者2018》,并且有一张电影票为证。

为什么周日他和妻子分头行动?

曾伟华说,她喜欢购物,我喜欢看电影,各干各的,互不干扰。我们会约好时间一起碰头吃饭。可是那天,曾伟华给妻子打电话,一直没有人接,他就回家了。没想到夜里接到的却是噩耗。

在郊外那座山里,发现了一辆轿车,就是曾伟华的车。据他说,是他妻子开走的,而警察们也是根据这辆车得知死者讯息的。

这么说,曾伟华的妻子和曾伟华分手之后,实际上是和张楠碰头了。那么,张楠对妻子说是和曾伟华谈事,是在撒谎?

张楠的手机已经摔坏,而在电信局查到,他接的最后一个电话,的确是从曾伟华家的座机电话打出的。但这也似乎并不能说明,这个电话究竟是曾伟华打的还是曾伟华的妻子周晨打的。

但不管怎样,张楠是和曾伟华约谈去的,为什么却是和周晨摔下了山崖?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呢?

网上留言

随着案情的深入,又一个疑点冒了出来:实际上,张楠和周晨私底下有过交往。在2009年春夏,两个人经常通电话,有三次通话记录分别达到一个小时。莫非,他们之间真有私情?

当把这个事实摆在肖淑和面前时,肖淑和的神情有一阵恍惚。但是,她依然坚定地说,周晨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找我老公谈,他们之间不会有别的。

朱丹心一直在观察肖淑和的表情。这个女人的眉头是愁苦的,眼睛里布满忧伤,却又透露出不屈不挠的精神。她不让自己陷入丧夫的痛苦里,转而专注地投入到一场战斗中,她坚信,一定有一个真相正在等待她的发现。

果然,又一个线索跳了出来。

电信局的电脑显示:就在一个月之前,周晨的手机通讯记录曾经被人查阅过,并出了打印样。通过电信营业厅的摄像头,朱丹心看到了录像,那个查阅者正是周晨的丈夫曾伟华。

也就是说,周晨和张楠的通话记录,早就被曾伟华掌握了。曾伟华是不是也在寻找这两人的证据?

与此同时,肖淑和在网络上发了一个帖子,详细讲述了自己和老公张楠的感情以及张楠和周晨的坠崖事件,希望广大网友提供有效的线索,帮助破案。一石激起千层浪,春城网友们立即展开了热烈的讨论,有好事者还进行“人肉搜索”,更大范围地搜寻事实的真相。

一个名叫“白灵鸟”的女网友现身说,一个月前,她和化名“天鹅的羽毛变黑了”的周晨在网上交谈过。“百灵鸟”出示了自己和周晨的聊天记录:

“天鹅的羽毛变黑了”:你杀过人吗?

“百灵鸟”:我要杀了人我能在这吗?

“天鹅的羽毛变黑了”:你想过杀人吗?

“百灵鸟”:没有……

“天鹅的羽毛变黑了”:我经常想。我怕我真的会杀人。

“百灵鸟”(以心理医生的口吻说):想一想没有关系,几乎每个人都会想到自杀,也有很多人会想到杀人,但是想和做是两码事。你想杀谁?

“天鹅的羽毛变黑了”:我老公。

“百灵鸟”:?????为什么????!!!

“天鹅的羽毛变黑了”:他脾气太坏了,经常打我。我怕我哪天被他打死了。所以我要杀了他……

“百灵鸟”(沉默……)等她回过神来,再次跟“天鹅的羽毛变黑了”说话的时候,她已经下线了。

“百灵鸟”在网上搜索过,发现了“天鹅的羽毛变黑了”留下过一个手机号。打过去才知道,她就是坠崖而死的周晨。

这是个新情况。

到目前为止,已经有两个疑问摆在了朱丹心面前:

张楠和周晨如果不是情侣,为什么却死在了一起?

周晨想要杀死老公,为什么却死在了头里?

其实,这两个问题都直指另外一个人――曾伟华。

眼角的秘密

曾伟华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如果不是妻子意外死亡对他打击太大,他会是个非常潇洒自如的人。

肖淑和的丈夫张楠和曾伟华从小一起长大。曾伟华开了一家电子公司,生意做得非常红火。因此,他也带动了张楠,给了张楠很多发财的机会。张楠对曾伟华除了兄弟情谊之外,还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肖淑和听丈夫介绍过曾伟华的为人,说他很讲义气,豪爽大气,坦荡真诚。肖淑和夫妇也常与曾伟华夫妇聚会,因为都没有生小孩,于是常一起出去旅游度假。因了丈夫的关系,肖淑和与周晨关系也比较好。在肖淑和看来,周晨的性情温顺,比较内秀,很少对人袒露心境,不过,交往这么久,她俩的关系也只停留在一起逛逛街、做做美容这个层面上。说句对死人不敬的话,肖淑和感觉周晨的心机很深,从来就没有让肖淑和走进过她的内心。

听了肖淑和的介绍,朱丹心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了:这样一个男子汉,会对妻子使用家庭暴力吗?逼得妻子要杀死他?

朱丹心还想约曾伟华见个面,再了解些情况。

曾伟华来了,眼光里存有疑惑,但也有一丝风雨不畏的坚定。朱丹心熟悉这种眼神,这是在商场经历过打拼和沉浮的人才有的临危不惧。

朱丹心谦和地笑了。朱丹心不喜欢有钱人,因为大多数有钱人总会把有钱的优越感写在脸上,但朱丹心感觉曾伟华不同,他有钱,可他同时是个讲情义的男人。

朱丹心在桌上摆了几张照片:有男人的,有女人的,年龄大都在30-40之间。曾伟华拿眼睛扫了一下,没说话。

朱丹心说,看看这些人,他们有什么相同之处?

曾伟华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还是没说话。

朱丹心提示说,请看他们的眼睛――

曾伟华凑近,眯起眼帘,照片里这些人的眼睛有什么相同之处?

很奇怪,朱丹心的桌上,除了这些照片之外,还摆放了一面大镜子,镜子端端正正地对着曾伟华坐着的那个方向。曾伟华无意中往镜子瞥了一眼,看见了自己的眼睛――

曾伟华原先是很大的双眼皮,不知怎的,多年过去,他的桃型眼居然变成了三角眼,最主要的是因为眼角下垂,将整个眼皮拉成了三角形。

这个细节,过去连曾伟华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曾伟华从镜子里挪开视线,将眼光重新投在那些照片的主人公的眼睛上。

曾伟华心里蓦地一惊。怎么,这些人的眼睛和自己的居然一模一样?尤其是那下垂的眼皮和三角形的眼型,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看看朱丹心意味深长的笑容,曾伟华的心咚咚咚跳起来,后背隐隐地开始出汗。

朱丹心假装什么也没有注意到,自顾自地说,这些照片的主人公都是我做过心理治疗的患者,不瞒你说,他们都患了同一种病――脾气急躁,性情暴烈。你看这个男的,天天打老婆;这个女的,居然把自己的孩子摔到了楼下;还有这个男的,动不动就拿刀杀人……因为长期发脾气,他们的眼皮都逐渐下垂。我们都知道,当人高兴的时候,眼睛就会笑成弯弯的月亮,这个眼角就是向上翘的;而人发脾气的时候,眉头就会皱成一团,眼角自然就垂下成一个弯月亮。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呢?那是因为我们每个人的大脑的中枢神经都直接影响着视觉神经……

接着,朱丹心拿出一张纸,这是一份复印过的资料,上面有一段话――

美国×××大学的研究报告显示:经过对×××例脾气急躁的病人长期观察得出,这些爱发脾气的人,通常会出现眼睛充血、眼角下垂的现象。

……

曾伟华的屁股坐不住了。

朱丹心趁热打铁地说,你太太在网上告诉网友说,你经常打她,她很害怕……你太太的尸检报告也显示,一年前,她的眉骨骨折过;半年前,她因为腿部淤血看过门诊;就在她死去时,除了身上从山崖上摔下来的伤痕,腰部还留有一周前的淤痕。这些新旧伤痕,估计都是你的杰作吧?

因此,我们可以肯定,你打太太完全是事实。朱丹心厉声说道。

那不能挽回的痛

你是推测出来的,谁会信你?曾伟华脸上的红潮只是轻轻掠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是的,这话只有我和你信,本来,我也只是说给你一个人听的,朱丹心平静地说,而且,既然你说我是推测,那么,我就不妨再大胆一点,整个案子也许就是这样的――

你无意中发现了太太跟网友的聊天记录,你非常震惊,太太会有杀你的心思。关于打人这件事,你伪装得很好,因为你也是个爱面子的人,人人都以为你是个好人,是个对什么人都好的人。所以,除了你太太,任何人都不知道你会打人,而且打的是女人。与此同时,通过查阅太太的通讯记录,你还发现了一个让你更为恼火的秘密:你太太和张楠在!这对你简直是最大的侮辱。你愤怒了,愤怒得一发不可收拾。2009年8月23日早晨,你事先买好一张电影票,假装自己去看电影。然后你约好张楠,带上太太,三个人一起前往三角山,爬上山顶。在那个山崖之上,你趁他们两人不备,将他们同时推下了山崖……随后,你把车丢在山里,自己坐公车回到春城,假装是他们俩开车去的……

听到这里,曾伟华气歪了鼻子。他恼羞成怒地吼道,又是推测,推测!证据呢,证据呢?你怎么轻易就说我是杀人凶手!我是受害者呀!

证据,有!朱丹心举着一叠打印纸,将他们拍在桌子上。

曾伟华拿起一看,是从电信局打印的张楠的通话记录。其中,就有张楠和周晨的短信记录:

一年以来,他们的短信记录了以下内容:

周晨:为什么他会打人?

张楠:我也不清楚,他可能是压力太大,没有地方宣泄吧。

周晨:嗯,这个我能理解……

周晨:每次他打我之后也很后悔,我也能够原谅他,可是,每当回想起那一幕,我都心灰意冷,都不相信他对我的爱了。

张楠:他是爱你的,这一点你要坚信不疑。

周晨:好吧,我试着忘记那些事……

周晨:我知道你跟他是好朋友,但你不能告诉他你知道这事,他爱面子。还有你的妻子,不要让她卷进这么无聊的事情。请你告诉我,有没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帮助他不发脾气?

张楠:我可以经常约他出去散心,做运动。我们也可以一起出去旅游。我带上我太太,我们四个人,一定很愉快。

周晨:爱他,我感觉太辛苦。

张楠:是很不容易,我们一起努力吧。

周晨:我很后悔居然有想杀他的念头。唉,当时也是因为太恨,才会跟网友去说。其实,我怎么会杀他呀。他是我的丈夫,他那么爱我,我也爱他。他的脾气已经好多了,这都要感谢你的帮助。你帮助我成熟了,也帮助了他。

张楠:不用谢,说来说去,还都要感谢他,他不是坏人,他也帮助了很多人,如果改掉坏脾气,他就是一个完美的男人。他一定会对你更好!

……

豆大的泪珠从曾伟华的脸颊上滚了下来,他再也控制不住,用纸蒙住脸,像狼一样嚎起来。他已经看清楚,这一年来,他的太太和好朋友的来往只有一个主题:共同帮助他改掉坏脾气。从没有一个女人像他太太那样爱他包容他,从没有一个男人像张楠那样真诚地信赖他尊重他,他们对他的忠诚天地可鉴。

只是,只是因为嫉妒一时作乱,曾伟华就迈出了人生最不可收拾的一步。

曾伟华泣不成声:我不是人呀!是我,把两个最爱我的人推下了悬崖!

……

第二天,在三角山的山崖之顶,曾伟华像一只大鸟飞下了山崖,重重地摔在一周前妻子和好友匍匐过的大地上。曾伟华的肉体沦陷了,他的精神却升到了天堂,在那里,他和妻子,和好友,如果能够重逢,一定比在人间更加相亲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