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危机笼罩世界

朝鲜核问题的前景

由于朝核问题的深刻历史性和复杂性，目前国际社会对朝核问题的前景依然是“雾里看花”，众说纷纭。从当前的事态发展、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和各方的战略意图看，朝鲜核问题的发展前景不外乎四种可能性。

1．以外交谈判的方式，主要通过六方会谈机制，实现朝核问题的和平解决。这是对各方来讲最好的解决前景，但目前看，面临很大困难，主要包括以下几点：首先是由于美国对朝鲜的金融制裁导致朝鲜拒绝重返六方会谈。其次，鉴于朝鲜已经公开宣称拥有核武器，并且进行了首次核试验，谈判解决的难度大大增加。从历史上看，还没有一个已经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仅仅通过谈判的方式而放弃核武器的先例。再次，美朝之间的分歧太大，各自都在追求自己的战略目标。从美国方面看，对朝鲜的敌视政策短期内难以改变。美国追求的战略目标不仅局限于促朝弃核，而且还要促朝“政权更替”，造成反扩散和“民主扩展”的双推进。从朝鲜方面看，坚持开发核武器具有多方面的目标诉求：在战略上，朝开发核武器无疑有对美国进行反威慑的战略诉求，在政治上，发展核力量，可以达到鼓舞士气、增加国内政治凝聚力的目标：在经济上，朝认为“打核牌”对朝有利可图，开发核武器即使不能成功，最少也可使朝获得相应的经济、能源和安全补偿。

尽管如此，国际社会并没有放弃和平解决朝核问题的努力。目前朝鲜半岛核问题处在关键时刻，在联合国决定对朝鲜进行制裁的同时，包括中国在内的相关国家都在进行穿梭外交，凝聚共识，协调行动，全力避免局势进一步恶化。在朝鲜核试验之后，一贯态度强硬的美国，从布什总统到众多的高级官员都表示美方仍然致力于通过外交渠道解决半岛核问题，通过谈判实现半岛无核化的目标。无论从必要性和可行‘性来说，六方会谈机制至少在目前看来还是解决朝核问题的最佳途径。

2．在外交谈判解决的努力彻底失败后，美国推动国际社会对朝鲜进行全面的政治，经济制裁。这种政策选择符合西方国家处理国际危机的一般逻辑，但是制裁不可能根本解决这场危机。且不说从历史经验上看，一般情况下国际制裁很难奏效，就是在如何制裁、谁参加制裁这个问题上，很多国家将面临两难的选择。出于政治、历史、民族、战略的考虑，中国、韩国、俄罗斯很难同意对朝鲜进行全面的国际制裁。在朝鲜核试验后，根据联合国1718号决议的制裁仍然是有限的制裁，只局限在核技术和导弹相关领域的活动。可以预见，这种没有全体国际社会成员积极参与的国际制裁固然可以给朝鲜造成更大的经济困难，但是要达到促朝弃核的目标是不可能的。

3．美国对朝鲜的核设施发动军事打击，继而引发一场局部战争。只要朝核问题不解决，围绕朝核问题爆发一场局部战争的危险性就始终不能排除，这是一种最危险、最具不确定性的前景。

第二次朝鲜核危机爆发不久，美国就着手强化对朝军事部署，为发动对朝军事打击作军事准备。然而，与伊朗相比，美国对朝鲜发动军事打击的制约性条件更多，也更难下定军事打击的最后决心。其一，朝鲜紧靠中、俄的地缘战略位置和剪不断的历史联系，使中、俄两个大国都将坚决反对美国对朝发动军事打击，尤其是中国。其二，朝鲜拥有不容轻视的不对称反击能力。朝鲜导弹的打击范围不仅能覆盖韩国全境和驻日美军基地，而且可远及美国的阿拉斯加和夏威夷，其潜射导弹甚至已具备攻击美国本土的能力。其三，朝鲜已经明确宣布拥有核武器，美国对其军事打击如果引发一场核战将是世界的灾难，即使朝鲜无力进行核打击，对其核设施的攻击造成的核污染必将祸及周边所有国家。其四，美国目前仍深陷反恐战争，短期内不可能从反恐重负中脱身。因此，在有可能争取朝核问题和平解决的情况下，美国很难下决心在朝鲜进行一场历史上最具意味的军事冒险。

4．朝鲜强行突破核门槛，成为继印、巴之后的又一个实际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印巴模式对朝具有极大的启示作用。朝核问题久拖不决，实际上有利于朝鲜按此模式达到核目标。10月9日的核爆炸，证实了朝鲜宣布拥有核武器并非虚言。虽然从核能力到能够实用的核武器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显然这对朝鲜来说并不遥远。许多人已经承认，美国及国际社会只能望核兴叹，听任朝成为实际上的核国家而无可奈何。果如此，东北亚的安全结构和地区形势将发生根本变化，各大国和周边国家如何调整自己的安全战略都将是一个未知数。

一些分析人士担心，朝鲜进行核试验，很可能会引起日本、韩国竞相发展核武器，在东亚地区引发核竞赛。从2006年9月以来，日本报章上就相继出现了一些政要和政治分析人士的关于日本核武问题的“新主张”，要求反思和改变日本的核政策。在朝鲜核试验以后，尽管日本新首相安倍晋三表示日本仍然坚持“无核三原则”，但是有多名高级官员表示应该允许进行关于是否发展核武器的讨论。其实，冷静分析，至少在短时期内东北亚还不会出现核竞赛的前景。一方面，韩国和日本都有美国的“核保护伞”作为安全的最后保障，美国也不会轻易允许两国参与核竞赛，另一方面，韩国有很多人认为在统一后可继承朝鲜的核技术，目前没有必要发展核技术，而日本已拥有成熟核技术，可在短时间内造出大量核武器，这本身已构成一定威慑，无须冒退出《核不扩散条约》、动摇日美同盟的危险公开拥核。

伊朗与朝鲜核危机的比较

2006年9月18日，伊朗总统内贾德与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任委员会委员长金永南在哈瓦那不结盟运动国家首脑会议期间举行了会谈。双方决定共同推进核开发，团结一致对抗美国。至此，两场核危机正式联系在一起，两国的核发展呈联合之势，给问题的最终解决增添了不小的难度。因此，把两场核危机进行一下比较研究显得十分必要，在此简要分析如下。

(一)两场核危机的共同点

1．从地缘上来说，两场核危机全都发生在亚洲，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对亚洲的地区安全形势产生了很大的冲击。由于中国地处这两场核危机的中间，不可避免地受到或大或小的影响。近几年来，面对布什政府咄咄逼人的大棒政策，两国都采取了非常强硬的政策，时常做出激烈的回应。它们与国际社会的讨价还价之声，就像是回响在中国东西两个耳朵边上的“核二重奏”。

2．从问题的性质来看，两场核危机具有共同性。作为国际社会唯一的超级大国，美国在这两场核危机中都扮演着当仁不让的主角。伊朗和朝鲜都是游离于当今主流国际体系之外的国家，两国的政治制度都为西方社会所不容，也都被美国贬为“恐怖主义”和“邪恶轴心”国家。在美国绝对优势的战略围堵，政治对抗、经济

制裁的压力下，朝鲜和伊朗政府出于国家安全的考虑，选择了发展核技术乃至核武器的战略，以求在与美国的对抗中获得一种决定性的战略资源。

3．从问题的复杂性来说，两场核危机不仅仅是美国与伊朗、朝鲜的对抗，而且都牵扯到地区安全和世界各大国的战略利益。在战略博弈的过程中，地区内国家之间、大国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与防扩散问题交织在一起，这也为伊朗和朝鲜在与美国的对抗中提供了战略回旋空间，加大了问题解决的难度。

4．从问题的影响来说，两场核危机对地区安全和国际核不扩散机制都具有重大的不利影响。如果解决不好，最后发展到武装对抗的局面，不仅对伊朗和朝鲜的国家安全，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损失，而且必将对本地区的安全、大国关系以及国际防扩散机制产生巨大的冲击。

(二)两场核危机的不同点

1．从危机的发生机制和时间上来看，朝鲜核问题发轫于上世纪90年代初，明显带有冷战遗产的味道。而伊朗核问题发生于21世纪初，与美国以反恐为名不断扩展在中东的战略利益、与伊斯兰世界的矛盾日益激化具有直接联系，带有鲜明的后冷战时期反对美国单极霸权和强权政治的色彩。

2．从核技术的发展程度和问题进展来看，朝鲜核问题和伊朗核问题处于不同的发展阶段，朝鲜已经用核爆炸正式宣告自己跨入了“核门槛”，而伊朗还站在“核门槛”之外。朝鲜已经退出了《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赶走了联合国武器核查人员，明确宣布已经拥有了核武器。朝鲜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尚未获得国际社会承认的“准有核国家”。因此，朝核问题实质是如何将“已拥有核武器”的朝鲜解除核武装的问题。在朝核问题上，实现半岛无核化和要求朝鲜弃核是所有有关国家的共同立场。伊朗目前还没有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一直坚持宣称发展核技术是出于和平利用核能的目的，但是在谈判和核查的过程中又拒绝国际社会的有效监督。伊朗核问题的实质是如何阻止“还没有核武器”的伊朗发展和获得核武器的问题。

3．从战略博弈的过程来看，伊朗和朝鲜手中的杀手锏不同。伊朗以石油资源和伊斯兰世界的反美情绪作为最重要的两张牌，而朝鲜则以已经拥有核武器和地缘政治作为战略博弈的最重要棋子。1961年签署的无限期《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使朝鲜至今保持着与中国在法律上的联盟关系。至于韩国，因为首都首尔距离三八线很近，一场战争几乎可以毁掉韩国1／4的人口和一半的经济实力，所以更不敢轻启战端。而且，朝鲜也是俄罗斯的近邻，朝俄关系也具有与中朝关系类似的历史联系。况且，如果美国对朝鲜的核设施进行军事打击，造成的核污染也必然祸及周边国家。这也是美国投鼠忌器的主要原因。

4．从解决两场核危机的国际机制来看，虽然都存在一个六国会谈机制，但是成员结构不同，更重要的是，伊朗处于六国机制之外。尽管朝核六方会谈处于停滞阶段，但是它涵盖了所有相关国家，各方都承认六方会谈是解决朝核问题的最佳选择。而在伊朗核问题上的六国机制是不完善的，它只是美、俄、中、英、法、德六个大国协调对伊政策的磋商机制，只代表国际社会的一方，而缺少了问题的主要当事者伊朗。在伊朗核问题上，只有建立一种有伊朗参与的多边国际谈判机制才能为问题的解决奠定制度基础。除了美国与伊朗、美国与朝鲜这两对主角，欧盟在伊朗核问题上扮演着主要的调停者的角色，中国和韩国则在朝鲜核问题上扮演着主要的调停者的角色。

5．两场核危机与中国的战略关联度不同。

在朝鲜核危机中，中国被动地卷入其中，难以独善其身。地理上，中朝两国山水相连，朝鲜族跨境而居，一旦朝鲜国内发生危机，势必波及中国东北地区，政治上，中朝曾有相同的意识形态，“唇亡齿寒、同舟共济’的意识仍存在于很多人的思维中，历史上，朝鲜战争中并肩抗美的经历更是造就了两国之间的鲜血纽带：国际法上，在两国之间还有《中朝友好合作互助条约》。因此，中朝之间具有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的历史和政治联系。朝鲜核问题的解决直接关系到中国的安全利益，政治利益和战略缓冲空间。如果朝鲜核问题不能妥善解决，一旦发展到武装对抗的地步，中国将不可避免地陷入两难境地：支持朝鲜，则中国将面临与整个国际社会的对抗，这不符合中国的战略利益，也与中国建立和谐世界的诉求相悖，支持美国，则中国将被指责不遵守中朝之间条约的承诺，而且将失去地缘战略缓冲空间。另外，朝鲜局势一旦发生大的动荡，难民问题和核污染问题也是中国难以承受的。

相对来说，伊朗核问题虽然牵涉到中国的能源需求和巨大的经济利益，但是中国总的来讲还是比较超脱的，双方的战略关联度不大。第一，从地缘政治和地缘战略来看，伊朗的战略重要性远不及朝鲜。伊朗属于西亚，中国属于东亚，虽然同处亚洲，却是两个独立的国际子系统，相互间的互动不是很多，无论在安全上还是经济，文化上两国之间不存在根本的、对两国的发展具有决定性影响的相互依存关系。第二，中国在伊朗的经济和能源利益算不上中国的核心利益，在能源合作的问题上，两国的着眼点是不同的，两国所追求的利益存在根本差异。中国纯粹是为了解决经济发展产生的能源需求，完全是属于经济利益的范畴，而伊朗则超出了经济利益的范畴，更主要的是面对西方的压力以及可能面临的国际制裁，希望以经济利益拉拢中国、制衡西方而为其核开发计划创造宽松的国际环境。1000亿美元的石油和天然气协议确实是一笔大生意，但远远算不上是中国的核心利益，而中美关系则是关乎中国核心利益的最重要的双边关系。中国不可能为了眼前的经济利益牺牲自己的核心利益。第三，伊朗核问题发展无论出现何种情况，对中国安全和利益都是既有一些不利的影响，也有一些客观的好处。中国完全承受得起伊朗核问题发展变化的任何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