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期过了,还有绿叶

时间:2022-07-27 04:00:50

花期过了,还有绿叶

周六晚上。彭浩暗想,又是周六。他在沙发上看汽车杂志,墙上的闹钟嗒嗒走着。房间里传来紫苏哄果果睡觉的、轻轻讲故事的声音。果果六岁,最喜欢的故事主人公是灰太狼和喜羊羊。后来紫苏的故事停下,她从果呆房间走了出来,果果应该睡了。彭浩的视线仍然盯着杂志,杂志上在介绍一款刚刚上市的新车。

每个周六,几乎都是无知无觉,彭浩和紫苏形成了 个习惯,这天是他们例行公事的日子,每个星期一次。说是例行公事,真是例行公事,一转眼结婚十年,有时候彭浩都会动着动着,脑里便浮上来种错觉他觉得他的运动,就像是少年时代的自己帮助自己,那个结果前的过程对他,毫无快乐可言。

他的眼睛终于离开杂志,手中的杂志已看完大半。他看了看钟,时针和分针的指针,重叠在左上角的数字11上面。丢下杂志,大厅里已不见紫苏,卧室的床头灯亮着,他有种懒懒的、不想动的感觉。

后来他洗了澡,又抽了根烟。走进卧室,墙上的闹钟走到了11点40。他将衣服脱了,钻进被子,扳了扳紫苏的肩,才发现紫苏已经睡着。

一个月后,彭浩去公司上班。他看到他的办公室对面,来了位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女孩的名字叫吕翠,吕翠的声音十分清脆,要是两间办公室的门都开着,他可以听到她不时唧唧喳喳、咯吱咯吱的说话声和笑声。他喜欢听她的声音,这种声音透着股新鲜的、湿漉漉的年轻,总让他想到早晨七八点钟的太阳,大片的植物上躺着晶莹滚动的露水。

他和吕翠的交往,起源于一个外资公司的单子。要是从部门性质划分,他还算吕翠的半个直接上司。那个单子上面不知怎么将吕翠派给了他,他心动,面对这个单的心态,也格外积极起来。

一天晚上,他带吕翠从客户单位开车回来。时间晚了,路过一家餐厅,他试探地对吕翠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吃个夜宵?”

他说之前,当然也有过那么几丝犹豫。他想到了紫苏,想到果果,尤其是紫苏。可是他转念一想,他和紫苏,自那个周六,他们的例行公事,已经从每星期次,自动缩减为每月一次。他和紫苏一起,就像和镜里的自己一起。

他还纷纷扰扰想着,吕翠的回答已经脱口而出,“夜宵?好啊!”也许她觉得她的回答太过急切,这样说完,不由又低下头轻声补充,“我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每晚必吃夜宵。”

他看了看吕翠,只看到她半张背光的脸。他接下来的话,也不知怎么就突然而来,又突然说出了口:“这个习惯不坏,你应该多吃夜宵,你看你这么瘦,简直让人心疼。”

于是和吕翠在一起的时间,便越来越多了。他带吕翠出去,在各种需要或不需要她出现的场合。他带吕翠熟悉客户,私下里悉心教她,如何跟客户谈判、交往,激发他们的合作愿望。

一天晚上,还是和吕翠一起,他陪几个客户吃饭。客户的酒量不错,再说他是主方,情势被动,他后来喝多了,他看见吕翠不停地看他,一个客户敬酒,吕翠想也不想站起来说“我替他喝”

出来的时候,吕翠也醉了。她的头靠在彭浩肩上,彭浩的手搭着她的腰。她的腰格外纤细,不像紫苏。

想到紫苏,彭浩的身子僵了一下。这段时间,他对紫苏接二连三制造借口:“今晚我不回来吃饭,你和果果吃吧。”“我要加班,可能很晚,不要等我。”

他跟吕翠,现在仅止于此,要是发展下去,任其发展

也就是这晚,他和吕翠回来,随手将车上的电台打开。一个财经节目的主持人说:“由于寻找买家未果,曾为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的雷曼兄弟公司,申请破产保护……”

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这是一位气象学家,对“蝴蝶效应”这个名词的诗意解释。大洋彼岸的雷曼兄弟,其辐射的影响力,虽比不上这只蝴蝶,但也力量巨大。还不到一个月,公司的业务量就开始滑坡。彭浩和吕翠一起出去的机会,也少了许多。甚至有先前下单的外资客户,不惜赔上笔违约金撤掉单子。公司高层传来消息,为了应对这场全球性的经济危机,公司打算减薪裁员。一时间公司上下,人人自危。

那段时间,彭浩的心情自然很差。他在这家公司,虽说前后做了十年,可是要把他放进裁员名单,他也没有丝毫办法。再说他的年纪,不小不大,想找份同样的工作,把握实在不大。

吕翠那边,不安的情绪估计也在所难免。他给吕翠打过电话,打了三个。他的目的,无非是想找个地方,和吕翠说说话。前两个被吕翠拒绝了,吕翠说:“你也知道,形势不好,为了能被裁后尽快找到工作,我晚上约人了。”

第三个电话,吕翠答应了,可是他们这次见面,不欢而散。吕翠跟彭浩不停地说工作,她的意思,无非想让彭浩帮一帮她。彭浩没有表态,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叫他怎么表态?他只能笑说:“你活动了这么久,活动了几份工作?”也许因为他的态度,也许只是心情不好,吕翠突然火了:“活动了几份工作,活动了几份工作,你以为现在的工作,那么好活动!”吕翠说完,抓起桌上的包,夺门而出。

从见面的地方回来,彭浩的心情,差到不能再差。他不是因为吕翠,吕翠是年轻人,年轻人有年轻人的表达方式。他脑里乱七八糟地想着他自己的工作,吕翠的工作,每个月的开支、房贷,还有紫苏、果果,紫苏上班的公司,也是家外资公司,果果越来越大,需要的钱,也越来越多……

回到家里,果果已经睡了,紫苏在阳台上晾晒刚洗的衣服。紫苏说:“回来了,厨房的瓦罐里头,我给你煲了沙锅粥。”紫苏的声音里,有种明显的疲惫。空气中飘着股沙锅粥的香气。彭浩一惊,他记得昨天晚上,随口说了句没有胃口,想吃点沙锅粥。他甚至突然想到,因为吕翠,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好好地看着紫苏。

裁员的名单下来,非常不幸,有彭浩,幸运的是,吕翠的名字不在其列。彭浩去财务处领了工资,领了裁员补助。回办公室之前,他想和吕翠打个招呼。吕翠却抱着电话,咯吱咯吱地笑着正在讲话。她讲得实在专心,没看见办公室门口的他。于是他转过身子,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收拾起办公桌上的东西。

得知彭浩被裁,紫苏的反应,没有半点让人不快的惊讶。她反而笑着说:“也好,工作了这么久,也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接下来的时间,紫苏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早出晚归上班、上班前做好早餐、送果果上学、下班后去接果果、买好菜回来做饭、哄果果睡觉、洗衣、拖地……

彭浩则每天闲在家里,看看杂志,看看电视,偶尔出去走走。他也用家里的电脑上网,投出去很多求职简历。就像他想象的一样,这些简历投去以后,就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大海。

有好几次,他闲得慌,都拿起电话,打算打给吕翠。可是他也只是拿拿电话,最终都放下了。因为他的眼前,这时浮出了吕翠:吕翠抓起桌上

的包,夺门而出;吕翠在打电话,她没有看见他。他的眼前,也浮出了紫苏:紫苏在他的眼前拖地;紫苏在上班;紫苏在上班途中,大步地跑着,赶一辆公共汽车

没想到这样在家闲了一段时间,他突然病了。病得厉害,需要手术。手术和住院的那段时间,紫苏瘦了。瘦得脸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躺在医院的床上,默默在心里替紫苏计算:早晨七点,她要从医院往家里赶,赶到家替果果做好早餐,送完果果上学,又要往上班的公司赶:傍晚六点,她要从公司往果果的学校赶,照顾好了果果,把果果托付给隔壁家的张姨,又要往他所在的医院赶,赶过来照顾他,陪他说话,累了就唾在他旁边的陪睡床上。

一天晚上,紫苏睡了,他睡不着。他看着紫苏,紫苏的两只手放在被子之外,他可以清楚看到她的手掌。她的右手的手掌上面,有两个新鲜的茧印,中指的指尖上面,还有个看着像烫出来的水泡。

第二天,他问紫苏:“你手上的茧印和水泡,是怎么回事?”紫苏的反应,是很快地将右手放到背后。她笑了笑说“没什么事,就是昨晚炒菜,被油烫了。”

从医院出来,他开始出门去找工作。他给他的朋友、以前的客户,打了很多电话。有天中午,他约了一个客户,在一家西餐厅吃饭。没想到他在西餐厅,遇见了紫苏。紫苏没看见他,她在大厅的一个角落忙着收盘。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后来走过去,态度很不友好地对她说话。她什么也没说,频频地点着头。望着她点头的样子,他心里突然一酸:她那家外资公司,肯定也裁了她;她手上的茧印、水泡,应该也是这份工作惹的:之所以她没告诉他,她不是怕他担心,不愿他心里太慌,还能是什么原因?

一个星期后,彭浩找了份工作,一个朋友的朋友,公司里需要一个基层业务员。要是以前,他肯定不屑于这种工作。可是他想想紫苏,马上就答应了。他从面试的地方出来,还很快给紫苏打了个电话。电话第一句话,他告诉紫苏:“我找到工作了!”

吕翠的短信发来,他正在公交车上,去一个客户的公司。公交车上很挤,他夹在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伙子之间。他掏出手机,吕翠的短信说:“现在怎么样,好久不见,晚上有没有时间?”他想了想,没有回吕翠的短信,反而将短信删掉,顺便删了吕翠的电话号码。

从车上下来,看着路边的一簇簇早已经过了花期的植物,他不由笑了。他觉得他和紫苏,就像是这些植物中的一棵。它们的花期已经过了,可是它们身上,还有着一片又一片的绿叶。就是这些绿叶,经营和维系着这些植物的呼吸、水分、养料……使得这些过了花期的植物,仍然是这个城市路边的一道风景。他和紫苏的感情,也早已过了激情的季节。可是他们的十年相处,早已让他们的感情世界,不仅仅只有激情。激情没了,他们还有另外的、比激情更重要的、面对坎坷和风雨更牢不可破的感情。他和吕翠,不过是两棵不同的植物,一棵植物的花期已经过了,另一棵植物还在等待花期,两棵植物的中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风雨来了,两棵植物也无法做到就像一棵植物的叶子紧紧抱在一起。

这晚下班,他下得早。他去学校接了果果,还去市场买了菜。他给紫苏发了一个短信:“下班后,你不用接果果,直接回家。”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他想让紫苏高兴一下。

他一边在厨房忙着洗菜切菜,一边在心里暗想:既然想好了和紫苏做一棵植物,那么就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做好他这半棵植物。

要知道有些植物,它们的花期可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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