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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5月的一天,阳光明媚,重庆市女子监狱心理咨询室。
茶几上,几朵向日葵迎着阳光,恰似监狱副监区长李姗姗的笑脸。
对面坐着一个沉默的女人――王萍,一个服刑人员。
“你的丈夫现在很好,他十分关心你……”李姗姗把好不容易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王萍。
听到丈夫的消息,一直低头不语的王萍突然抬起了头,不过还是没有说话。
一年前,王萍和丈夫双双因罪入狱。此后,王萍一下子沉默了。一年里,李姗姗已经为王萍做过十几次心理辅导,然而都无功而返,王萍依旧像个木头人。
听完丈夫的消息后,一向木讷的王萍突然向李姗姗鞠了一个躬,这让李姗姗始料未及。
长期冰封的心终于被融化,几天后,王萍终于开口说话了。
李姗姗久久不能平静,感觉到从警以来未曾有过的成就感。
沉重的心
从前的李姗姗讨厌监狱的冰冷。
2004年秋,李姗姗来到重庆市女子监狱报到。
一眼望去,监狱周围尽是农田荒山,远处零散的几户农舍更增添了几分萧瑟。
冷冰冰的高墙、黑黢黢的铁窗、乱糟糟的铁丝网……这里将是这个年轻民警工作的地方,一切都让这个小姑娘感到不舒服。
“既来之则安之。”李姗姗自我安慰着。
忙碌的工作,让李姗姗没有功夫去讨厌监狱。
一晃两年过去了。
“姗姗,我有个亲戚曾在你们监狱服刑。”一次聚会中,朋友在李姗姗面前提起。
“是吗?叫什么名字?”李姗姗问。
“张丽。”朋友回答。
李姗姗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她刚刑满出狱了,最近怎么样?”
“她自杀了。”朋友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因为坐过牢,心理负担很重,就选择了轻生。”
李姗姗猛然一怔:“这怎么可能?”
“其实,她在监狱的时候就已经有抑郁症了。”朋友说着说着便哭出声来。
看着朋友伤心的样子,负责服刑人员教育工作的李姗姗很不是滋味:“我要是及时给她做心理疏导,也许就……”
不过,再也没有“也许”的可能了。
到监狱工作已经两年了,李姗姗的心第一次变得沉重起来。
李姗姗把张丽自杀的消息向监狱领导报告,引起了领导的高度重视。
2007年,监狱委托当时李姗姗所在的教育科进行一次刑满释放人员的回访调研。
李姗姗走访了数十名刑满出狱人员,结果让李姗姗很是担忧:不少刑满出狱人员存在着比较严重的抑郁、偏执等心理问题。“甚至有一些刑满出狱人员因为心理问题无法排解,再次走上犯罪道路。”李姗姗说。
回访报告让李姗姗意识到加强对服刑人员心理疏导的必要性。
2008年,重庆市女子监狱根据上级统一部署,成立了心理咨询室。
难获信任
一天,两天,三天……接连数日,心理咨询室皆无人问津。
李姗姗向服刑人员再三宣传动员,但还是鲜有人愿意到咨询室接受心理辅导。
“怎么回事呢?”李姗姗找了几位服刑人员询问。
“谁愿意公开承认自己有心理问题?”一个服刑人员对李姗姗袒露心迹,李姗姗点了点头。
几天后,监区多了一个“阳光箱”,每个服刑人员都获得一张“阳光卡”。
“你们如果需要心理辅导的话,可以把约谈时间写在卡上,投入‘阳光箱’里。”李姗姗向服刑人员动员。
这一招果然有效。很快,“阳光箱”里便有了第一张卡片。
为了做好第一次心理咨询,李姗姗调阅了投卡者的档案,认真做方案,还向有经验的老民警请教。
第二天,李姗姗见到了投卡者。
“你有什么心理问题呢?”李姗姗生硬地问。
两三句对话过后,投卡者突然警惕起来,竟一语不发。
在沉默中,第一次心理咨询就草草收场。
这次失败的交流让李姗姗困惑不已:“为什么难以同服刑人员沟通呢?”
“我们是法律的执行者,服刑人员都是接受改造的罪犯,彼此天然地存在隔阂。”一位老民警说。
难以获得服刑人员的信任,无法打开服刑人员的心锁,心理咨询室诞生没多久,就出现了生存危机。
“我一定要找到打开她们心锁的钥匙。”李姗姗暗暗起誓。
而这把钥匙在哪里?
不久,在监狱的统一组织下,李姗姗来到西南大学、扬州医学院等院校进修心理学。
“要想做好沟通,首先得做好‘共情’,真诚待人。”课堂上,老师的话让李姗姗开始反思:要与服刑人员进行心灵沟通,要以平等的态度倾听他们的所感所想。
经过多年的培训,李姗姗获得了二级心理咨询师证书。
重搭心桥
“信不信我揍你!”服刑人员吴娟拽着“狱友”的衣领,叫嚣着。
一场冲突即将爆发。
监区民警马上上前制止,李姗姗也闻讯赶往现场。
“又是吴娟在惹事。”监狱的一位民警告诉李姗姗。
李姗姗翻开吴娟的卷宗。
2011年,吴娟因犯纵火罪“二进宫”,她脾气暴躁,常常因为小事同其他服刑人员发生冲突,也常常跟监狱民警“抬杠”。
李姗姗把吴娟拉到一边问:“可以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吗?”
“要你管!我对监狱熟得很。”吴娟把头一扭,不再说话。
李姗姗递给她一张“阳光卡”说:“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到心理咨询室找我。”
接连几天,李姗姗都没有等到吴娟的“光临”。就在李姗姗准备放弃之际,她终于收到了吴娟的“阳光卡”。
当天晚上,李姗姗便把吴娟约到心理咨询室。
与平常不同,吴娟一见到李姗姗就声泪俱下地诉说了她的不幸经历:意外流产、夫妻不和、父亲去世,家庭的诸多不顺让吴娟难以承受。一天晚上,吴娟在拜祭父亲归来的途中,竟放火烧了山林。
这是吴娟第二次入狱,难以接受事实的丈夫服毒自尽。
“我一无所有了,监狱里也没有个能听我说话的人,我太孤单了……”吴娟第一次敞开了胸怀。
那一晚,李姗姗做了几个小时的倾听者。
临走前,李姗姗问吴娟:“你怎么想通了,要找我聊天呢?”
“因为我看到你经常帮一些‘三无’犯人购置生活用品,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吴娟说。
吴娟口中的“三无”犯人,即常年“无包裹”、“无接见”、“无汇款”的服刑人员。
第二天,监区的同事便告诉李姗姗:“吴娟完全变了一个人,积极配合监狱管理,你有什么秘方?”
“真诚。”李姗姗干脆地回答。
(文中服刑人员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