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拥有回忆

奶奶在我三叔家住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周末的时候，我爸打电话过来说，去看看你奶奶吧，如果奶奶想回来，你就把她接回来。我说好的，然后挂了电话，就在电话被挂断的一瞬间，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莫名地就开始紧张，我有多久，没有去看过奶奶了?

和三叔家的距离不算远，骑自行车最多十分钟也就到了，可是每天忙忙碌碌的，竟是，竟是，我也想不起来有多少日子没有去过了。偶而想起来打个电话吧，找到的理由是奶奶现在耳朵不好，怕是听不清，竟也给忽略了。我的有意或无意的遗忘，不知道一直对我好的奶奶怎么想。

匆匆去超市买了奶奶喜欢吃的东西，临结账的时候，想到了三叔家的小女儿，她小的时候，我也是常常抱着她玩的。就又返回去，买了些小孩子的零食。打车到三叔家，敲门，开门的是三婶，第一句话是，稀客啊快进来。就是这一句话，让我惭愧万分，曾经那么亲密，如今被冠以“客”的名份，还是“稀”的。

奶奶在卧室里躺着，三婶去把她叫了起来，我说不用了，等奶奶醒吧。三婶说，其实她睡不着，就是躺着。我跟过去把奶奶扶起来，奶奶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你没胖啊，孩子。听着奶奶颤微微的声音，我的眼眶里分明有一些液体在滚动。在奶奶的心里，我一直都还是个孩子，都还是一个需要她来照顾的孩子。

我把那个最松软的蛋糕拿出来给奶奶吃，奶奶只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扭过头对我说：给你爸爸打电话，送我回去吧。我问奶奶你想去哪儿住?奶奶没有回应，三婶说：奶奶听不清了，要凑到耳朵跟前说。我凑过去，又问了一句，奶奶说我哪儿也不想去了，只想回老家。三婶在一旁解释，在楼房里住着，太闷了，想回老家了。

我又大声问奶奶，老家有什么啊?奶奶似乎有些，生气地说，老家有什么?你小的时候不是在老家长大的?有院子，有树，还有你的童年啊。然后，奶奶握着我的手，开始了她也是好久都没有过的讲述，那一年，我抱着你弟弟，拉着你，到果园摘果子。刚听到这里，我接着说，我们跑到最高的地方，您在下面喊，我们却假装没听见，害你找了半天。听到这里，奶扔笑了，说你们那个时候多淘气啊，我可管不住你们哪!

那天下午，奶奶讲了很多很多，而我也是第一次，那么认真地和一位老人聊着。聊到后来，我们还聊到了奶奶的童年，奶奶的精神更足了。快到晚饭的时间了，爸爸打电话过来，问奶奶回不回去。我问奶奶：奶奶，您现在想去哪儿?奶奶看着我，轻轻地说：孩子，只要你能常常来看我，和我说说话，我在哪里，还不都是一样?

过了一会儿，三婶家的女儿回来了，我把买好的东西拿出来准备给她，又毫不犹豫地放下了，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就快高考的大姑娘了。她看见我，有点羞涩地叫了一声“二哥”后，就走进她自己的房间了。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才出来。可以有这样的陌生吗?从小就在一块儿玩的亲人。

在《凤凰周刊》上看到一句话：如果没有了回忆，我们便找不到回家的路。而童年，像是回忆里的根一样，有了它的支撑，我们的心才不觉得漂泊无依。我坐在饭桌前，看看脸色已经好了很多的奶奶，看看一直低着头的小妹妹，想着怎样再开头，把我们三个的童年生活再一次回忆。

只要拥有回忆，距离便不再是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