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堂妙笔 蜀中一枝

时间:2022-07-25 03:47:14

关于铁军兄和他的书法艺术,我想说的实在很多。十七年来,细节的叠加,使我难以取舍。

在我看来,唐铁军的书写状态,是性灵挥洒。笔精墨妙,高韵深情,又能奇诡多变,空间经营也虚实相生、丰富空灵,真可谓在小字的天地中,写出了纵横自在的大气象。在这个时代,他数路并施、多元共生的艺术风格探索,相比那些单一套路的名家里手,显得更为可贵和难能。

他的小字从钟繇入手,取意憨拙松动,然后一路顺流直下,直写到黄道周、傅山。记得刚刚认识铁军兄时,他那时的小楷笔速过快,用笔劲利而线质内蕴尚有不足。后来他加入了章草的沉着简约、敦煌残纸的天真朴实以及汉简的古雅奇宕,熔而一炉,变化多端,又能随手生发,涉笔成趣,笔下滋味自此便逐渐丰厚起来。

在最近几年里,他在四种风格路向上都达到了相当的水准:首先,我最欣赏的,是他融合《麻姑仙坛记》《卢鸿草堂十志图跋》与傅山小楷,整体朴茂而雄强奇崛的路子;其次,是他精雅瘦劲,充满晋唐名家趣味的小楷路数;然后是融入敦煌残纸与章草,简静圆熟又老辣朴拙的书风;最后则是从秦汉魏晋简牍中汲取营养的生僻诡异的种种新探索。但最后一路风格的前景最可看好。近百年来简牍不断出土,老、中、青三代中皆有深入挖掘者,这种对出土新材料的潜心挖掘促生了新的风格产生的可能性。我期待铁军兄凭借自己的悟性与笔性,利用汉魏简牍资源,锤炼出一种无理而妙又能常读常新的风格,在深入的推敲磨砺之后,贡献出具有时代高度的新意,尽管这是极为艰难的。

铁军兄曾对我讲过自己的创作态度:“在技术的基础上,忘情地书写。”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概念。

忘情地书写,其实就是那些天性善书者,经过长期严格和高水准的笔墨锤炼,在书写中自然进入天机晓畅、随机生发的境界,借助不同的情绪状态,流露出不同的神采气息的那一类书写。一点偶然的情绪变化或点画异样,都能突然催生出意料之外的灵感,使得作品内在的理数发生新的迁延,出现超乎书者与观者想象的妙笔佳构。这样的作品灵动不羁,因随机、丰富的迁延变化而意味绵长。最负盛名者,莫过于王羲之《兰亭序》、颜真卿《祭侄稿》和苏轼《黄州寒食帖》。率意而书、变化多端,乃至神奇莫测,最终却能浑然统一,这大概是忘情书写的至上境界。它与风格单一、日日重复、点画雷同的匠人书写,代表了两种极端。

我看过最近几届的全国展获奖作品,大多笔墨精能、形式别致、格调雅静,但内中最缺乏的,还是情的涵泳。“技术至上”压抑最多的,也是内在的真情。这或可算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通病。即便大草作品,很多都是精心安排出来的,都留下了斟酌、酝酿甚至反复调整的痕迹。用唐诗作比的话,则似“苦吟贾岛多,天然李白少”。

忘情尽兴,正是一种深情。太上忘情,以万物为刍狗,亦是对于宇宙天地的广大深情。忘情书写的一个前提,是烂熟古人技法而超越技法,忘却技法,只听从内心情感的召唤,并随手将之微妙地传递到笔锋与纸面。古今之辩,纯属庸人自扰。袁宏道对于性灵的解释,从一个侧面接近了这一真谛:“大抵物真则贵,真则我面不能同君面,而况古人之面貌者?……诗之奇、之妙、之工无所不极,一代盛一代,故古有不尽之情,今无不写之景。然则古何必高,今何必卑哉?”

面对铁军兄的妙作,我曾经调侃说,可惜自己不是评委。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是一道亘古的难题。

好在他静静书写着、探索着,并不以此为念,这令我由衷地感到释然。

(作者为北京师范大学艺术学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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