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思爱成病(连载八)

多年独自面对一次又一次的厄运，李兰妮的哭泣系统已经萎缩退化。她在意识层面成功自控，但却无法控制潜意识。她会在梦中哭泣，会在梦中对朋友说：“我害怕开刀，我不想再开刀，我撑不住了……”

只是，她不会哭出声音来，梦中的哭声依然受压抑，不能突破梦境到现实空间里。没有人能听见这痛哭声。梦境中的她一哭，神经系统就会启动机制，立刻惊醒。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在梦中也不哭。她做梦，梦中她满口的牙松了碎了，她小心地咬着，不敢张嘴。一张嘴，满口碎牙就要稀里哗啦地掉出来。

终于有一天，疼痛有所减轻，不用天天半夜拖着虚弱的脚步摇晃，不再痛得冷汗浸湿一件又一件睡衣。

仿佛回到人间。

她到楼下散步，见到一个丰满的女人牵着两只黑色的吉娃娃。吉娃娃大眼睛、竖耳朵、小细腿，精神抖擞，欢蹦乱跳，似乎有无限的生命力。女人像带着两个小保镖，眼里满是笑意。

李兰妮受到启发，不是怕拖累亲友而谢绝陪伴吗？可以找狗狗陪呀，吉娃娃体积小，生命力旺盛，短毛好打理。

来日不多，想到什么立刻要去做。

李兰妮立刻打听附近哪里有卖狗的地方。抄下三个地址，拿上钱包去打的，直奔最近的宠物市场。还真的看到了十几只吉娃娃宝宝，但不是黑色，是黄褐色。

犬主说：“这是才三个月大的幼犬，颜色会变的，一岁以后毛色就深了。”李兰妮想想也对。犬主撒了一把犬粮，狗狗抢着吃。虽然精气神远不如那日丰满女人的两只，但也许是营养差，买回去多吃几顿就壮了。价钱也不贵，六百元。

看李兰妮不还价，诚心要买，狗主抓住其中一只说：“我帮你选的肯定好，再送你一点犬粮。记住，回去十天之内别给它洗澡。”可李兰妮正想着，回去要立刻给吉娃娃洗澡。

“不洗不行吧？万一有虱子呢？”

“不会有虱子，我喷了药，你放一百个心。”

“必须洗，有臭味。”

“前天有个小姐来买狗，也是不听劝，回去就洗，洗完就感冒了。刚才来找我，非要换一只，这就叫没事找事。”

“可是它真的很臭啊！”

“这条路，出去右转两百米有宠物店。买一罐干洗粉，一擦就香。”

宠物店老板娘东北口音，嘴皮子快，手脚也快。转眼工夫，毛巾、沐浴香波、除虱项圈、宠物旅行箱……全堆在李兰妮眼前。

“我说姐啊，咱这只吉娃娃买得太划算了，六百块那绝对是优惠了。这只小狗不是纯种的，纯种不好养，是最容易夭折的犬种。你可得把它伺候好，得舍得花钱花时间。宠物宠物，就是买来宠的。第一次养没问题，我把日用品帮你配齐了，省得你到时一趟一趟跑……”

老板娘那表情、那口气不容人摇头，李兰妮只有傻看着，喃喃地说谢谢。原来日用品那么多，还有肉干、罐头、牵引绳、旅行用水杯等。

李兰妮喊：“够了够了，拿不了啦！”

老板娘停止忙活，用灵活的手指飞快地点着电子计算器。

回到家，李兰妮把小吉娃娃放在客厅。它怯怯地打量四周，大眼睛里满是恐惧。李兰妮连忙把赠送的犬粮撒在地板上，它一粒一粒捡着吃掉了，并抬头看看李兰妮，好像表示满意和感谢。李兰妮把它放进旅行箱里后，它不安地叫起来。嗓门像喇叭，吓李兰妮一跳。原来它不愿意被关着。于是李兰妮赶紧找来一条旧浴巾，给它铺在客房地板上，它立刻蜷缩在上面安静下来。

李兰妮累了，早就折腾累了。

夜里看电视，李兰妮忽然觉得脚背一阵暖，原来小吉娃娃不声不响地趴在了她脚背上，拿她的脚背当垫子。

一闪念：还没擦干洗粉呢！

再一想，人家信赖你、亲近你，不嫌弃你是癌症病人，你怎么能计较它有臭味呢？李兰妮伸出手摸摸它的小脑瓜，非常小，很光滑。

它抬头信任地看着李兰妮，目光中似乎有种默契。

仿佛在说，它会默默陪她度过漫长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