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崎骏传承可休矣

上月某天，《信报》记者请求电话采访。与记者通电后，发现她的问题竟然是“宫崎骏的传承”。若不是这次采访，相信笔者今生都不会谈这人物。并不是宫崎骏有何不妥，而是这些所谓创作室，非常个人化，像个大股东身兼大厨的小食肆，这类小企，创办人病故，由徒弟子孙“创作”出来的东西，口味风格大不同。

当记者说宫崎骏的传承有问题，我第一个反应是：这种行业有得传吗？第二反应是：这种老头子，思想尚停留在1950年代，没有与时俱进，产品撑得住是靠个人魅力，现在个人完蛋，事业也随之完蛋，传啥？

动漫艺术传承，与乐艺传承大不同，要传承宫崎骏，一双手除了懂“画公仔”之外，还需要一大组器材，数字化后的电脑设计尚好操作，由手画草图开始的整个模拟化阶段，那一大堆土工匠、土工具、土工序才最难驾驭，我猜想，宫崎骏的工作室里，估计除了土钢笔、土毛笔、特殊的喷枪外，应尚有几个身怀古怪技能的小工，在宫崎骏的自传里，他自诩是工厂糟老头。在工厂管理之外，要开拍一套动漫电影需大量预算，由概念到集资，到开始制造，是一套复杂的业务流程，电影跟任何行业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创作无先例可寻，甚至每次的新作品都必须旧作品：内容要创新，声画效果要创新，科技技术要创新……

本来以为，当年执导《风之谷》的近藤喜文会当上宫崎骏第一传人，可惜他因操劳过度，英年早逝，及后有多名热门人选，包括徒弟米林宏昌，还有“新宫崎骏”之称的新海诚（生于1973年），执导过《言叶之庭2013》、《追逐繁星的孩子2011》等，而宫之长子宫崎吾朗又是另一大热传人。实话说，自宫崎骏的《千与千寻》后，笔者已经对他的作品提不起兴趣，作品仍然停留在反战、反核、政治野心等超大课题，怪不得他说早已想退休，他的价值观压根儿就没有与时俱进。

宫崎骏与儿子吾郎的关系亦处理得不好，初时希望吾郎不要涉足动漫，不要用家族名声去争取成就，但后来儿子还是加入宫崎骏工作室，宫崎骏又在《来自红花坂》的试映会上公开责难儿子工作态度不认真。在这场合，谁丢尽谁的面子都是跟自己家族过不去，这亦是笔者在传承上，对这过气工厂糟老头嗤之以鼻的原因。

也许宫崎骏的吉卜力工作室犹如乔布斯的苹果，我们都可以称之为——由一代怪杰打造出来的一代怪企，一代怪企就如一部潜水飞天的怪车，这怪车经过无数次量身改造，直至令驾驶员（创办人）运用自如。但是，当一代创办人离场，接班人无法驾驭得得心应手，所以，创办人常会找个跟自己最接近的人传承，以人适车，而不是以车适人。

而接班人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保持车子开动，然后逐步改建，若要继续传承的话，这种改建是由一辆特殊功能车子，改建成一辆先合适二代，后适合正常驾驶员的车子，而所谓正常驾驶员是指职业经理人，如此，车子能二代驾、三代驾、职业经理人驾，而不是只有天才才能驾驭——这才是企业传承之道，创办人纵然是一代天骄，二代传承也要由天上扯落人间。

这项工程改动当然要费时力，甚至要中途停车（忍受业务中断、短期亏蚀），现在各行各业，尤其科技网络电子，进入赢家全取（Winner takes all）的竞争状态，所以传承时，由于改车需时，难免要忍辱负重。索尼手机近期有所起色，就是韬光养晦的结果。但是，并非所有创意工作室都如此悲观，迪士尼起家跟宫崎骏分别不大，现在越来越兴旺，成超级大企。Coco Channel香奈儿死了这么年，香奈儿品牌仍大行其道，由卡尔·拉格斐当总设计师挂帅，奇就奇在，拉格斐仍另外拥有以自己姓名为号的品牌，香奈儿管理层不以为忤。

可见，品牌归品牌，机构归机构，人物归人物。先要拆得开，方得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