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灵变·化境

时间:2022-07-19 02:23:25

在我钟情的极少数画家中,有一位“敢为天下先”的长者,他的诗心让人感动,他为艺术所做出的“殉道”般的努力,让我静默悟对,其作品的色彩或绚烂或清醇或淡雅的鲜明风格让人难以忘却。还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在上海美协的“海平线”画展上,初次读到他的《荷》、《红叶小鸟》,就被那别样的韵味,优雅的情调所吸引。他舍弃传统笔墨,创造“独一无二”的制作手法,成为当时人们争议的焦点,他就是――陈家泠。

几年后,我在美院毕业创作期间,他成为我的指导老师之一,有缘向心仪许久的先生讨教,并逐步进入他的艺术世界。

今年五月,陈家泠先生在上海中国画院举办名为《和美》的国内首次个展,八月在中国美术馆举办《灵变》的个展及紧随之后于上海美术馆举办的《化境》个展,对已是古稀之年的艺术家来讲,连续三个不同特点的个人画展在一年中举办,这是一次怎样的机缘和挑战?有幸的是,先生精力旺盛,才思喷涌,创作高潮迭起,带给人们的是一次次出乎意料、精彩纷呈的视觉盛宴,拨人心弦。通过全面、综合、立体的展示,获得空前的“轰动效应”。也许,这个时代需要创新的艺术,而清新、空灵、优雅、平和的“陈氏图式”,是这个烦躁的当下的人们的一种需求,她抚慰了人心的浮躁。这种需求也许掩盖了一个城市对一种个体风格上的非议,没有对他的风格是传统还是非传统的,笔墨是制作的而非书写的限制。三个展览的盛况在北京、上海及海外的各大媒体,如人民日报、中国文化报、新民晚报、文汇报、美术报、中国日报、雅昌网、上海文艺频道等都以整版及重要时段进行了报道,在画坛上掀起了一股陈家泠的热门话题。“是时代造就了陈家泠,也为陈家泠创造了史无前例的机缘。”(陈履生)

带着敬重与疑惑,我在国庆长假期间,拜访了陈家泠先生,做了一次专访。聆听他的娓娓讲述,让我体察到他的于温润中透出的坚毅,于平淡中蕴含天真的艺术家气质。

袁:陈老师,在上海历史上,一年中连续举办三个不同特点的个展,并在中国最高学术机构举行,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您是怎样做到的?

陈:到首都北京办展是我多年来的愿望,但前几年还不具备条件,包括“渠道”和“实力”等因素。这次办展首先是在朋友的鼓动和帮助下,争取到了中国美术馆的圆厅展出,对我来讲是一个“刺激”,这是一个上海画家晋京展的档次。但北京方面把时间初定为六月份,为保证创作时间,我觉得时间上能否推迟,后来中国美术馆答应改在九十月份,但不是圆厅,我就觉得,如果没有最好的展出效果,就没有必要了;最后,经过协商,让我选择了八月份,就定下来了。当合同签好后,又一个机会来了,上海中国画院院长施大畏告诉我,上海中国画院的展厅要改建,改建后第一个展览给你办,来祝贺你七十岁的生日。对我来讲,又是一个“鼓舞”。我设想五月份在上海中国画院办展,也由此可以把作品移师到北京(虽然后来画院展厅没有改建,我的压力反而没有了);想不到又一个机会来了,上海美术馆策划了一个“新海派”系列画展,和我商量,将安排我的展览在九月份举行,这对我来说,又是一件“义不容辞”的事情啊!

袁:您所做的这些事,让人感到好像有一股力量推着您。

陈:是的。我生来有一股韧劲,好强,甚至好高骛远,现在机会来了,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得最好。我以为那是“天意”,我与“上帝”合作。

袁:首个展览取名《和美》有什么意义吗?据悉你的作品都是在半年之内完成的,并且是根据场地特意创作的,很难想象,真的吗?

陈:我的画在八十年代初就以荷花为突破口的,“荷”寓“和”之意,我想这有引领时代的超前意识。我们社会还是一个初级阶段,社会稳定、和谐了才会发展;搞艺术也离不开政治,是与社会休戚相关的,这并不是要迎合政治需要,引领潮流、美化生活是我们的任务,不光要“和谐”,而且要“美”;美就是一种文化,一种境界,一种艺术体现,同时它也是社会发展阶段必须达到的一种境界。它不是物质的,而是精神的,是一种视觉,一种格调的升华,所以取《和美》。

我三个展览都是根据场地来创作,一个大的墙面放六尺整纸六至九张,小的放二至三张,拼起来,为显出最佳的视觉效果,我与设计师精心设计布局,同时展出我多年来研制的“泠窑”瓷器,还有写生速写和摄影作品,使整个展厅的感觉是体现一件作品,一个观念,一个想法――“灵变”。你问我一下子画这么多画,主要作品都是半年内完成的;人家说我精心制作,实际上我画的时候根本就是玩玩的。但是几十年的苦功就在半年当中展现出来。

袁:您能谈谈画展前言中所讲的“天时、地利、人和”的含义吗?

陈:“天时”,天赋予我一个极佳的发展艺术的时代,和谐社会的建设,国泰民安,我要珍惜创作出美好的作品,不辜负这个时代。我1937年出生,是在兵荒马乱、民族灾难时期,直到1949年解放后,又经历了无数次的政治运动,自然灾害、社会动荡,经历了苦难挫折就更能体会到现在的幸福生活。我是跨时代的人,老一辈海上书画艺术家如谢稚柳、陆俨少、唐云等都已仙逝了,对我来讲,承担着历史赋予的“承前启后”的作用,我们这一代人的任务很艰巨。

“地利”,上海历来是海纳百川,包括新文化、新艺术如文学、电影、戏曲都是从上海开始,引领潮流、辐射全国。1958年至1963年,我在浙江美院打好了美术基础,然后到上海这块土地上发展,受到了“海派”氛围的熏陶和激励,产生了一种求新求变的思想和愿望,大都市的变化在无形中影响着我。

从70年代到80年代初期,我经常到陆俨少老师处讨教,从老师那里学到了用山水画的线条来画人物,在技法上有了飞跃。陆俨少的山水,其笔尖、笔肚、笔根都用到,同时用笔的方法是中锋、逆锋、侧锋,横开直抹,无拘无束,与在浙江美院学习期间画工笔人物画有本质的区别;那时潘天寿院长要求学生画好工笔,练好书法,打好基础,把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陈老莲的人物临摹得到位,线条要如丝一样的富有弹性,工笔画是用笔尖在画画,现在是四面出锋,八面玲珑,甚至笔是扎开来的,充分利用了材料去创作,“解放了笔”;同时又“解放了手”,因为画工笔离不开腕,腕又离不开台子,画山水就“灵”了,可以“纵横挥洒”。从此,我由不自由的手转到自由的手。

对我来说,遇到这样的老师是我的幸运,更重要的是学习到陆老师的“耿直”,为追求艺术不顾一切的“殉道”精神,我是得到了陆老师艺术精神上的“灌顶”。

袁:从此,您的艺术潜力得到了充分的挖掘开发,是吗?

陈:正因为我有浙江美院及后来师从陆俨少老师的二十多年打下的基础,使我不仅继承了传统的精华,而且继承了老师的思维方法。而一般人仅继承技法,对老师品格、思维方法的继承领悟不深;潘天寿为什么要离开吴昌硕去创造自己的风格?陆俨少为什么要离开冯超然去求变?这就是精神上的开导,是“悟道”。这句话是冯超然讲给陆俨少听的,而陆俨少又讲给我及其他门生听的,那么,我为什么不能离开陆俨少去创造自己的风格?其实我懂他人也懂,就看每个人的领悟能力和运用能力。从这点上来说,我也许继承了老师的开拓精神。

袁:是不是绘画大师都具有这种开拓精神?

陈:没有开拓精神就不能有更好的“修为”和“作为”,这是陆老师给我精神上的启发。

再讲“人和”,我从1963年毕业后到上海美专任教师,当时的国画系主任是唐云,我是国画系干事,从他身上我也学到不少东西。唐云为人洒脱大气、不计较,上至领导下至门卫都平等对待,没有功利性,“为艺术而奋斗”是唐云的风格,再加上我们都是杭州人,身教言教,潜移默化。

袁:那么画展的成功,从某种角度来看既是个人的成功,也是集体力量的体现,是一个社会体。

陈:其中包括家人、朋友、老师、还有企业家,组成了一个成功的平台,所以,我的第一个画展称为《和美》道出了成功的秘诀:“要和才能美”;杨延文在研讨会上说我掌握了一个哲学论,就是“变”,把“变”在艺术上体现出来。这个变是一种人性的“变”,把艺术的本领“变”成一种“灵”,如果艺术不“灵”就不是艺术了,另外一个是把人性本身变得情绪化。

袁:具体谈一谈第二个画展《灵变》的思想。

陈:“灵变”道出了我变的艺术哲理,变是实践,灵是思想,而且变要灵,要有一个正确的思想方法去变,就灵了;艺术就要灵,要妙,艺术从某种角度来看是空灵的,是从真实的生活中来,变成不真实,这就叫艺术;如果从真实中来到真实中去就成了工笔画。

袁:艺术是虚幻的,它不是真实的,是虚幻的真实、的真实、奥妙的真实,“灵变”就是你的艺术核心。

陈:“灵变”是艺术的核心,又是过程,北京展出后,理论界权威邵大箴、薛永年、郎绍君,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等用心地为我写了文章,又有幸与吴冠中作了一次对话。

袁:是你邀请他们来的吗?

陈:我到北京邀请理论家为我写文章,为了了解北京方面的评价如何,一种是绘画视觉上的交流,另一种是对艺术的学术层面上的交流,所以,我特意通过朋友去邀请一些专家,包括吴冠中。

袁:做事精力充沛,朝着自己的目标孜孜不倦,吴冠中似乎与您有许多相同的地方?

陈:吴冠中说,艺术要有“殉道”精神,这点我很有同感。陆俨少身上就有这种精神,如果没有这种精神是不会成功的,要不怕被非议,要有自信心和定力。我这次与吴冠中的交流,就是同老师、朋友的一次谈心,没有什么准备,很随意,已达到一种境界;对我来讲是个机遇,能得到北京新画派的代表人物作一次交流,三生有幸。北京的权威人士对艺术是有洞察力、穿透力的,上海去的理论家也在研讨会上发挥了水平,有水准。从画展现场看,不仅汇聚了许多专业人士,并且群众也很踊跃,盛况空前。从检票来看,每日平均达到八千人次,其中还不包括免票因素。

袁:说明陈老师的画达到了一种“雅俗共赏”的境界。现在人们对你的画认可了,不再认为你的画不够传统,没有传统的笔墨。

陈:什么是传统,所有的传统都是为我服务的,目的性很重要,好的效果就是传统。

袁:就是说,创新是传统的一部分,现在的新就是以后的传统。

陈:什么是创新,充分运用就是创新,就是传统,由于我的画格调柔美、宁静、空灵、平和、优雅、高贵,所以受人喜欢,被人们接受。

袁:现代水墨画的特点,还在于发掘古人材料中没有注意到的宣纸、颜料的研究开发,您把材料运用的观念独立出来,甚至削弱用笔特点,具有当代艺术的特征,是区别于上一世纪的,使人耳目一新,是中国的,是一种“推陈出新”。

陈:用“渗”、“透”的画法,充分利用宣纸渗化的功能达到玩弄技巧、制造意境,由偶然效果到必然效果,要做到很优雅、很灵动。让人们看到我的画“舒心”而且“滋润”。

袁:那么,第三个画展《化境》二字又如何理解呢?

陈:“化”是画家修养在各种渠道的前进变化,“化境”是画家各方面的“化”汇成一股大“化”之境。从水平而言好像是变到质变的关系,“化境”是画家追求的“有招似无招”、“有法至无法”的境界,其艺术效果是充分发挥绘画之能事,画家自我对物(宇宙、自然、时代、人等)对理法高度彻悟和三者巧妙融化的境界,画家个人高度修养、高度技巧与时代机遇“交汇”有可能达此境,是“天意”,是人为的“高妙造就”,非每个画家都能达到。

袁:二十年前您的风格已经成熟了,为什么没有热起来,现在会热起来?恐怕与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需要文化艺术的创新繁荣有关,而能够代表民族文化精神的“当代艺术”,有品牌的艺术,没有理由不受群众喜欢。

陈:我生活在上海这个国际化大都市,也许对我有影响,我的画就要有品牌理念,这个品牌对我来讲就是艺术品,画要做到很精致,要有品牌,现在我向这个方向努力,我的品牌就是“泠”,这就是“海派”艺术,有一种时尚性,有一种引领性,这个引领是世界性的,不是乡土性的,它是一种特殊性,是中华民族的,是中国的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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