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恐小镇欢迎你

他们20年如一日,用粘土玩偶坚持着自己的电影梦想,并最终站上戛纳电影节的舞台,成就了手工与电影的辉煌传奇。

上世纪80年代末的一个深秋,刚走出二手玩具店的史蒂芬•奥贝尔打了一个深深的寒颤,他手里拎着一包从店里淘来的粘土玩具,美国牛仔、马、全身斑点的奶牛以及颜色各异的房子,这些被人抛弃的玩具是他和好朋友文森特•帕塔尔的挚爱,因为这个爱好,他们被同班同学排挤和嘲笑。他俩穿梭于各个二手玩具店,也尝试制作同一种动物的不同形态和表情,并试图把这些单调破败的粘土玩具拍摄成电影短片。

那时,没人相信,这两个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步行回学校的少年,能够凭借手中那袋过时的玩具,持续20年讲述一个关于粘土的传奇,并最终以一部《惊恐小镇》站上戛纳电影节的舞台。

一杯咖啡引发的惊恐之旅

看过动画电影《惊恐小镇》的人都会惊叹于它的夸张、滑稽和新奇,这是由一杯热咖啡引发的“惊恐”之旅。小镇本来恬静美好,猪、牛、驴子以及人类都是镇上的居民,牛仔和印第安人成了同室同眠的好友,而他们的老板则是一匹会弹钢琴爱喷香水的马,他们居住在同一栋房子里其乐融融。为了给马庆祝生日,印第安人想要组装一个烧烤架作礼物,于是在网上订购砖,毛躁的牛仔不小心用咖啡碰触了键盘,订单被改写,50块砖变成了5千万块,源源不断的砖头被运往小镇,生日宴变成了灾难,马的家在砖块下变得粉碎,这只是惊恐的开始。

这部充满夸张幽默的电影来自丁丁和蓝精灵的故乡比利时,难以想象的是在3D和CG技术不断完善,动画技术已逼真到以假乱真的年代里,会有这样一部全由粘土玩偶拍成的电影。最开始“惊恐系列”短片每集只有5分钟,在比利时电视台播放,从20年前5分钟短片到现今75分钟的电影,《惊恐小镇》上的居民仍不具备时时变换的表情,甚至做不出跟语言相对应的口形。因为没有可动关节装置,电影里主角永远僵硬,影片中的一个动作需要若干个不同造型的粘土玩偶才能拍摄完成。

导演史蒂芬•奥贝尔和文森特•帕塔尔曾是童年玩伴,每个男孩都玩过的印第安人和牛仔玩偶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了难以泯灭的印象,他们一同成长,考取了同一所美术学院,又在同一所动漫学校深造,中学时代两人已成为默契的搭档,1991年,他们以独立动画电影导演的身份开始创作,开创了一系列由这些粘土玩具拍成的“惊恐系列”短片。

当初他俩从二手玩具店拎回来的玩偶脚下有滑板一样的板子,为了方便拍摄,他们保留了这块底板,这大大方便了拍摄行走时的效果,然而这一时偷懒的板子就真的存在了20年,在他们拍摄的“惊恐系列”短片中,时刻都存在着,哪怕如今已发展成为动画电影的《惊恐小镇》每秒钟要拍足24幅以上的画面,板子早成了多余,但它仍存在于那里,甚至观众能在电影里看到玩偶移动时脚与板子上的胶水。

《惊恐小镇》里的人物都是回收的废旧玩偶,史蒂芬和文森特以此为模型打造了一个既有田园风情,又荒谬怪异的微缩世界。马、牛仔和印第安人之所以成为最终主角,完全得益于他们在废旧玩具中出现的频率最高。“这完全不同于传统的定格动画,具有很强的颠覆性,有点像中国的皮影,以竹棍为支点来操纵皮影运用,所以影片中的玩偶看上去似乎都很灵活。”史蒂芬说。

话说得很轻松,但拍摄的过程却无比艰难。一个仅仅20秒的画面,史蒂芬和文森特就要拍摄几个月,有时候一天仅仅能拍好三五幅画面,忙碌了两三天也成不了一秒。“效率确实不高,但让人乐在其中的是,我们见证了手工能达到怎样令人惊奇的效果!在我们看来,人手创造的景致毫不亚于机器计算出的三维幻象。”史蒂芬得意地说。

两人的配合充满了智多星般的创意。譬如为了让僵硬的玩偶在画面中看起来机动灵活,他们运用了大量不同姿势的模型共同拍摄。例如小镇的大明星――马,就有300个姿态不同的模型,而整部片子总共动用了1500个不同的玩偶。又比如银幕上的大海,原来是染上蓝色的硅胶,拍摄时文森特用手在下面搅动,让观众最终看到了波涛汹涌的效果。

艺术源自生活

看看《惊恐小镇》开场那个邮递员的路线吧,他翻山越岭,进隧道如滑梯般波折,呈现给我们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景致――陆地上行走的动物可以生活在水里,水下的世界甚至比陆地上的社会更商业――白发苍苍的老人的店里,所有商品应有尽有,打着各种折扣的广告琳琅满目,珍珠喷泉、可视电话、沉没的古船、患难落入水中而在下沉的石头上悠闲打着扑克牌的落难人……这些场景构成了《惊恐小镇》里让人心仪的一个个片段。

“比利时漫画、上世纪50年代美国西部片,那些优秀的无声片和我们平时看到听到的都是我们的灵感来源。”《惊恐小镇》中出现的邮递员,让人联想到电影《节日》;漏洞百出的牛仔让人想起《玩具总动员》;带来无限麻烦的红砖则来源于生活――史蒂芬的一位朋友亲身经过订货失误导致送货车赌塞道路的“盛况”。

没有什么比坚持的力量更为强大。为了营造这个纯粹的手工世界,史蒂芬和文森特把生活中零碎的惊喜都玩笑般地提炼出来,它们扎实而丰满地透过一个个粘土小人铺陈在我们眼前。

他俩都有一份其他的工作,譬如帮人修改剧本、制作广告以维持生计,而拍摄这些粘土动画却是他们工作之外、生活之内的事情,是不受约束的快乐。

从大学时代起,他们就习惯了关在房间里捏制或摆弄这些粘土玩偶做动画片,开始只是属于两个人的,直到最近因拍电影《惊恐小镇》才不得不加入另一位朋友。“我们的团队始终很小,我们过的基本就是小镇上马、印第安人和牛仔那样的生活,至今也谈不上什么商业目的,没想过如何赚钱,就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得更好!”史蒂芬笑着说。

因为拍摄75分钟的长片《惊恐小镇》,史蒂芬和文森特告别了独立动画工作者的身份,最终选择了一家致力于“非主流”项目的制片公司合作,寻得实现自己构想所需的物质支持的同时,他们的生活和工作习惯也被迫改变着――现在的他们只需要写好剧本,把故事版画好,然后按照故事版做模型,拍摄的时候决定画面,其他的事情都可以交给专人处理,例如3个人专门捏制人物模型,7个人从事布景设计,还有5个人组织协调,甚至最后还有2人专门分担杂物。

工作效率得到了提升,但两个狂热的粘土爱好者却变得不适应起来。“这变得像在一个剧组工作,虽然和那些动不动就成百上千人的大制作动画比,这样的规模仍然小得可怜。我们还是不适应,所以拍摄时规定不该有3个以上的人呆在摄影机周围。”文森特无奈地说。

水滴石穿成就传奇

就是这样的执著,让史蒂芬和文森特的“惊恐系列”在20年里聚集了全世界的粘土爱好者和“惊恐迷”。这些“惊恐迷”的热情大大超出他们的想象,早在电影完成前,网友们就已经时时追踪着制作的进程。影片的人物、风景、模型,甚至种类繁多的道具和材料都被疯狂的粉丝在网络上持续追踪。

这些数据不断翻新,到拍摄完成前已更新成这样的记录:260天的拍摄,54幅故事情节串联图板,2200幅背景图,14.4万幅图像组成的915个镜头,40个500G容量的移动硬盘,1个大礼炮,100公斤螺丝钉,200升木胶,2.4万个用于固定泥人和装饰件的大头针,4.5万块微砖,1200个伸缩刀片,300支热胶,300个牛仔,300个印第安人,250匹马,280升胶水,1000个衣夹……这不是统计的全部,但仅从这些数据就能看出这部粘土电影的繁复。

为了这部电影,这两个想要借由粘土传达幽默的男人,用20年时间持续不断地坚持“惊恐系列”短片,并耗时3年才写出《惊恐小镇》的剧本,又再花2年时间拍摄,耗费了300万欧元,最终成就了这部75分钟的动画电影。

他们执念于泥塑定格动画的传统技术,纯手工塑形,每秒24幅逐幅拍摄,忙碌一年也拍不出一个5分钟的短片。就这样水滴石穿般地成就了《惊恐小镇》的传奇开始,德国、西班牙、意大利、伊朗、南非、韩国、日本、中国……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并迷恋上了这样的疯狂。

为了先睹为快,戛纳电影节的主席和评审只因在网站上看了它的小小片花,就决定把《惊恐小镇》作为第62届戛纳电影节特别展映进行播放,成为至今为止第一个出现在戛纳电影节上的定格动画作品。

当我们走在城市拥堵的街道上,夹在进退两难的车流里,想起这部让人内心温暖的电影和那两个为梦想坚持了20年的手工人,心中是否有些迷惘或感慨?在这个一次性消费遍及生活细节的快餐年代,这个用手工打造的传奇小镇承载了史蒂芬和文森特的希望,也为我们打开了一扇关于美好生活的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