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不同,结论不同

时间:2022-07-18 02:16:12

摘要:叙述视角可分为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万事通》一文采用“我”这一限知视角展开叙述。“我”对柯拉达的态度经过了由讨厌到不讨厌这样的变化,柯拉达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善良,转变了“我”对他的看法。同时,本文进一步探讨了“我”对他有偏见的原因是白人的种族优越感,由此揣摩作者的创作意图。最后以此设想展开教学设计。

关键词:叙述视角万事通种族优越感

小说教学多以三要素(人物、情节和环境)和主题为主,我们若用叙事学理论观照文本,小说教学将更为丰富多彩。本文将以苏教版高中语文选修教科书《短篇小说选读》中的《万事通》为例,谈谈叙述学的重要理论之一――叙述视角在文本解读和教学中的运用。

《万事通》叙述的是一战结束后“我”与麦克斯・柯拉达先生同住一个船舱期间发生的故事。“我”起初很讨厌柯拉达先生,后来却不讨厌他了。因为在一次打赌事件中,柯拉先生说兰赛太太的项链是真的,输了赌注100美元又输了面子,被众人耻笑。后来有人送来100美元钱,“我”才知道柯拉达先生早已认出兰赛太太的项链是真的,可为了顾及兰赛太太的颜面才说是赝品。柯拉达先生是个善良的人。

从参考资料来看,多数人从小说的三要素分析:塑造人物形象欲扬先抑,情节的突转(反感转好感),认为:“小说塑造了一个低级庸俗而又良心未泯灭的商人形象。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英国资产阶级的面貌。”“通过他和兰赛先生打赌这一典型情节,刻画出柯拉达先生虽然不识高低,却也工于心计,虽然诡谲奸猾却也良心未泯,人性尚存的性格的一个侧面,从而成功塑造‘万事通先生’这样一个有血有肉的商人典型。”(石磊《毛姆的〈万事通〉》)其实,如果从叙述视角的角度来观照本文,本文将显出另一番天地。

“叙述视角是一部作品,或一个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的眼光和角度。”“当作者要展示一个叙述世界的时候,他不可能原封不动地把外在的客观世界照搬到纸面上……而必须创造性地运用叙述规范和谋略,使用某种语言的透视镜,某种文字的过滤网,把动态的立体世界点化(或幻化)为以语言文字凝固化了的线性的人物行为序列。这里所谓语言的透视镜,或文字的过滤网就是视角。它是作者和文本心灵的结合点,是作者把他体验到的世界转化为叙述事件的基本角度。”(杨义《中国叙事学》)《万事通》一文中的叙述视角即文中的“我”。这个“我”不是作者,而是作者虚构出来的一个叙述者。文字表现出来的柯拉达是“我”眼中的柯拉达,其间充满了“我”的爱与憎。也就是教参上说的“《万事通》最主要的艺术特色是运用了‘观感写人’的艺术手法”(石磊《毛姆的〈万事通〉》)。

叙述视角分为全知视角和限知视角。全知视角对作品中的人事、心理和命运,拥有全知的权利和资格,可以毫无限制地把一切都叙述出来。叙述者就仿佛上帝一般,无所不知,无所不在,洞察一切,既了解过去又可预知未来,甚至深入每个人物的内心,知道他们心中所想的一切。传统小说和历史叙事多采用全知视角:像《三国演义》《红楼梦》《西游记》等,由于涉及到的场面宏大、人物众多,情节也很复杂,主要运用全知视角;历史著作既要叙事事件,又要探讨事件背后的原因,全知视角同样是最适合的。限知视角是相对于全知视角而言的。叙述者=人物,也就是叙述者知道的同人物知道的一样多。作者借助于某个人物的感觉和意识,从他的视角、听觉及感受的角度去传达一切。叙述者不能像“全知全觉”那样,提供人物自己尚未知的东西,也不能进行这样或那样的解说,法国结构主义批判家热奈特称之为“内焦点”叙事,比如鲁迅的《孔已己》采用酒店小伙计的视角、《祝福》采用“我”的视角。《万事通》一文中“我”的视角即限知视角。文章只表述“我”感知到的万事通先生,至于他人怎么看万事通先生,“我”并不知道;关于兰赛太太的珍珠项链是真是假,“我”也没有能力判别,只能通过柯拉达这个珍珠学家和商人来判断。所以当柯拉达先生说“我弄错了,这个假货造得真好,但是当然,我用镜子一看,马上就看出它不是真货了”的时候,“我”当然相信柯拉达的话,“万事通”出错了,也许“我”也像船上的其他人一样取笑柯拉达先生。而到后来有人送来100元支票时,“我”才明白那串项链是真的。正由于“我”的“不知”,才使情节得以突转:这就是限知视角的特殊作用。如果采用全知视角,所有故事情节都摊在读者面前,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实实在在,毫不含糊,让人一下子知道了所有底细,主人公的性格变化和情节转变就失去了悬念,小说也就缺少吸引力了。

西方叙事学宣称作品完毕之后“作者死了”,这种观点无疑是过于偏激的。“所谓叙述者,无非是作者在文本中的心灵投影,或者是他故弄玄虚的一种叙事谋略。”(杨义《中国叙事学》)作者为什么采用这一叙述视角而不采用其他叙述视角,其间有作者独运的匠心。依据文本及其叙述视角进行逆向思维,揣摩作者心灵深处的光斑、情结和疤痕,是进入作品生命本体的重要途径。(杨义《中国叙事学》)《万事通》中,“我”对柯拉达的态度由讨厌到不讨厌,因为柯拉达用行动证明了“我”之前的看法是错误的。同时,读者不由地想:“我”之前为什么讨厌柯拉达先生?文中有一句话提醒了读者:“可是假如我的旅伴姓史密斯或布朗什么的,我还不至于这么扫兴。”课文下注:“史密斯、布朗都是普通的英国姓。”把作者的话换个说法即:“假如我的旅伴是个英国人,我还不至于这么扫兴。”我不喜欢柯拉达先生是因为他不是英国人。

可是作者又有意迷惑读者:柯拉达是英国人,护照可以证明。“为了证明这一点,柯拉达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护照,洋洋得意地伸到我眼皮底下晃了晃。”(第9小节)不过有意思的是,作者又不断暗示读者柯拉达不像英国本土人。

“他的黑色的长发是光滑而鬈曲的。”(英国本土人一般头发不会是黑色)

“他说话流利,但流利之中没有一点英国味。”(第10小节)

“我感到相当有把握如果把那张护照拿来仔细看一看,准可以发现柯拉达先生出生地的天空要比英国一般能够见到的天空更蓝些。”(第10小节。表面上表扬柯拉达先生出生地的天空蓝,实际上想告诉读者他不是英国出生的人)

“但是柯拉达先生投过来一个东方式的微笑。”(第12小节)

“英国国旗是一面壮丽的旗帜,但是挥舞在一位来自亚历山大港或是贝鲁特的绅士手中,我不禁感到对它的尊严有所损害。”(第17小节。亚历山大港是埃及在地中海岸的一个港口;贝鲁特是黎巴嫩首都,位于地中海边狭长的平原上。两个地方都不在英国)

“我估计兰赛先生对此根本一窍不通,但是他舍不得放过一个可以嘲弄近东人的机会。”(第30小节,作者直接称柯拉达先生为“近东人”)

“他的刮得干干净净的浅黑色脸上,漾出了胜利的笑容。”(第56小节。肤色为浅黑色,英文原文为swarthy,意为黝黑的)

……

通过这些信息,我们完全可以推测:柯拉达是一个没有英国血统的英国籍人,而“我”这个英国人与他不同,是一个有英国血统的英国本土人,是个“正宗”的英国人,是个白人。“我”之前是基于肤色和名字所代表的血统认为他不是英国人,先入为主地歧视和厌恶他。所持观念就如萨义德在《东方学》中所提出的:“一边是西方人,另一边是东方人(阿拉伯人),前者有理性,爱和平,宽宏大量,合乎逻辑,有能力保持真正的价值,本性上不猜疑,而后者却没有这一优点。”“我”起初用这种眼光来看柯拉达先生,所以怎么看他都不顺眼,“我上船的时候,发现柯拉达先生的行李已经在舱里。我瞅着那些行李就不顺眼;皮箱上贴的标签太多,衣橱箱又太大。……柯拉达先生的刷子都是乌木的,上面镶嵌着代表他姓名的金字图案,可是却有些邋遢。我对柯拉达先生实在没有一点好感。”(第2小节)作者有意用情节证明“我”的这一偏见是错误的,这不难窥见作者的意图:对“我”的批判,对先入为主歧视东方人的白人的批判,批判白人的傲慢和种族优越感。

毛姆为什么要批判白人的傲慢,恐怕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一战过后,人与人之间关系冷漠,如果人与人少一点像“我”那样的偏见,多一点柯拉达先生那般的热情、友好、善良和宽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将会更温暖。

也许有人会说:文中的“我”知错就改,能转变对柯拉达的看法,这不见得是对白人的批判。不过我觉得这是文本多义性的表现,对“我”还是批判多于赞扬。作者说:“我不完全讨厌柯拉达先生了。(At that moment I did not entirely dislike Mr Kalada.)”而不说:“这时,我喜欢柯拉达先生了。(I do like Mr Kalada.)”也许就暗示了这一点。而对其态度的改变兴许来自于对英国人的希望和对英国人的信心,这不能不说是作品呈现出来的温暖的人文关怀。

其实,第一人称叙述视角固然可以起到线索作用,拉近与读者的心理距离,可除此之外,反观第一人称,读者也可以判断叙述者的形象。小说的艺术特色就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我们可以通过审查这一有色眼镜,窥测作者的意图。其实,谁不是戴着自己的眼镜,用自己的价值观在衡量他人呢?作者采用故事中的某一人物为叙述视角,反应的是某种生活的常态,而越接近生活常态的文字才越是文学。

基于以上考虑,我把主要教学环节设计如下:

一、 通读全文,文中的“我”对“万事通”的态度如何?简述其中的原因。

通过这一环节梳理全文情节,让学生整体把握作者思路。明确“我”对柯拉达的态度从讨厌到不完全讨厌。

这一环节可以设置问题链以提示学生:

(1)“我”对柯拉达的态度有何改变?

(2)“我”讨厌柯拉达先生从文中哪些地方可以看出来?“我”眼中的柯拉达是个什么样的人?

(3)最后“我”改口说:“我不完全讨厌柯拉达先生。”“我”对柯拉达先生的态度转变的原因是什么?

二、 赏析“打赌”这一情节,体会柯拉达的善良。

分角色朗读第31―62小节(柯拉达、兰赛先生、兰赛太太和旁白安排4个学生)。其他学生边听边画出相关语句。这串项链是真的,在前文有多处伏笔,1―4组学生画出伏笔语句。5―7组学生画出柯拉达先生的动作和神态描写的语句。两类可能有交叉。

提问:柯拉达先生看到兰赛太太煞白的脸色后,“张口结舌地愣住了,脸涨得通红”,请你揣摩一下柯拉达先生的心里怎么想的?

这一环节主要着眼于体会柯拉达先生的善良以及了解作者情节安排的艺术。

三、 文章前半部分是以“我”的口吻来说的,表现的是“我”眼中的柯拉达,如果用你的眼光开看,你觉得柯拉达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问目的是让学生体会叙述视角“我”的特殊作用。换成学生的眼光来看柯拉达,过滤掉“我”对柯拉达的厌恶,公正客观地评价柯拉达,判断他是什么样的人。学生会发现,除了细心和善良,柯拉达的优点很多,他很博学,“他谈纽约,谈旧金山。他讨论戏剧、绘画、政治”;他善于交际,三天之内就认识了船上的每一个人;他组织能力强,“他主办一切。抽彩是他操持的,拍卖是他掌握的,买运动会奖品的钱是他收集的,投圈比赛和高尔夫球赛是他发起的,音乐会是他组织的,化装跳舞会是他安排的”。甚至之前“我”讨厌他的地方有些也是优点,比如“我”觉得柯拉达先生很粘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正是柯拉达先生热情友好的表现:“可是我还没有怎么摆开,就有一个人凑上来说他估计我姓某某,问我对不对。”柯拉达主动与“我”打招呼;(柯拉达说)“我已经给你订好了座位。我琢磨着,反正咱俩住一个舱,还是干脆也坐同一张桌子得啦”,主动帮我订餐厅座位;“无论你怎么冷落他,他也不在乎”,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态度,用真诚和热情与人交往;“他情绪热烈,谈笑风生”……柯拉达先生其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四、 作者以“我”的态度的转变来证明之前的看法错误,作者这样写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问主要让学生探究作者的创作意图。(分析见前文)

教学实践证明,学生对这种新角度很感兴趣:原来小说还可以这样分析。事实上,叙事学在西方已经得到长足发展。小说是一种叙事文本,我们在小说教学中引入叙事学知识:叙述视角,叙述结构、叙述时间和聚焦等,可以发现文本更独特的构思,挖掘文本更丰富的意蕴,从而演绎出更精彩的课堂。

其实,高考命题已经涉及叙事学,2008年浙江卷《乌米》小说阅读最后一题:“鲁迅《祝福》中的‘我’既是不可或缺的人物形象,又是主人公祥林嫂命运的见证者,其重要性与本篇中的‘我’相似,请赏析《乌米》中‘我’的形象与作用。”这已经是考叙述视角的作用了,连高考都已经关注叙事学了,中学教师有什么理由不转换思路呢?

参考文献:

①杨义著《中国叙事学》,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

②丁帆、杨九俊主编《短篇小说选读教学参考书》,江苏教育出版社2008年版

③萨义德著、王宇根译《东方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年版

④常春丽、陈可培著《〈万事通先生〉的叙事特色》,《牡丹江大学学报》2010年第19期

⑤丁帆、杨九俊主编《短篇小说选读》,江苏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

⑥代俊艳、薛燕著《毛姆短篇小说〈万事通先生〉的艺术特色赏析》,《写作理论研究》2010年第12期

⑦王霞著《〈万事通〉教学设计与反思》,《教育研究与评论(中学教育教学)》2012年第6期

⑧陆文新著《〈万事通〉教学中的问题意识》,《教育研究与评论(中学教育教学)》2012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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