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滋润的苗家生活

茶是高洁清雅之物。

生活在云南凤庆新华乡的苗族同胞，孩子出生的第一天，邻居便会从山上采摘来带有露水的茶芽，送给小孩。生的是男孩，就送一芽一叶的鲜茶为厚礼，叶叶都带着露珠，仿佛净水洗涤过一般。生的是女孩，则送一芽两叶的鲜茶，预示着所生的女孩一定会成为苗家人心目中的百灵鸟，有“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意思。哪家生了孩子，就会有人前来送茶，如果送茶的人多，说明该户人气旺，人缘好。收到鲜茶后，主人就要请村里会制茶的师傅在自家的大铁锅里杀青，然后晒到阳光充足的地方，干燥后收藏起来，待到孩子长大的时候使用。如果是男孩，成年仪式之后，便要带些出生时亲友送的茶叶到自己心仪的女孩家，给未来的岳父品饮；如果是女孩家，则把收到的茶放在火塘边的茶箩里，等着前来相亲的人泡制“百抖茶”。

苗家青年男女谈恋爱，最爱去的地方是茶园。当春风唤醒沉睡的茶芽，雨露滋润满山遍野的茶园之时，蛰伏在青年男女心中的爱也随之萌动。于是，茶园里泛起了甜得有些腻的山歌：“妹是一芽一叶的爱，哥是三心二意的情，茶神啊，你说说哥为什么没良心？”“妹是真心实意的春茶，哥是情真意切的清水，只要你家火塘有空，就可以泡出味美甘甜的茶水。”许多爱情，就这么在茶园里开花，一季春茶结束的时候，村子里便会有唢呐响起，那是阿花家订亲的喜讯，或是阿梅家结婚的消息。

在茶园里采茶的女子，也不尽是未婚待嫁的。如果该女子有心上人，男子是不可冒昧对歌的，特别是火辣辣的情歌，那样，轻则会遭到女子白眼，重则会给自己带来灾难性后果，因为苗族青年对爱情的专一程度，是尖刀也插不进去的。如果男方有意试探，那也只能问旁人，这位姑娘“吃茶”了没有。“吃茶”意指当地订婚手续，是订婚的代名词。在云南新华，凡未婚的苗族少女出门，是不能随便喝别人家的茶的。倘若喝了，就意味着同意做这家的媳妇。有不少农妇，见儿子年大尚未婚配，有相中的未婚少女上门，就会泡茶相迎，以探少女“春心”。

苗族男女订婚，要有“三茶”。媒人上门，沏糖茶，表示甜甜蜜蜜；男青年第一次上门，姑娘送上一杯清茶，以表真情一片；结婚入洞房时，以红枣、花生、桂圆和冰糖泡茶，送亲友品尝，以示早生贵子、生活和美。

茶叶在苗家人的婚烟大事里，是不可或缺的礼品。男方前去女方家送礼，提再多的好烟好酒，如果忘记了带茶，那么这礼注定是交不掉的。女方家会认为男方家看不起自家产的粗茶，只带来市上卖的好烟好酒，有摆阔的意思。苗族同胞为什么要以茶为聘呢？在明代郎瑛的《七修类稿》里可以找到一点点依据：“种茶下籽，不可移植，移植则不复生也，故女子受聘，谓之吃茶。又聘以茶为礼者，见其从一之义。”古人认为，茶树只能用种子繁殖，移植就会枯死（这在今人看来，显然是一种误解），把茶树的这种特性引入婚姻之中，就是希望男女爱情忠贞，从一而终，白首偕老，至死不移。

在订婚仪式上，新郎官除了与女方家派出的歌手对唱，请出藏在闺房里的新娘子之外，还得面对众多客人，自己烧火烧水，把茶叶放到土茶罐里，把一罐“百抖茶”烹制得水起水落，香味满堂。第一杯当然得敬给茶神，这是苗家的规矩，茶神无处不在，时时注意着苗家茶水浸润的生活，因此，即便是寻常，第一杯茶都得举过头顶，敬给茶神。第二杯得敬岳父大人，岳父这一天再忙，也得静下心来品饮女婿泡制“百抖茶”的功夫，老岳父品后若觉得茶泡得不错，就会往自己的衣袋里摸，摸什么呢，当然是钱了，茶泡得好的女婿就应该得到奖赏嘛。但钱给多少，还得看老岳父胸色亮与暗，亮的时候往往心中有喜，俗话说喜上眉梢嘛，暗的时候，则说明心里不愉悦。接下来，新郎要将自己泡制的茶一杯一杯地端给客人，这端茶的过程也是认亲的机会，叫大爹大妈还是叔叔哥哥，都得从一杯茶开始。

苗族同胞的生活浸润在茶水中，就是即将离开人世的老人，在合眼前也都要喝上一点茶水，由村中长者用青蒿叶沾一点茶水洒到临终者的嘴角。人死后，棺材里面也要放点茶叶，意思是西去的人有茶喝，才不至回到阳间闹事（这当然只是苗族同胞的习俗，不过从科学的角度看，在棺材里面放些茶叶，不失为一种绿色的干燥剂）。一旦人死后，就要进行茶祭。苗族同胞常用“清茶四果”或“三茶六酒”祭天祀地，期望能得到神灵的保佑。特别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由于他们把茶看作是一种神物，所以，他们认为用茶敬神，才能显示最大的虔诚。

苗族同胞祭茶神，比祭祀自己祖先的时间还多。春天，当茶叶发绿的时候，每家每户都要用几天时间，分早、中、晚三次祭祀茶神：早晨祭早茶神，中午祭日茶神，夜晚祭晚茶神。祭茶神仪式是很严肃的，据说，茶神若见人们穿戴褴褛，若闻听笑声，就不愿降临。故白天在室内祭祀时，不准闲人进入，甚至会用布围起来。倘在夜晚祭祀，也得熄灯才行。祭品以茶为主，也放些米粑及纸钱之类的祭祀品。

苗族饮茶历史悠久，积累了一套独具特色的祭茶敬茶仪式，即苗家茶道。苗家茶道一般由苗族巫师主持，是对植物神与水神媾生茶水表示崇敬的祭祀活动，它的内容包括叙述茶史、膜拜茶神和与宾共饮。表演时在苗家古典乐器信冬的伴奏下，苗家姑娘翩翩起舞，歌声与银铃声交织在一起，构筑了一幅苗家人在大自然的怀抱里祥和友善的生活画卷，让观赏者流连忘返，获得美的享受。有关专家称苗家茶道内涵丰厚，音舞古朴典雅，可以与日本茶道媲美，具有颇高的旅游观光价值和学术考察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