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男人征服的男人

时间:2022-07-17 03:41:02

[写在前面的话]

我,一个40岁的男人,没有倾诉心事的习惯,但是这段经历,不写出来我就觉得对不住曾经失去的和现在拥有的东西。包括我在内,故事中的每个人都在生活或者情爱的漩涡中挣扎着,没一个人的人生是完整的,离完美更是天涯到海角的距离,可是很奇怪,每次完整地回忆这段过往,心中激荡的却全部是融融的暖意。这其中有很多不同的爱情观、价值观,但是我已经不再去想“到底什么样的人有权去爱,又有什么样的人值得去爱”这个抽象的问题了。

我、白枫和久儿,是在四九城的一个四合院中玩泥巴一起长大的。久儿本不叫久儿。她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很好看的小酒窝,再配上两条羊角辫,可爱又喜人。在初中胡须还没钻出来的年龄里,我就觉得她的酒窝里藏着我的幸福,否则,我怎么会一见到她的酒窝就心花怒放?于是我对久儿说,你的酒窝真好看,以后我就叫你“久儿”吧,不过不是“喝酒”的“酒”,而是长长久久的“久”。久儿笑着点点头,酒窝里又盛满了她的欢乐我的憧曝。

白枫知道我给久儿起而塞个名字后,傻乎乎地笑着说真好。本来我是打算让“久儿”这个名字成为我对她的爱称,可是白枫的称赞让我昏了头,他傻呵呵的模样又让我很放心,于是我很大方地说,以后你也叫她“久儿”吧。

那时我们三个在同一所初中,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路上,总是我和久儿并肩前行,我叽叽喳喳地和久儿讲一些有趣的事情,久儿安静地听着,白枫就像个跟班一样,在我们后面或啃着玉米饼或踢着路边的石头子儿,有时候,还抱着一个硕大的瓶子,里面装着足够我们三个喝一天的水。冬天时,白枫常感冒,和他并肩走,会看到他用袖口去擦鼻子,走在他前面,会听到他用力地把鼻涕吸回去的声音。在我眉头皱起的时候,久儿经常把她的手帕递给白枫,那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会学着白枫的样子踢石头子儿。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其实在那时就已初现端倪。可是我从来没觉得白枫会对我有什么威胁。论个人条件,我长得不赖,门门功课优秀,心眼话儿点子多,人机灵;白枫长得倒还行,就是成天佝偻着,人又呆又邋遢,见生人说话还结巴,我不信那么漂亮可爱又善良的久儿会喜欢他。我们那时候,恋爱结婚还不像现在这么重门第,可是我和白枫的家世背景差距那么大,由不得人不想。我爸是工程师我妈是老师,爷爷是退休干部,白枫的爸爸因抢劫坐牢了,他妈妈随后改嫁,白枫自小就是跟他捡废品的爷爷长大的。久儿纵有同情弱者的心,也不会以自己终身的幸福为代价。

白枫没念完初中就辍学进了工厂,久儿初中毕业进了供销社当工人,我考上高中,然后考上了大学。那时我家已经搬走了。但只要有时间,我们三个就会凑在一起。如果说我们三个人搭起了戏台,我仍旧是主角,我在说,久儿在听,白枫在憨笑。

大学快毕业时,我向久儿表明了心迹。没想到久儿说,她已经同意和白枫在一起了。

那一刹那,我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白枫明知道我喜欢久儿,还不声不响地挖我的墙角,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我逼问久儿我哪点比白枫差了,久儿沉默良久,说:“你从来不会听我说什么,但是白枫,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的。”我说我会改,可是久儿说,她答应了白枫就不能反晦。

我能看出久儿对我的不舍,气急败坏地找到白枫,骂他是叛徒,骂他不顾哥们儿情义,自然也骂他是狗,还趾高气扬地问他有什么资格爱久儿。白枫浑身颤抖,好久才哇的一声哭了。很多年之后我才明白,他哭是因为他把我当可以过命的哥们儿,而我,原来竟一直看不起他。

不过23岁的白枫什么都没说,看着同样23岁的我骂骂咧咧地离开。

久儿和白枫的婚礼,我没打算要去。在我看来,我失去的不仅仅是笑起来酒窝里承载着我幸福的久儿,还有我的尊严。他们结婚的前一夜,白枫找过我,问我是不是还把他当哥们儿。我梗着脖子说,我没这样的哥们儿。白枫又说我不去久儿会伤心的,我赌着气说她伤心也是自找的,选了际,更伤心的路还在后面呢。

白枫怕是被我气急了,嘴唇翕动仍旧什么也说不出来,忽然抬手给了我个耳光。他眼里含着泪水问我:“凭什么久儿就应该是你的?眼睛长在头顶上,究竟你有什么了不起?我不求你,就算现在你想去,我也不欢迎!”

那是35岁之前我最后一次见到白枫。趁我发蒙时,白枫拉开我家门,又“当啷”一声,狠狠地带上。

我自然没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大学毕业后我去美国念书了没人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们,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那是我的心病。

尽管挨白枫一个耳光,但是我仍旧固执地认为,久儿就应该是我的。白枫就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很可笑,那段时间,我拼命读书,拼命丰富自己,就是想有朝一日衣锦还乡,让白枫羞愧得无地自容,让久儿悔不当初。都说爱一个人就会盼着她过得好,可是我却希望久儿过得不开心不如意,因为那样她就会想起我,会一直念着我。也许有人会说我这样想就表示我根本不爱久儿,那是胡话,我不爱久儿,怎么会每次想起她都五内俱焚,每次想到她跟用袖口擦鼻涕的白枫在一起就觉得世界一片灰暗。真的,那段时间,谁敢说我不爱久儿,我能跟他拼命。

我唯一对不起久儿的地方,就是没能一直为她单身。在国外念完书之后我留在了那里,第一任妻子是我念书时的同学,是个美国人。我们的婚姻只持续了一年就结束了。离婚是她提出来的,她说当初选择我是因为她喜欢中国人的稳重和低调,但没想到我是个自我感觉超级好的自以为是的“大混蛋”。我却觉得这不过是她想另攀高枝的借口,因为离婚仅半年后,她就嫁了个小有名气的中国律师。那时的我不论学识修养风度金钱都比不过那家伙,所以这样的失败,我接受。

婚姻失败后我进入了新一轮更疯狂的打拼,想让自己拥有对女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雄厚资本。第二个跟我在一起的女人,严格来说不能算是我的妻子,因为我们只有婚姻之实。她比我小五岁,是个中国留学生,和久儿一样笑起来很甜,有两个酒窝。我们在一起五年,我一直觉得她不图名分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有钱,比她周围那些小男生更能满足她的需要,我觉得我们互相都不爱对方,直到她提出分手时,哭着把存有这些年我给她所有钱的存折摔在我的脸上,我才开始怀疑,或许,她是爱我的。当我发现这些钱不是一次性存入而是从我给她第一笔钱就开始时,我确定,她不是图的钱,而是爱我。不过,晚了。

我不敢再结婚,因为我发现自己搞不懂女人了。良禽择木而栖,可是我遇到的这些女人,根本就不按牌理出牌。单身的日子自由但无聊,我一遍遍地想着久儿,想着白枫,不知道她们过得是否如我想的那么不如意。想着想着,我33岁了,被公司派回国帮新公司拓展业务。自然,我得去找久儿和白枫,因为我已经算得上是功成名就。

回国后公事的繁忙让我顾不上久儿和白枫了。作为被总公司派回国的销售总监,我和中国区那个强硬的区域销售女经理走得很近。虽然说我是“钦差”,名义上的上级, 但她对公司的贡献数倍于我。我承认喜欢她的成熟干练和睿智,甚至不敢用欣赏而只敢用仰慕来形容对她的感觉,但正因为欣赏升级为仰慕,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我仍旧觉得挑选妻子和做买卖一样,有多少钱就进多少钱的货,她身价太高,我消受不起。

两年后,一切都稳定下来,久儿和白枫又开始占据我的脑海。北京的四合院大多已经拆了,我孩提时代生活的那个四合院却有幸还保留着。胡同也已经由土路变成了怕油路,四合院虽经过整修,但还是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破败。我把车停在胡同外,站在院门口的木门槛前,伸手推门,那“吱呀吱呀”的声响让我心中瞬间涌起了酸涩。

再熟悉不过的那个院子里,阳光下,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流着哈喇子坐在轮椅上,头软软地歪在一旁。一个女人背对着我,正掏出手帕给孩子擦去脸上的口水。我确信自己没有走错院子,刚想打听久儿是不是还住这个院子,那女人被开门声晾到转过头来。

我的天。是久儿。

轮椅上那个患有脑瘫的孩子,是她和白枫的儿子。

久儿的生活远比我想象中差。她和白枫结婚的第二年,生下了患有脑瘫的儿子天天。为了给这孩子冶病,他们夫妻变卖家产,负债累累;为了照顾终究没有痊愈的儿子,久儿放弃了工作,全家靠着低保和白枫当清洁工的工资勉强度日。

“日子倒也还过得去,天天很听话也很懂事。就是白枫太累了,有点心疼他。”久儿迎着阳光笑了,一笑,还有酒窝。酒窝里不再是我的憧曝,而是她的快乐白枫的幸福。

她的笑容让我没了炫耀的心情。她生活境况确实不佳,但不佳不等于不如意不幸福,充其量只是不完美。

“怎么,不再要个孩子?”我以一颗尽量追求完美的心替久儿和白枫打算着。

“我想要一个的,但是白枫说,有天天就够了c”久儿不笑了。她哭了。

我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发誓,没有哪一个男人不想着传宗接代想着后继有人的,所以,我不知道小时候经常流鼻涕的白枫是怎么做出这个决定的。

“你怎么样?”久儿换了话题,问我。

我怎么样?我笑笑,没告诉她我在事业上有多成功,在感情上有多失败,反而换了话题问她白枫在哪儿。

我想立刻见到让久儿在逆境中仍旧如此快乐的白枫。

按照久儿说的,我在白枫的工作区,一眼认出了他。白枫比当年粗壮了些,尽管在低头扫地,但我能感觉他腰板似乎挺直了,不过还是会偶尔用袖口擦鼻子。他没看到我,我把车停在路边,冲上去抱住他,喊他兄弟。

白枫好半天才弄清楚是我,很男人地给了我一拳,让我回家等他,别打扰他工作。

我偏不。我就那样跟着白枫,他扫地,我就跟着他,我说,他也说。

晚上在久儿家一起吃饭。久儿似乎知道我是为什么来的,忽然问我:“知道为什么我选白枫而不选你吗?”我讪讪地笑,久儿说:“我22岁生日那天,白枫刚下夜班,但陪了我一整天。你在干什么?”我想了又想,但头脑中已没有半点清晰的记忆。白枫忽然插话道:“你说你们系主任请你给他儿子补课,你非去不可。”

我想起来了,我说非去不可,是因为系主任决定着我能否出国。我就是在这样捞取“资本”的过程中,慢慢失去久儿的。

临走时,我想给久儿和白枫留点钱,但他们都说不要。

白枫说:“这就是寻常人家的生活,我们并不比别人更难。”

我哭了,抱着白枫又叫了兄弟。

没多久,我就对那个女经理表达了爱慕,又没多久,她就嫁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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