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哲:遥远的古城

在私人化写作盛行的今天，人类的弱点会在这种特定的形势下借着文学艺术的媒介而透露，并显现为艺术的形式，从而可能改变人们对艺术的期待品格，并且进而反作用于人类行为本身。因此，道德标准的建立对于作为人类精神依托形式的文学艺术就是至关重要的。在当代社会尤其如此。

“现在的电视剧都没有告诉中国曾经赖以生存的传统价值是什么。这个时代是一个充满欲望的时代。如果我们的影视，我们的小说被这种社会氛围所影响而失去自身艺术诉求的话，这就是作家的失职，是对历史的犯罪”，《外婆的古城》的作者林哲说，“一个作家应该告诉他人，除了现有的生活方式外，还有另外一种生活的存在。而这种生活才是只得过的生活。”古希腊最伟大的哲学家苏格拉底曾说过一句名言未经反思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林哲在《外婆的古城》中坚持着同样的原则。

普世责任

林哲说，小说应该有一种普世价值作为其存在的基础。在《外婆的古城》这部书中，林哲一开始就引用了圣经诗篇(七十八)的一段话道出了小说的主旨：“我要开口说比喻，我要说出古时的谜语，是我们所听见所知道的，也是我们的祖宗告诉我们的，我们不将这些事向他们的子孙隐瞒，要将耶和华的美德和他的能力，并他奇妙的作为，述说给后代听。”作为虔诚的基督教徒，林哲从不避讳书中传递出的宗教道德诉求。

林哲说，这部小说带有她自传的影子。因为书中提及的古城其实就以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为原型。如林哲在文中所写，古城和所有中国的任何其它地方一样正在接受现代化的整容手术，在这个手术的背后是破碎的、逝去的，似乎只存在于幻像中的道德与传统。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作家，林哲觉得她有义务将她所经历的一切写出来。在林哲看来，当代中国城市化的进程摧毁的不仅是小农化的乡村，更摧毁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传统习俗与道德，对这种翻天覆地变化的困惑与惆怅是她创作这本小说的原始动力。

“中国从失败后就进入了一个充满苦难的时代，可以说是悲惨的100年。那个时代的人，天然就有某种理想刺激着他们，只要是稍微有点文化的，就会想救国图存的事情，可以说那一代人是拥有信仰的一代人。而现在的人生活太安逸了，已经失去了拥有信仰的能力。我们应该看到，这对于我们现在的整个民族来说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林哲说，“现代社会已经将真确的价值削弱到隐晦不清的水平，道德不再作为明白的现实存在而出现。小说的价值正在于它对‘真确价值’和道德的追求。”

在私人化写作盛行的今天，人类的弱点会在这种特定的形势下借着文学艺术的媒介而透露，并显现为艺术的形式，从而可能改变人们对艺术的期待品格，并且进而反作用于人类行为本身。因此，道德标准的建立对于作为人类精神依托形式的文学艺术就是至关重要的。在当代社会尤其如此。

真正的艺术必然是道德的。托尔斯泰曾经这样评价文学作品假如艺术不是帮助人们解释真理，而只是提供愉悦的消遣，那么它就是可耻的事业，而非崇高的事业了。文学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对人类理想世界和道德世界的重构。托尔斯泰在评论莫泊桑的小说时曾提出一部真正的艺术作品除了才华之外还应具备三个条件，其中最重要的两方面就是，作者要有对待事物正确的、合乎道德的态度以及艺术家对他所描写事物的爱憎分明的真挚情感。

林哲试图在小说中通过以还原生活、历史本来面目的方式将人们曾经得以安身立命的道德基础展现在人们面前。林哲自言，她描写的是大时代中的小人物。那些小人物悲欢离合的命运，在苦难中煎熬、涅、升华的灵魂才是她关注的本身。她在书中提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真正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如何解决爱生活和生活本身的荒谬性之间的矛盾?但是林哲并没有对这个问题作出回答，她只是把问题呈现在那里，她仿佛在思索、在等待，等待读者自己对这个问题做出自己的回答。正是这种公正、客观的态度让这部小说继续保持着对于生活正确的道德态度。

道可道

2011年2月，在横店影视城举行了隆重的开机仪式的电视剧《古城往事》正在紧张而有序的拍摄过程中。该剧由著名导演夏钢执导，由当红影星邢佳栋、叶璇、陈数等领衔主演，被看作是2011年电视剧市场最被人期待的剧作之一。而这部电视剧正是改编自林哲的《外婆的古城》一书。

导演夏钢曾这样评价由《外婆的古城》改编而来的剧本：“它没有时下影视剧流行的跌宕起伏的矛盾冲突，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但是剧中却展现了另一种细腻、温馨、平凡、真实的故事，丝丝温情沁人心脾。”这种朴实的情感在林哲看来正是曾经的人们得以安身的基础。“比如韩国的电视剧，传递的一般都是伦理纲常这些最基本的原则”，林哲说，“而中国目前的电视剧大部分用四个字就可以概括：物欲横流，充满了尔虞我诈、阴谋诡计。最重要的问题是，它的诡异之处就在于，我们的生活本身几乎就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了”。这无疑是令人感到痛苦的。令人感到的痛苦不仅是物质世界的疯狂与丑陋，还有这个世界的堕落与破碎。当林哲用她的心，用她的笔将她孤独的呼喊表达出来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这种呼喊更能打动人心，更为动人心魄呢?

“这部戏的价值在于告诉中国人，中国曾经的，传统价值观中的好女人是什么样子的，中国传统价值观中的好男人是什么样子的。达到这个目的就足够了。没有，必要用现在的价值观去改变过去曾经真实的道德存在”，林哲说，“有个电视台曾经认为这部戏太干净，没有卖点，建议搞出来一些噱头，比如男主角被困在上海的时候应该跟第三者搞个孩子出来等等，让我很无奈。”

诚然，艺术作品应该准确无误和恰如其分地反映客观决定着它所再现的生活领域的全部重要要素，使得这一生活领域从内到外都是可理解的，可以重新体验的。但是人类道德的维系不仅有赖于各种可见的国家机器，也有赖于无形的意识形态形式，文学作品以及电视剧艺术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不管是什么艺术形式，归根结底都是一种社会现象，作为对现实的阐释，都应具备最基本的“教化”诉求，即它应当遵循提升人类品格的准则来实现其存在的意义。

“我曾经无意间看见张朝阳的博客，他说，中国的影视剧为什么不好看，因为它没有价值观输出。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怎么热闹怎么来，用行内的话说就是不断的洒狗血”，林哲说，“我的这本书其实也想从另一个侧面告诉人们，幸福其实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不仅仅只是物质上的满足，精神上的满足更重要。电视剧也一样，比如电视剧中提及的抗战时期勇赴国难的那些勇士们，他们理想和追求对干整个民族来说才是更加重要的。”

一个艺术家无论描写什么，无论是帝王将相还是平民草芥，我们探求和见到的只是艺术家本人的灵魂。如林哲所言，她处在一个丑陋无道德达到骇人听闻程度的环境之中。但她以其非凡的才华之光试图突破这个环境里的世界观。作为艺术家，不仅要有强烈的感受力，还要有能力把这种感受传递给其他人。在制造庸人的主流话语权的压制之下，当今的社会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超然干世，用心去审视这个世界的问题所在。庆幸的是，林哲是为数不多的这样的艺术家之一，她通过艺术表现让自己内心的情感与思想在有限的形式内传达出无限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