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医救人反被罚

一念之差，开牙科诊所的彭秀给病危无钱住院的孩子注射静脉消炎点滴。不想，孩子竟死在彭秀的诊所病床上。虽然孩子的父母未曾怪罪，彭秀却被人举报将孩子治死……

因无钱缴纳住院费，病孩的母亲无奈中只得走进一家牙医诊所，哀求牙医用常规药品救治她的孩子。只因同情心切，牙医免费超范围行医，紧急抢救小孩。然而，几个小时后，孩子却死在了诊所。由此引出两场行政官司。

牙医临危救人无奈踏入行医

今年31岁的彭秀是贵州省铜仁市一名个体牙医。2003年，她以优异的成绩从河北省某医学院“口腔专业”毕业。2004年8月，彭秀来到相邻不远的湖南省新晃县，打算在该县开办一家牙科诊所，当年10月，她向湖南省新晃县卫生局提出申请并参加了卫生局组织的个体从医人员医疗机构执业竞争上岗考试，以良好的成绩取得了医疗机构设置许可证。在卫生局发给她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上，规定了她诊疗科目为口腔预防保健专业。于是，彭秀满怀信心地在她家乡所在的天龙镇上开了家牙科诊所，与同是医士专业中专毕业的丈夫王军共同接治病人。

2006年9月10日12时许，彭秀正在诊所里忙碌时，街邻妇女李银莲气喘吁吁地跑进诊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彭医生，你做做好事救救这孩子吧！”她的身后紧跟着一位中年妇女，一位年龄大约十三四岁的男孩有气无力地靠在中年妇女的身上。

中年妇女名叫谢英，9月5日，她的儿子李明一病不起。看到儿子像是感冒症状，开始谢英并不在意，就在家里找些草药煎给儿子喝，但是没有丝毫效果，儿子的病情反而加重了。见儿子一连几天粒米未进，谢英慌了神。9月10日，谢英带着身上仅有的50元钱与儿子来到镇上卫生院。

谢英给彭秀讲了她与儿子在卫生院里的遭遇：“上午10时许，我与儿子到了医院后，当时接诊的医生约40岁，他给我儿子开了放射卡片，要我带儿子去放射科进行检查。片子出来后，他说结果很严重，但具体是什么病没有告诉我。听说此言，我就要求儿子住院。由于来时匆忙，身上带的钱不多，医生说，只要缴1000元钱，就可以住院，不缴的话就不收人。我就给医生求情，叫他们先给我儿子进行抢救，我回家去把钱借回来。可是接诊的医生说，没有钱坚决不能收人，把钱带来再说。那位医生还说，你儿子这病只要1000元就一定能够治好。不论我怎么说，医生就是不让我儿子住院。后来没有办法我到街上找到亲戚李银莲借钱，可是她也没有钱。”

最后谢英说完已是声泪俱下：“彭医生，求你帮帮忙，你先给我儿子吊点常规消炎针，我回家去借钱来再送进医院。”

对于谢英的请求，彭秀虽然心里同情，但她认为自己是开牙科诊所的，按照规定，平时是不接待这些病人的，于是彭秀想不如自己借钱给谢英让她将儿子送进卫生院，等借回钱后再还自己不迟。可不巧的是，当彭秀摸遍全身只摸出几十元钱来，她这才想起昨天家里所有的存款全让丈夫拿到上海进药去了。看到满面泪容的谢英与奄奄一息的李明，作为一位女人，同情的心理开始在她心里悄然升起。此刻李银莲也在一旁帮着谢英求情：“彭医生，你就帮帮她吧，给孩子的病情先稳稳，即便出现什么意外，我们不会怪你。”

此刻，李明的体温急剧升高，呼吸也不断粗重，同时伴有腹泻与腹痛。想到孩子的母亲回家借到钱后就会马上将孩子转送到医院治疗，只因这一念之差，没有得到孩子确切病情的彭秀没有多想，她马上将孩子扶在病床上躺下，然后给孩子的静脉进行消炎点滴。她此时的想法是，孩子在发烧，只要先把烧退下来，孩子也许就能脱离危险。

看到自己的儿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谢英急忙返回家里借钱。

孩子猝死诊所拉开行政官司序幕

时至下午4时许，由于路上堵车，谢英没有及时赶到。而此时李明的病情却更加严重，彭秀给予消炎、抗毒的措施没有见效。见此情况，彭秀与李银莲急忙赶到附近不远的卫生院，将孩子的病情告诉了那位接诊医生。要求他们进行抢救，自己愿作经济上的担保。谁知那位医生认为彭秀在抢他们卫生院的生意，于是冷冰冰地说：“既然到了你那里，你就去治吧。”下午5时许，李明死在了彭秀诊所的病床上。直到下午7时，李明的母亲谢英才赶到诊所。当看到的是儿子冰冷的尸体时，谢英见状不禁放声大哭。虽说孩子死了，但谢英没有食言，一点都没有责怪彭秀，接着，谢英的丈夫闻讯赶来后，他也大度地对彭秀说：“如果你不抢救，孩子也是一个死，你尽了力，即便是死在你的诊所里，我们不怪你。”尽管谢英夫妇对他们没有责怪之意，但彭秀出于人道与同情心，她当时就打电话向老家的父母借了1600元钱作为李明的安葬费。

9月12日上午9时许，卫生局执法所的两位工作人员走进彭秀的诊所。他们对彭秀说：“我们接到你将一位小孩治死的举报，现在对你进行立案调查取证。”在对彭秀进行一番询问后，两位执法人员将彭秀用于抢救李明过程中使用的医疗器械及《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进行了查封扣押。并口头告之彭秀：“从今天起，你的诊所进行停业。”三天后，彭秀来到卫生局陈述事实的经过时，卫生局的工作人员向她宣布了此次事故的原因分析报告：“李明在卫生院的诊断结果是，1、支气管疾患伴两肺感染；2、不排除钩体病。”但卫生局却没有正式的鉴定文书证明死者的真正死因。

接着，卫生局给她下达了一份《行政处罚事先通知书》，通知要她缴纳3000元罚款。彭秀不服，于同月17日来到卫生局进行陈述与申辩。她认为，病人虽然死在自己的诊所，一来自己并不正式违规接诊，而是在病人没钱进卫生院的情况下，病人的亲属苦苦哀求下采取的一种临时抢救措施。同时，死者家属也原谅了自己，所以她没有责任。

见彭秀竟然是这样的态度，卫生局只得将意见改为：“你怎么也得先缴2000元，但必须吊销你的执业证，六个月里你不能在当地继续行医。”但彭秀认为卫生局并没有充分的证据证明死者李明的死系自己的救治行为所致，因此她不服卫生局的意见。她三次来到卫生局要求卫生局给予她正式下发处罚决定。10月11日，卫生局经研究认为，彭秀超越行医范围致死人命，情节严重，有可能触犯刑律，于是将此案材料移送公安局处理。公安局当即受理，对彭秀马上立案进行调查。

不服处罚上法庭行医越轨救人也得吃官司

经过周密细致的调查取证，公安局认为，彭秀超范围行医虽然全是事实，但事出有因，因而不构成犯罪，不予立案。于是公安局将材料退还给卫生局。得到消息，彭秀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认为，既然公安局下了结论，卫生局也该解除对自己诊所的查封。经彭秀几次催促，卫生局认为，既然公安局认定不构成犯罪，但你要求重新执业，你就得花钱买教训，先把罚款3000元缴上来再说。可是，性格倔强的彭秀认为自己没有过错，不应该缴纳罚款，同时，即便是要缴罚款，也要卫生局下一个正式的处罚决定。可卫生局也强硬：“你超越行医范围致死人命，你不缴纳罚款就不解除查封与允许你再进行执业。”

彭秀不服，她一纸诉状将卫生局告上法庭。她在诉状中认为，虽然卫生局没有作出正式的处罚决定，但卫生局已向她下达了《行政处罚事先通知书》，此通知书也可认为系被告方下达的处罚决定。因此，彭秀请求法庭撤销该《通知书》，并退回扣押的医疗许可证、医疗器械及药品，同时赔偿自己的各项损失计3万元。

通过开庭审理后，法院认为被告卫生局下达的《行政处罚事先通知书》不是具体行政行为，而是作出行政处罚前的一种先行程序。同时，由于卫生局将案件移送公安机关后，其行政处罚程序已然中止。现在因公安局认定原告超越范围行医不构成犯罪而将材料退回卫生局后，该行政处罚程序予以恢复。因而，法院于2007年3月初，以此为由裁定驳回原告彭秀的。

同年3月14日，卫生局下达了正式的行政处罚决定。该决定认定彭秀超范围行医，吊销其《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同时罚款3000元，并没收违法经营的药品与器械。

2007年4月16日，彭秀再一次将卫生局告上法庭，要求法庭判决撤销该行政处罚。

庭审中，原告彭秀认为自己对死者李明的治疗措施是在正规医院未能救治生命垂危病人，且病人家属苦苦哀求之下自己才给予救治的，自己是免费进行治疗的，而且自己救治时系用常规消炎药进行的，该消炎药的药理并未能致命，且在治疗中途发现病人病情发生变化后，自己亲自赶到卫生院要求给予抢救，由于医院继续拒绝同时隐瞒病情，因此造成病人死亡的后果。同时，被告方并没有充分证据证明死者的死系与自己的治疗不当之间有因果关系的证据。因此，原告的行为是采取紧急措施而非超范围行医。

被告卫生局则认为，原告彭秀的《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上只规定其只能从事口腔保健治疗，但原告明知自己没有治疗内科的资质而擅自收治内科病人，完全属于超范围行医，且造成后果严重。因此，我们下达的行政处罚是正确的。

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核发原告彭秀的执业许可证的诊疗科目为口腔预防保健科，原告本应按照核准登记的诊疗科目开展诊疗活动，但原告所接诊的患者李明已经镇卫生院照片检查诊断为支气管炎伴双肺感染，且是钩体病疑似病人。原告在此明知的情况下仍然予以接诊，属超越范围行医。至于患者家属“苦苦哀求”并不能改变原告超范围行医的性质，且正规卫生院距离原告诊所并不远，原告在患者求诊后，应及时转诊，没有必要对病人采取紧急措施。因此原告彭秀的理由不能免除原告因超越范围行医而应承担的法律责任。

2007年5月22日，湖南省新晃县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维持被告卫生局对原告彭秀的行政处罚决定。

（为保护文中主人公的医誉与隐私，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