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网吧24小时

时间:2022-07-13 12:52:46

观察时段:2011年1月10日晚8点―1月11日晚8点

观察样本:JJ网络休闲会所

这家网吧叫“JJ”,位于北京小屯路和大成路交汇处西南角一座大楼的地下一层。入口处紧挨着一家足浴按摩中心,对面是京客隆超市旗下新开业的一个大卖场。

之所以选择这里作为观察网吧的一个焦点和样本,是因为它至少在社会复杂性上具备了以下几个特点:一是这里地处莲玉桥南,系石景山区与丰台区接壤处,具有典型的城乡结合部特征;二是网吧四周有数不清的小卖部、快餐店、足疗店、洗浴按摩中心和KTV,再稍远点的地方则集中了博龙家园、秀园、蔚园、青塔等十几个小区,数以万计的居民居住其中;三是来这家网吧消费的人,不仅有租住在附近的上班族、大学生,还有附近工地上的民工,人员成分较为芜杂,分析起来,具有样本的作用。

“要么在网吧/要么正在去网吧的路上”

晚上8点,记者来到JJ网吧入口处。半个小时内,陆续有四伙共十几个人从我身边经过,他们或嘻嘻哈哈,或一身酒气,像急着去赴某个约会,而他们共同的目的地,都是JJ网吧。

有五个一脸倦容的人从网吧里走出来,其中两个朝右一拐,走进了足浴按摩中心,另外三个则走向了对面的肯德基。

记者顺着网吧入口处的台阶径直走下去,向左一拐,经过短短的一截廊道后就看到网吧的双扇玻璃门。

推开玻璃门的一刹那,飘出的是网吧特有的那种混杂着低劣香烟、泡面以及汗臭诸多成分的特有味道。

与玻璃门正对的吧台后面坐着两个不足20岁的小姑娘,一个忙着扫描和验证上网者的身份证,一个忙着收费和开机。

上机的价格并不贵,大厅一小时3元,包间一小时4元,从晚上11点到次日7点,大厅包夜10元,包间包夜15元。为了便于观察,记者在大厅开了一台电脑。

“大厅连着包间,桌子连着桌子/座位连着座位,电脑连着电脑”

网吧的整体结构是一个由五六根廊柱撑起的大厅,不足300平方米的空间里被隔成三个布局。

紧靠吧台放着一个烤肉肠的烤箱,一张堆满方便面和面包、饼干、点心的桌子,两个塞满各种饮料和纯净水的柜子。

吧台右边只剩下不足30平方米的一块地方,安放了一圈小环岛似的圆桌,桌上紧挨摆着16台电脑。这个位置是专门为那些喜欢打对战游戏的年轻人准备的,他们聚在一起玩,更容易产生共鸣。

左边的大厅依次排放着20排桌子,每一排放着8至9台电脑,共166台。大厅的一侧隔出17个没有门的包间,每个包间放着2台电脑,共34台。每台电脑都编着号,三处加起来,共216台。

一些座位空着,那是有些上网的人还没来,或正在来的路上;一些电脑关上了,用手摸一摸仍然有些温度,那是一些人刚刚离去。

“烟头、瓜子皮、饮料瓶、面包渣、方便面盒子/一样混浊的眼神,一样混浊的空气/一个缩小的社会,带着游戏时代的胎记”

大厅里的桌子每两排相对摆放在一起,这边能清楚看到那边的神情和眼神。他们多数戴着耳机,神情是痴迷或兴奋的。持续不断的键盘敲击声像雨打屋檐的瓦片,又像夜里的群蚕在啃噬桑叶。

晚上10点半,上网人员基本达到饱和状态。除了靠近厕所的几个座位空着,其他地方全有人,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200多个人。据记者观察,这家网吧的身份证登记还是相当严格的,只有18岁以上才允许上机。因此,可以确定,这200多人年龄都在18岁以上。18岁至30岁之间的约占90%以上,剩下的年龄也都在40岁以下。女性上网者共63个人,约占总人数的30%。

有网上聊天的,斗地主、打够级的,看电影、看网络小说的,随便浏览网页的,网上填简历找工作的。大部分都在玩游戏,单人的,对战的,一个个全神贯注,如醉如痴,酣战不停。有人在跑极品飞车,有人在创造热血传奇;有人在热舞派对,有人渴望大唐风云突起;有人在漂流幻境,有人踏上绿色征途;有人寄情星战前夜,有人去了机甲世纪;有人在踢劲爆足球,有人在玩天龙八部;有人登上永恒之塔;有人在私语,在打盹,在抽烟,在吵架,在说狠话,在尖叫,在咒骂……

网吧大厅的每一根柱子上都贴着“禁止吸烟”的字样,桌上也没放烟灰缸,但这似乎一点约束力也没有,男男女女吞云吐雾的依旧不少。没有烟灰缸,方便面盒子和饮料瓶都是弹烟灰和盛烟屁股的工具,有的干脆扔在地板上,再狠狠踩上一脚。在网吧的人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浑浊的空气,没人在乎对身体有没有害。

“下班的白领,住在附近的学生/按摩房、夜总会收工的小姐/街头小混混,无所事事者/彻夜不归、通宵达旦”

午夜以后,陆续有一些人关机离去。那多半是第二天还要赶着打卡上班的工薪族;也会突然涌来一群,那多半是附近按摩房、夜总会刚刚收工的小姐。一些人起身去吧台续费,顺手捎回一些饮料和买烟;一些人匆匆去洗手间,外套滑到地上也来不及捡,他们关心的只是游戏的进程。

去厕所的人不断增多,你一趟,他一趟,200多个人来来回回。而男女厕所都没有门,只是各挂了一块布帘,厕所内冲水的效果好像也不太好,到了下半夜,慢慢开始有一股发酵过的尿臊味飘进大厅,早已沉浸在游戏之中的男女网民们却浑然不觉。

凌晨3点。开始有人陆续睡去。网民的睡态各异:趴在桌子上的,蜷缩在椅子里的,有的头耷拉到一边,有的大张着嘴流着哈喇子,包间里一对情侣模样的抱在一起,睡得很沉,很甜蜜。一台台失去照看的电脑依然闪着屏,游戏里的一场战争因为突然失去了指挥官而陷入混乱和停滞。

凌晨4点,还剩87个人。

早晨6点,还剩62个人。

早晨8点,还剩50个人。

网吧员工开始打扫卫生,整理桌椅。网管开始检查那些空出来的电脑。

“他嘴里吐出一团黑夜的影子/混淆了和白天的界限”

一些人从沉睡中醒来,打着昨晚没来得及打的呵欠,嘴里吐出一团黑夜的影子,然后起身去方便、洗手,到吧台买回一些吃的。

对于那些第二天仍旧呆在网吧的人来说,黑夜和白天早已没有了界限。他们早已适应了网吧里永远昏黄暗淡的灯光。

键盘噼噼啪啪,时间分分秒秒。网吧的时光是拖沓的,空气是凝滞的。网民在增多,在减少,又增多,周而复始,电脑不变,但面对每台电脑的脸孔在变,铁打的网吧,流水的网民。然后上午。然后中午。然后下午。

而有些人始终坐在那儿,除了手指和鼠标,其他地方懒得动一动,别人去厕所他不去,别人喝水他不喝,别人吃饭他不吃,别人走了他不走,眼睛一直不离屏幕,大脑一直被游戏拴着。这或许就是传说中那种骨灰级的玩家吧。

到第二天晚上8点记者准备离开的时候,仍旧有十几个人留在网吧。他们不累吗?不饿吗?全国各地不断有网民因长时间上网晕倒或猝死在网吧的事情发生,我真的有些替他们担心。

根据记者24个小时的观察,给网吧一天的收入算了笔账,如果一天24个小时216台电脑全部客满的话,一天的收入是16368元,平均每天一半的上座率是可以保证的,那就是8184元,加上饮料、纯净水、食品和香烟的收入,不会低于9000元。

然而,记者也隐隐有很多担忧,有关部门关于网吧管理的规定中已经明令禁止在这些地方吸烟,但网民对此置若罔闻,照吸不误;网吧的做法也很自相矛盾,柱子上明明贴着“禁止吸烟”的标志,但仍然卖给网民香烟。

走出网吧的瞬间,我仿佛刚刚挣脱一个梦靥。头有些晕眩,腿有些发软,赶紧走到大成路北的一家面馆,要了一大碗红烧牛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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