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海兰心 桃李芳华(三)

时间:2022-07-12 11:48:36

李玉芙:一缕梅香的传承

75岁的李玉芙依然是漂亮的。她在小小的客厅一角坐定,倚着一盆清逸的兰花,身后则是杜月笙家祠落成的大幅合影,里面梨园界的明星云集。蓦然回首,从第一次踏入艺培学校(北京市戏曲艺术职业学院前身)那天到如今,已逾60载。滔滔时光从指缝间溜走,李玉芙在京剧界收获了数不尽的荣誉,她对母校的那份眷恋和感恩深藏心底。

机缘巧合进艺培

1952年对李玉芙来说,是人生中非常关键的一年。

那一年,年仅14岁的李玉芙在哈尔滨京剧团当学员。正逢梅兰芳先生前来演出,小玉芙兴奋得不得了,花了整整一个月的生活费买到一张票。虽然位置是“最次的”,但能一睹梅先生的风采,她依旧心满意足。“梅先生怎么这么美啊!”梅兰芳精湛的表演似乎有一种摄魄的魔力,小玉芙彻底被征服了。那出戏名叫《贵妃醉酒》。

机会终于来了,小玉芙被安排在《西施》中扮演一个宫女。“在舞台上与梅兰芳先生面对面,简直看呆了。”梅派艺术在李玉芙的心里扎下了根。

后来,哥哥李玉春跟她说:“梅先生看你扮相不错。”李玉芙受宠若惊地笑了起来,更大的喜讯还在等着她。“梅先生已经把路费撂下了,让你到北京上学去。”听到这儿,李玉芙反而愣了,在东北长大的她对北京完全没有概念。

然而,中国戏校要等第二年寒假之后才能报到,大约小半年时间。正巧,马连良先生的剧团也来哈尔滨演出,袁世海先生与马先生合作。在《甘露寺》中,李玉芙扮演宫女,有幸和二位先生同台。

没几天,哥哥告诉李玉芙:“马先生给你写推荐信了,让你到北京艺培学校学戏,袁先生也在上面签了名。”同年11月17日,李玉芙如获至宝地拿着这封信,踏上了前往北京的火车。36小时的路程,李玉芙一刻都没敢合眼,谨遵嫂子叮嘱:“看好东西。”

就这么“傻乎乎”地来了,李玉芙拿这封信找到梨园公会会长沈玉斌先生,他是艺培学校的主要负责人。沈先生告知她还需要进行一场考试。在考场,老师问道:“你会唱什么?”“《宇宙锋》。”老师听完后颇为惊讶,“你跟谁学的?”“没学。”“那你怎么会唱?”“我父亲教学生的时候,我在一旁听来的。”原来,李玉芙的父亲李妙兰是喜连成第一科“喜”字辈的学生,攻青衣,后在东北教戏。李玉芙便这样耳濡目染地学会了不少剧目,“熏出来了”。

“我觉得能够来北京戏校是我的幸运。别看当时学校穷,可是这里有梨园公会诸多老艺术家作后盾。那时刚解放,艺人对国粹的传承有一种迫切的心理。”李玉芙真诚地说。

追忆戏校的似水年华

当年,北京市私立艺培戏曲学校其实就在松柏庵,位于北京外城陶然亭西、万寿西宫东。解放初期这一带还是荒凉所在,窑台之外只有几处墓地和庙宇。“艺人在这里练功,我们在这里上学。”

对于李玉芙来说,戏校时光苦中有乐。第一年,学校不提供宿舍,李玉芙借住在荣玉社班主田鸿儒先生家。从西羊茅胡同走到学校要40多分钟。穿过梁家园时来碗茶汤,来到丞相胡同再吃上一碗炸豆腐,心里别提多美了。不过,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路过那一片乱石岗子,对孩子来说也是个不小的考验,“难免胆战心惊”。

上午练功、学戏,下午文化课,星期五彩排,日子按部就班。郝寿臣校长管理学校很严格,他信仰基督教,“各方面都有规矩”,但待人又极和善。“他是新派,不赞成打戏。”李玉芙回忆道。有一次,一个武生组的老师拿练功的刀坯子打了学生,校长跟他提意见。老师说:“不打怎么成呢?”最终,郝校长还是耐心地说服了老师。

1953年,艺培学校由北京市政府接管,更名为北京市戏曲学校。

老师,永远是李玉芙最为感谢的人,他们对京剧事业的执着影响了她一生。“老师们都是大艺术家:沈玉斌、郝寿臣、华世香、王少楼、孙毓坤……他们不计报酬,自己揣着烧饼、沏好茶来教课。他们全身心为了京剧,可以说‘为京剧而生’,对京剧有一颗赤诚的心和传承的责任感。”

“口传心授”是京剧授课的主要方式。在李玉芙的记忆中,老师们总是不辞劳苦,“掰开了揉碎了”给学生们讲解。另外,北京戏校的教学安排非常科学,“每当确定要排演一出剧目之后,所有的班,甭管生旦净丑,都围绕这出戏来学。比如《法门寺》是一出老生戏,老生组教赵廉,校长带的花脸组教刘瑾,我们青衣组练宋巧娇,花旦组跟着学孙玉娇,丑组练习贾桂、刘媒婆等。第一步,不同行当的老师各自授课;第二步进行合排;继而加入乐队响排;最后彩排。效率非常高。我们从一年级开始,每周五都要进行彩排,二年级就对外演出了。”在戏校的日子里,频繁的演出让李玉芙积累了宝贵的舞台经验。

1953年,北京市戏曲学校便可以对外演出了。李玉芙清楚地记得,第一次对外演出是大栅栏口的中和戏院。李玉芙已经将《春秋配》表演得有模有样了。那时候的观众也很热情,为北京戏校的孩子们大声喝彩。“有些观众专门看小孩子演戏。一代代科班,一代代观众。”李玉芙感慨地说,“有的观众跟我是同龄人,一同成长。有一次,一位牙医在给我看牙的时候,突然说:‘我从中学就看你的戏。’令我惊喜不已。”

全校的一百单八将中,李玉芙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并被评选为三好学生。“发了一支钢笔和一个本子。”至今记忆犹新。1957年,她被选派赴莫斯科参加世界青年联欢节,主演梅派剧目《廉锦枫》。1959年毕业那年,李玉芙更是拿到了学校第一号毕业证书,非常值得纪念。

梅派传人

毕业后,李玉芙、孟俊泉等学生被梅兰芳先生钦点,进入梅兰芳京剧团工作,这段日子令她受益终身。只要梅先生有演出,就会安排他们在台下观看。这段日子,李玉芙的艺术水平突飞猛进。“梅兰芳先生那么忙,有空还会来看我们的演出,并安排了几位先生教戏。《贵妃醉酒》《霸王别姬》等剧目,我都是在梅团学的。”与此同时,梅兰芳先生平易近人、慷慨大度的为人方式也深刻地影响了李玉芙。在她心中,梅兰芳先生可谓“一代完人”。

1960年,北京市实验京剧团成立,李玉芙与多数北京戏校首届毕业生一同调入该团。李玉芙在建团演出剧目《雏凤凌空》中,担任女主角杨排风。在此期间,李玉芙除演出梅派剧目和传统剧目外,还在现代戏《海棠峪》《箭杆河边》等戏中担任女主角。

“1958年在北京戏校的时候,我就演过《祝福》。当年,文化课里有好多鲁迅先生的文章,我对祥林嫂特别同情,读到那儿都掉眼泪。由此可见,京剧并不保守,可以塑造的人物形象非常丰富。有了戏校坚实的基础,1964年再演现代戏就非常顺当了。”早在北京戏校期间,李玉芙就尝试了现代戏的排演,拓宽了戏路。

1965年,提倡“写北京演北京”,《海棠峪》便是以延庆的真人真事改编的。那段日子,李玉芙住在延庆的大山里体验生活,早晨4点多便爬起来去栽种松树。有一次,李玉芙跟着主人公原型傅淑琴没日没夜地劳动,猛然直起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从陡峭的山崖上摔下去。

“”后,李玉芙的艺术激情再次被点燃。她先后在北京市实验京剧团、北京京剧院三团担任主演,重新恢复了梅派剧目《霸王别姬》《宇宙锋》,传统剧目《白蛇传》,现代剧目《海棠峪》等。并先后在张云溪改编、导演的《东方夫人》中扮演东方明珠;黄宗江编剧的《秋瑾》中扮演秋瑾等。这些经典的艺术形象一时间被传为佳话。

1995年,梅兰芳京剧团恢复建制,在梅葆玖先生力邀下,李玉芙再度加盟梅剧团,当时她离退休只有3年了。在梅绍武帮助下,李玉芙恢复排演了梅先生早年剧目《晴雯撕扇》等,广受好评。

在后来教学的过程中,梅兰芳先生的演出录像被李玉芙反反复复观看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感受。作为梅派传人,李玉芙感到肩上的担子很重,“梅派艺术博大精深,越学越觉得难,越难越想往里钻。梅先生打破了旦角的界限,文武昆乱不挡。既然梅先生传给了我,我就要不遗余力地做好传承工作,为梅派艺术尽绵薄之力。”

对母校责无旁贷

2013年,北京市戏曲艺术职业学院推出了“六个一工程”,其中重要的一项便是“聘请一批名家名师指导、督导教学”。李玉芙作为首批外聘教授之一,心中既感动又忐忑,“北京市戏曲艺术职业学院经过60年风雨,重新崛起,我们对学校的未来充满期待。刘侗院长非常重视老师,工作也做得细致、周到。我总是说,学校的工作最难做,京剧能否延续发展,学校是根。”

重返母校,李玉芙感慨万千,60年前老师的言传身教在头脑中清晰地呈现出来。“50年代的老师个个敬业,学生也用功。考试前,我为了考出好成绩,就到耳房的犄角去练,我们管这叫作‘山后练鞭’,用私功还挺不好意思。以前,我们在学校里演出很多,这对学生积累舞台经验太重要了。梅先生一直都没离开舞台,去世前头几天还在演出。他年少成名,一辈子都在演。名家都是在舞台上历练出来的。”

京剧是李玉芙一生都放不下的情结,她打心眼儿里热爱这门艺术。对于京剧的传承,她用了“责无旁贷”四个字。“我将毫无保留地教学生,决不‘留一手’。我脑子中没有这个字眼。我随时听从母校的召唤,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如今,我们学校这么有希望,祝愿戏校健康地发展下去,将国粹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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